第3章(1 / 1)

第2章第二章阿麗莎正在奔跑。她年僅九歲。剛剛,她親眼見到一隻飛翔的金屬球將她的查理阿姨化為灰燼;當格蘭特叔叔對著金屬球狂吼、想用棒球棍將它擊開的時候,他也遭到了一樣的毒手。這一天,阿麗莎恰好被留在叔叔和阿姨家代為照看。母親進城購物了,而父親正在伊拉克,隻有方便的時候才能給她寄信。阿麗莎喜歡和查理阿姨待在一起。阿姨是個極具幽默感的人,而且還很隨和——即便阿麗莎還沒寫完作業,阿姨也允許她玩遊戲機。阿麗莎並不能完全理解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一隻飛翔的金屬球使阿姨憑空消失了,這一幕簡直太過荒謬。她環顧四周,總覺得下一刻查理阿姨就會突然大笑著出現,對她說:“我不見了嗎?才不會呢,阿麗莎寶貝兒。剛才隻是在變魔法罷了。”阿麗莎知道,如果父親沒能從伊拉克回來,那一定是因為某個切切實實存在的原因,比如子彈或者炸藥。但是,從未有人告訴她,隻要遇見這種唱著歌兒的金屬球,人類也可以像一捧煤灰般四散消失——就那樣不見了!金屬球轉動著,微微傾斜,像是正在尋找她一樣。鋒刃偶爾伸出外殼,又縮了回去。阿麗莎靜靜地等著,她已經準備好了迎接金屬球的射線。但是金屬球轉了一圈,又徑直從廚房的窗戶飛出去了。然後阿麗莎便開始了逃亡。她已經連續逃了整整兩個星期。街上幾乎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車輛。就連天空,在少了那些往返於斯坦斯特德[8]與蓋特維克[9]的飛機之後,都泛出一種美麗的清澈。她餓了,就從小賣部裡偷巧克力和過期三明治;許多人都不在了,她夜裡就睡在他們留下的、沒關大門的空屋裡。 [8: . 指倫敦斯坦斯特德機場,倫敦第三大機場。\n] [9: . 指倫敦蓋特維克機場,倫敦第二大機場。\n]偶爾,有些金屬球還會從她頭頂掠過,吃吃地笑著。擠滿武裝士兵的軍車也會時不時地隆隆駛過。儘管那些車令她想起父親,但她還是儘量保持距離。她調遍了所有的頻道,電視上還是什麼都沒有。電台也同樣是一片沉默,隻有靜電聲嘀嘀地流淌。街邊的彆墅廢棄之後,狗還被拴在後花園裡,它們因為饑餓和思念主人而不停地狂吠。第十四天,在阿麗莎吃著從塑料盒裡拿出來的金槍魚三明治時,她注意到草坪和花壇裡已經開始生出雜草。她想,媽媽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媽媽進城購物,究竟還需要多長時間?絕不能踏足卡特福德[10]。聯合鎮壓軍已經在南環路[11]上拉起了鐵絲網防線。在穿過佩卡姆[12]的大路兩旁,儘是機關槍和沙袋壘。 [10: . 位於英國倫敦東南部的一個地區。\n] [11: . 倫敦南部的一條主路,從伍爾維奇渡口一直延伸到奇斯威克立交。\n] [12: . 倫敦東南部地區。\n]瑪莎正在德特福德[13]的一間屋子裡,透過她從富勒姆[14]一家體育用品商店偷來的望遠鏡觀察著鎮壓部隊:那些人看上去都是軍人,男多女少,都穿著黑色的戰鬥服,手扛MP5衝鋒槍,腰係格洛克手槍。整裝待發,貨真價實。法師在招募軍隊這件事上可真是一點都不含糊。不知法師給這些人付多少錢?怎麼付錢?用什麼付錢? [13: . 倫敦東北部地區。\n] [14: . 倫敦西部的一塊區域。\n]瑪莎確定的僅有一件事:她不想與他的私人軍隊正麵相逢。那些人是真正的鐵血殺手,殺人不眨眼,忠實地維護著軍事管製。她決定從他們中間偷偷溜過去。她那枚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可以起到很好的掩護作用。那是博士用塔迪斯的鑰匙為她專門製作的,那個時候,她正和博士、傑克一起躲在廢棄的倉庫裡吃著魚和薯片。簡單來說,那枚鑰匙能夠屏蔽彆人的感官。它並不會使她隱形,隻是會使她變得……不起眼。鑰匙在重新改良後會釋放出感官屏蔽磁場,隻要她帶著鑰匙,就可以任意出入任何想去的地方。人們理論上仍能夠看見她,卻不會再注意到她。屏蔽磁場能夠讓她與環境背景融為一體。幾條街開外的地方傳來急促而連貫的開火聲,瑪莎悚然一驚。看來,鎮壓部隊已經在附近開工了。儘管有鑰匙保護,瑪莎還是將她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背包,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她需要找一個新的藏身地。躲起來會讓她感覺更安全一些。“嗨,那是什麼?”格裡芬問。拉菲爾蒂將MP5衝鋒槍甩到肩膀上,轉頭望向格裡芬指著的地方。一輛高級路虎剛剛衝進了這條街,兩名騎著寶馬自行車的聯合鎮壓軍成員從兩翼護佑著它。路虎一身漆黑的塗裝,門上鑲嵌著聯合鎮壓軍的徽記。“看來上麵又要有什麼幺蛾子了。”拉菲爾蒂回答道。“波文,該收尾了!”格裡芬喊道,“把活兒做得乾淨漂亮點!”“遵命,長官!”波文回複。這支小隊正在將一批異端塞進後蓋敞開的坦克運輸車裡,準備將他們統統流放到布羅姆利[15]新建的勞改營。那些所謂的異端看上去隻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一個個畏畏縮縮,雙手抱頭。士兵即便是挪動身體、調整武器,都能把他們驚得差點跳起來。有些人在哭,還有一個出於緊張,一直在不斷地用手指敲擊自己的大腿——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15: . 倫敦東南部地區。\n]“滾進車裡去!”波文吼道,“我話不說第二遍!”報刊亭前,六具了無生氣的屍體躺在人行道上,染血的被單遮住屍體。格裡芬堅信,下馬威是非常必要的。這些渣滓必須好好看清如今掌權的人是誰。這個世界已經在瞬間天翻地覆。路虎停靠了。兩翼的護衛也停下了車,腳撐在地上。當格裡芬拖著拉菲爾蒂走向路虎的時候,他聽見自行車上的無線電發出雜亂無章的嘀嘀聲。一個女人從路虎裡跳了下來,穿著和格裡芬小隊如出一轍的黑色戰鬥服。她身材頎長,容貌俊秀,金色的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我要找聯合鎮壓軍的格裡芬長官。”她說。“我就是,女士。”女人看向他,兩人相對行了軍禮。“我是德克斯特副官。”她繼續道。“女士,我知道您是誰。”格裡芬說,“我以為像您這樣的人更喜歡留在‘勇敢者號’上呢,現在就連您也準備一起來乾點兒臟活了嗎?”“像我這樣的人?”副官哼了一聲。格裡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這話也不是隨口亂說的。您需要我做點兒什麼?”副官掏出一隻密封的口袋,交給格裡芬。他撕開口袋,裡麵是最新的指令。“高難度搜查任務,格裡芬長官。”她說,“一位α級彆的異端有很大可能正潛伏在這一帶。法師大人命令我們抓住她。既然你的小隊負責這片轄區,這個好差事就交給你們了。”“走了狗屎運。”拉菲爾蒂嘟囔道。“瑪莎·瓊斯。”格裡芬讀出了紙上的名字,“瑪莎·瓊斯是誰?”“博士已知的一位同黨。”女人說,“她靠空間傳送從‘勇敢者號’上偷偷溜了出來,從第零天起,就一直在不斷逃亡。”“她帶著武器嗎?”格裡芬問。“大概沒有。”“危險係數高嗎?”“也不高。說實話,法師大人並不覺得她是個多大的威脅——不過他對於一切和博士有關的東西一向都格外警惕,想要斬草除根。”“不好意思,女士,但是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姓瓊斯的女人會在這片地區?”拉菲爾蒂問。“一切都寫在報告裡。”副官道,“正如我所說,她利用空間傳送係統從‘勇敢者號’上偷跑了。船上的探測器準確定位了她的目的地:漢德克洛斯公園。”格裡芬哼了一聲,“公園在二十英裡開外,而且她已經落地兩個星期了。她現在跑到哪裡都有可能。”“她就在這裡。”副官說,“有不少人向我們稟報,她曾在這裡與異端們一起行動。必要的時候,你們可以挨家挨戶掃蕩。”她轉過身,仿佛要離開了,卻又忽然停下腳步。“她會偽裝自己。”她補上了一句。“偽裝?什麼樣的偽裝?”格裡芬問,“就像戴上假胡子和眼鏡那樣嗎?”“她隨身帶著一個感官屏蔽器。”副官說。“那是什麼?”“我沒法準確地解釋。簡單來說,就是你會很難注意到她。你的視線會自動轉開,你的感官會捕捉不到她的存在。因此你必須要警覺。隻要你的直覺發現哪裡不對勁兒,就要好好注意——那一定是她。”倘若是過去聽到這些話,格裡芬一定會當場笑起來。感官屏蔽器?對他來說,這就好像是天方夜譚。然而,在經曆了過去兩周的事情之後,格裡芬眼中的世界早已不一樣了。“女士,這項工作聽上去應該交給人臉金屬球去做才對。”他說。“人臉金屬球讀取不到她。”副官說,“我們必須利用人類感官來搜索。”“你說是就是吧,女士。”“這項任務絕不簡單,但是你一定會找到她的——隻要你真的想找到她。法師大人已經描述得非常具體了。來,格裡芬,咱們單獨去轉一轉。”格裡芬跟著她,走到了離路虎和自行車都更遠一些的地方。在他們身後,波文正在痛罵那些異端走得太慢。在暖陽之下,副官身上有種好聞的清香。格裡芬喜歡漂亮女人身上的香味,即便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漂亮女人也一樣。他擁有一身被英國空軍特彆部隊訓練出來的好肌肉,身高幾乎達到了驚人的兩米,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就像座鐵塔一樣徹底遮住了她。“恕我直言,格裡芬長官——”副官輕聲道。“您儘管說吧。”“瓊斯確實是機緣巧合才落入你的轄區,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很高興能由你來負責這項任務。法師大人認為你的技巧和能力對我們有特彆的幫助。他親自看過你的檔案,格裡芬。他對你產生了興趣。他認為你正是最適合這項任務的人。”“女士,我很榮幸。”格裡芬說。“格裡芬,你會得到獎賞的。行業協會很快就要有個空位子了。倘若你能成功完成這次任務,我將親自舉薦你。你再也不用乾這些臟活了。你將成為指揮鏈裡極其重要的一環。不僅如此,法師大人也會親自過問你的情況。每個人都是這樣一步步晉升上去的。”“遵命,女士,我立刻開工。”格裡芬笑了。那道在阿富汗赫爾曼德省留下的傷疤橫穿他的臉頰和嘴唇,令他的笑容顯得一點兒也不友善。副官點了點頭,“這項新任務擁有最高優先級。你需要把轄區內的其他任務都轉手給一名下屬,然後去組建一支獵殺小隊。”“這麼說,您想要我殺掉她?”“格裡芬,是法師大人想要她,就這樣。她可是個硬茬子。你不會被她的美貌迷惑吧?”格裡芬低頭看了看任務報告。“她確實長得不賴,”他承認道,“但您儘可以放心,我絕不會因此而動搖。法師大人隻雇傭專業的人。”“很好。”她說著,遞給格裡芬一部手機,“通信錄裡的第一個號碼可以直接聯係到‘勇敢者號’上的我。保持聯係,隨時彙報。我將儘力為你的任務提供支持和後援。”格裡芬又看了看手機。“看來法師大人確實很重視這個女人。”他說。“一點沒錯。”她同意道。格裡芬讓波文留下來處理那些哆哆嗦嗦、涕淚橫流的異端,然後挑選了一支精銳小隊:鮑勃·拉菲爾蒂——他在赫爾曼德的老戰友;洛·巴克爾,一位前傘兵,他一直很賞識巴克爾那種絕不退縮的勁頭;肖恩·簡克斯,另一名曾在盧旺達[16]和費盧傑[17]服役的前傘兵;“托費[18]”戈登·布梅納爾,一位在巴士拉港[19]駐紮過二十個月的皇家海軍士兵;還有“楊克[20]”詹姆斯·漢德利,前美國海軍陸戰隊中士,曾在美國情報局供職。格裡芬並不算是很了解漢德利的背景。第零日那天,當漢德利的頂頭上司、美國總統溫特爾在“勇敢者號”上被人臉金屬球刺殺之後,他就主動倒戈投靠了法師,迅速成為法師麾下的軍官。在格裡芬看來,如果漢德利沒有兩把刷子,他是絕不可能混進情報局的;而且,遠在格裡芬第一次見到漢德利的時候,就被他那雙殺手一般的眼睛打動了。那雙眼睛冰冷、灰暗,仿佛一塊陰濕的石板。一個有著那樣眼神的男人絕不會是個草包。 [16: . 非洲中東部的一個國家。\n] [17: . 伊拉克的一座城。\n] [18: . 沒用的人,垃圾。俚語。\n] [19: . 伊拉克的一個港口。\n] [20: . 洋基的簡稱,意思是“美國佬”,是一種對美國人的蔑稱。\n]小隊借了一輛聯合鎮壓軍的悍馬。“瑪莎·瓊斯。”格裡芬舉起手中的照片說道。“不賴。”漢德利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她可真是賞心悅目啊,老大。”拉菲爾蒂說。“你們注意點兒。”格裡芬警告道。他把照片角度偏了偏,這樣他的手下就無法直視瑪莎的臉了,“這樣還看得見她嗎?”“老大,她正對著我的時候,我看得比較清楚。”簡克斯說。“那麼從現在起,你們都得習慣看不清楚她的感覺。我們的任務就是這樣的,這位大美妞兒手裡有個感官屏蔽器,能夠製造障眼法。你們看不到她的。”格裡芬的下屬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他,像是在等他把笑話講完一樣。“不,我是認真的,”格裡芬說,“她會融入環境之中。甚至於,她就算站在你們身邊,你們也注意不到她。”士兵們紛紛嗤笑起來。“都閉嘴!”格裡芬嗬斥道,“我挑選你們加入小隊,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你們每個人都足夠敏銳,足夠聰明,憑借著這些優勢,你們才得以存活至今。如果有任何異常,你們通常都感覺得到。這就是我最看重的一點,知道嗎?對,這個姓瓊斯的丫頭很難找,但假如我們真的找到了她——不管是死是活——那麼聽好了,法師大人一定會喜出望外的。拉菲,你想不想在地中海擁有自己的小島?”“謝了,老大!”拉菲爾蒂大笑出聲。“托費,想當非洲國王嗎?”“非我不可的話,那我也能勉強接受。”“那麼楊克,想當美國總統嗎?”漢德利笑了,“當總統嗎?我肯定比之前那四任小醜加起來都要強得多。”“這就是我們這次行動的意義,是法師大人的私人請求。”格裡芬輕聲道,“他是世界之主,而他恰恰把這項任務交到了我們手裡。這項任務重逾一切,可不是開玩笑的。”士兵們低吼著表示讚同。“洛?”格裡芬叫道。洛·巴克爾啟動了發動機,悍馬載著整支小隊橫衝直撞而去。“老大,我們從哪裡開始找?”拉菲爾蒂問。“我喜歡你的耳環。”阿麗莎說。“什麼?”瑪莎猛地停下腳步。“我喜歡你的耳環。我媽媽也有幾對長得差不多的耳環。”瑪莎低頭看著麵前的小女孩。天色漸暗,隨著夜幕降臨,她們四周空曠的街道和廢棄的房子顯得愈發空落落的。“你能看見我?”瑪莎微笑著問她。阿麗莎盯著瑪莎,好像瑪莎剛剛說出了什麼隻有大人才會說的怪話。“當然能了。我為什麼會看不見你?”“是這樣的,我……”瑪莎才說了兩句,又馬上打斷了自己的話,“你真要吃那玩意兒嗎?”阿麗莎看了看她手裡那個從街角便利店偷來的雞蛋沙拉三明治,上麵已經滿是綠黴,“大概不吃了,看上去有點惡心。”“你叫什麼名字?”瑪莎問。“阿麗莎。”瑪莎彎下腰正對著小女孩,柔聲問道:“你真的能看見我嗎?”“現在看不見了。”阿麗莎皺著眉頭說,“為什麼呢?你剛剛還在那兒,我都看見你的耳環了,它們很漂亮,一閃一閃的。”瑪莎摘掉鑰匙,放進兜裡。“現在好點了嗎?”她問。“嗯!現在我什麼都能看到了。你叫什麼名字?”“瑪莎。”“你好,瑪莎!我是阿麗莎。”“你好,阿麗莎。”“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阿麗莎問,“你就好像……噗地一下!”“是這樣的……”瑪莎開始解釋。她下意識地想用“感官屏蔽器”這個詞,但她明白這對小女孩來說委實太過難懂了。“真希望我媽媽也可以噗地一下突然出現。”阿麗莎說,“我總是盼著她什麼時候就回來了,可是我覺得,她大概不會再回來了。”“不,阿麗莎,她一定會回來的。”“我覺得她已經變成灰了。”阿麗莎說。瑪莎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一定不能在小女孩的麵前哭出來。“謝謝你,阿麗莎。”她說。“為什麼?”“因為你注意到了我的耳環。我應該把它們取下來的。”就在瑪莎開始小心地將耳針從耳洞裡抽出來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了大型引擎轉動的聲音。她猝然抬起頭。一輛聯合鎮壓軍的悍馬剛剛拐進了這條街。她連忙重新戴好鑰匙,然後抓住了阿麗莎的手。“阿麗莎?”“怎麼了,瑪莎?”“我需要你跟我一起離開,現在就開始逃跑。”“我願意。”阿麗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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