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他們穿過霜雪集市往回走,博士說:“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就因為你想不明白嗎?”克拉拉說,“這樣吧,我們姑且認為那就是魔法。就這樣,同意嗎?”博士以某種夾雜著同情和傲慢的眼神打量著她,“魔法隻是個說辭,人們把太高級而無法理解的東西都歸結於魔法。”克拉拉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他們停下來觀看一位身著短鬥篷、留著濃密小胡子的人表演撲克戲法。他拿出一把牌朝著博士揮了揮。“選一張牌,任選一張,但不要告訴我你選了什麼。不過,請讓這位小姐看到,然後也給周圍所有人都看看。”博士把牌麵展示給了所有人——是方塊三。“好。現在把它放回這一把牌裡,隨便找個位置放進來就行。對,就這樣。”那位魔術師開始洗牌,切牌,然後又洗了一次牌。最後,他將這一把牌扔向空中。有張牌從中分離了出來,他一隻手抓住這張牌,另一隻手又接住了其他的牌。他非常自信地說:“告訴我,先生,這是不是你選出來的牌?”人群中一片寂靜。博士看了看牌麵,是梅花七,“不,不是。”魔術師的笑臉變得有些僵硬。他迅速看了看剩下的牌,“這才是精彩之處,”這下他不那麼有信心了,“黑桃皇後。”“不是。”“紅桃九?”“也不是。”魔術師吸了吸鼻子、皺起了眉頭,“那到底是哪一張?”博士告訴他:“在你左邊的口袋裡。”魔術師愁眉緊鎖地從左邊褲兜裡掏出一張牌,“方塊三?”“就是這張,對不起,我作弊了。”他們穿過嘉年華返回霜雪集市。雪下得更大了,先前的雪已經在地上踩實了,新的雪又落了上去。“現在有什麼計劃?”克拉拉問。“珍妮。”博士回答。“我是克拉拉,還記得嗎?”她糾正道。“珍妮·弗林特在那裡,就是瓦斯特拉的那位女仆。”博士對她說,“你覺得這是巧合嗎?”他們走上前,發現珍妮正跟大力士邁克爾說話。“年長的紳士,白頭發,絡腮胡。”珍妮這樣說道。邁克爾搖頭,“抱歉,我不記得這個人,每天有很多人來這裡。他可能來了,但是我也說不準。我連其中一半兒的人都記不住。”他一扭頭,就看到博士和克拉拉走了過來,“我倒是記得那位史密斯博士。”“史密斯博士?”珍妮驚訝地轉過身,“啊,對,人人都認識史密斯博士。”邁克爾和他們告彆,去進行下一場表演了。“是什麼風把你吹到珍奇嘉年華來了?”珍妮問道。“珍奇物品。”博士回答說。“問一個傻問題,就咱倆之間說說。”珍妮說,“其實也沒什麼稀罕的,我看過更有趣的展覽呢。你去看他們那個人魚了嗎?”她搖搖頭,“假得要命。”“也許他們該找個蜥蜴女人。”克拉拉說。“總比那個狼孩好些。你們看見他了嗎?”他們說沒看過。“那孩子隻是沒洗澡而已。我趁看管他的女人不注意,問他身體還好嗎?他求我給他一塊肉餅,挺禮貌的,用了‘請’字。什麼狼孩,真是瞎扯。”“除了對展品發表不滿的言論以外,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呢?”博士問。“好像是要找個留絡腮胡的人,我聽見了。”克拉拉說。“他叫馬洛·哈普沃斯。不過我很清楚他現在在哪裡。”“那你為什麼還要打聽他的事?”克拉拉問。“因為他死在了自己家裡,而且死得很離奇。”“是大偵探的案子啊。”博士說。珍妮點點頭,“我在哈普沃斯的桌上找到了一張嘉年華的門票。從顏色上看是昨天的票,他也是昨天死的。男仆說他回家時非常慌張,把自己鎖在了書房裡,然後沒過幾分鐘就死了。是被裁信刀給刺死的。”“自殺?”克拉拉猜道。“刀是從後背肩胛骨之間刺進去的,除非他懂柔術才能那樣自殺。”博士問:“那書房沒有其他的入口了嗎?”“有一扇窗戶,但是被鎖好了,百葉窗也是關好了的。”“所以,警察就去找瓦斯特拉夫人了?”克拉拉又猜道。“不是,是那位死者找的夫人。”“這怎麼可能?”克拉拉覺得很奇怪。“他遇害的時候正在給夫人寫信。管家卡萊爾說,他散步回來後看上去萬分焦慮,還說要寫信告訴瓦斯特拉夫人一些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剛把夫人的名字寫到紙上,就被人殺害了。”“所以你就來調查,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不安了。”克拉拉說道。“也許這裡確實會有什麼線索。”博士說,“但也可能是在霜雪集市上,或者他散步去過的任何地方。”珍妮點點頭,“所以我儘可能把他的散步路線都走了一遍。但是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現。這個地方是最可能發生怪事的了。說起怪事,你們還沒說這次為什麼會到這兒來呢。”他們一起離開了珍奇嘉年華,穿過霜雪集市往回走。博士帶她們來到一頂賣茶點的大帳篷裡,在隱蔽的角落找了張空桌。坐下之後,他們點了茶,然後博士簡單說明了能量尖峰的事情。“不知道那是什麼。”珍妮說。“可能就是巧合吧。”克拉拉邊吃水果蛋糕邊說。“可能是吧。”博士略微讓步,然後想了一下又說:“你們兩個在這裡坐一會兒,看看能否理清哈普沃斯死前的一些線索。”“那你要做什麼呢?”克拉拉問。博士喝完自己的茶,站起身來,“我去跟瓦斯特拉談談,看她發現了些什麼。她還在哈普沃斯家嗎?”“在。”珍妮回答說,“你不想問我其他的問題了嗎?”她看著站起身來的博士問道。“不用了。我覺得最好還是保持開放的態度,不要被他人的意見所左右。我要親自檢查犯罪現場,憑借自己的觀察來形成判斷。”“說得好。”珍妮喝了一口茶,“但你確定一個問題都不問我了嗎?”“非常確定,回頭見。可能是在這裡,可能是在哈普沃斯家,也可能要等回到主禱文街後再見!”他不等對方回答,就從帳篷入口的桌子間擠了出去。“你覺得要等多久?”珍妮問,“三十秒?”“用不了三十秒。”克拉拉回答。到了帳篷的門邊,博士突然轉身,又返回到了她們倆麵前。“好吧。”他來到桌邊,“就一個問題,哈普沃斯家的地址?”博士又離開了。帳篷裡很暖和,克拉拉慢慢吃著茶和點心:“我們上次來過之後,你們就一直忙著吧?”“差不多是這樣,但是沒什麼特彆的事情。上個月我們去調查了一間鬼屋,據說是有鬼魂搞惡作劇,把屋裡的盤子全都砸爛,還讓吊燈亂晃。”“聽起來還挺刺激的。”克拉拉想起了她和博士之前去過的那間鬼屋,不禁被自己的回憶嚇得一抖。“得了吧。結果我們發現那房子正好建在貝克盧地鐵線[14]上麵,每次隻要有列車從下麵經過,房子就會跟著晃起來。” [14: . 倫敦地鐵的一條線路,從貝克街站到滑鐵盧站,途經女王公園。女王公園以北部分位於地麵之上,其餘皆在地下隧道中行駛。\n]克拉拉笑了起來,“那斯塔克斯還好嗎?”珍妮也露出微笑,“還是老樣子,隻能這麼說。他這會兒正在自己做調查呢。”“披著圓領披風、戴著獵鹿帽[15]嗎?” [15: . 這是阿瑟·柯南·道爾筆下神探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標誌性裝束。\n]“很遺憾沒有。他的一個酒友昨晚被打死了,這讓他非常生氣。”克拉拉放下了茶杯,“我覺得這完全不意外,是因為酒吧鬥毆吧?”“好像沒有鬥毆那麼簡單。不過斯塔克斯什麼也沒說,隻說他要找到嫌犯,然後在他們身上使用克洛力質酸、刪剪手雷[16]之類的東西。” [16: . 克洛力質酸和刪剪手雷都是桑塔人使用的武器。克洛力質酸是一種對桑塔人特彆有害的強酸,可以嚴重腐蝕他們的盔甲和皮膚,接觸的時候會爆發出一陣白亮的火花,類似於燃燒鎂產生的效果。\n]事實證明,尋找凶手並不像斯塔克斯預想的那麼簡單。他拷問本地居民得到了不少信息,而且這次使用的拷問手段也十分精妙,瓦斯特拉夫人肯定會為他感到驕傲的。他沒有殺死任何人,甚至沒有威脅或折磨任何人——除了一個小扒手以外,那孩子想從斯塔克斯兜裡拿走他的錢包。不過,他短時間內不會再拿走任何人的錢包了,就算手指痊愈後也不會了。然而,斯塔克斯了解到的信息並不能消除他的疑慮。本地警察都不怎麼理他,就算搬出了瓦斯特拉的名字也無濟於事。古德溫警官也隻是告訴他,裡克·貝拉米並不是第一個受害者。倒是那個富有同情心的病理學家幫上了忙,那人似乎以為斯塔克斯患有某種生理上的疾病。“完全乾燥。”他解釋道,“他的整個身體似乎都被吸乾了,構成他這個人的一切物質都被吸走了,隻剩下乾枯的外殼。唯一能證明死者身份的就是他錢包裡的東西。真奇怪,凶手居然把錢包留下了,不過裡麵確實也沒多少錢。”“這有可能是自然原因造成的嗎?”斯塔克斯雖然這麼問,心裡卻希望不是。“要是自然界中有一例類似的情況,我都會說有可能。但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這個可憐的人是被殺死的,和其他的人一樣,都是被故意殺死的。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麼人以什麼手段殺死的。”拿到了受害者名單和住址之後,斯塔克斯試圖找出他們之間的共同點。然而,他們根本就沒有共同點。這些受害者分彆是一位女房東、一名收稅員、一位修士和一個名叫莫德[17]的年輕女人(這女人似乎完全不懂得什麼叫私人空間,她看起來很自來熟的樣子,斯塔克斯懷疑她涉嫌某種私人的間諜活動)。他們截然不同,不管是年齡還是住處,都各不相同——隻不過,他們都很貧窮,而且他能明顯認出一部分受害者是女性。 [17: . 莫德林的昵稱,有“從良的妓女”之意。\n]從東區街上走過的時候,斯塔克斯心想,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時運不濟,對生活滿懷憤懣。斯塔克斯覺得,說不定這些人會跟貝拉米相處得很愉快,他們可以互相抱怨世界上的每一種東西有多貴或者有多不好。他需要時間來思考一下自己搜集到的這些信息。也許他可以去問問珍妮和瓦斯特拉,看看她們會有什麼想法。但是在此之前,他得先去犯罪現場看看。雖然他知道貝拉米的屍體已經被移走了,因為他在停屍房都見過了,但這也意味著那幫沒用的警察肯定也走了。那個可憐的人似乎死得並不光榮——所以也就更有必要替他報仇了。他一邊氣憤地自言自語,一邊往發現貝拉米屍體的現場走去。斯塔克斯找到了早先屍體所在的那條小巷,他的肩膀幾乎都能碰到巷子左右兩邊的牆了。最終,他來到了那座荒廢的建築裡。突然,一個人從門口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站到他的麵前。那人穿著某種儀式專用的衣服,斯塔克斯曾經見過這種衣服——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那人頭上戴著高高的禮帽,後麵掛著一根黑色的東西。斯塔克斯漸漸想起來,穿這種製服的人主要是從事搬運和埋葬死者的工作。“你的客戶已經被搬走了。”斯塔克斯提醒他。但那人的麵部看起來沒有絲毫變化。“你好像很生氣。”他的聲音低沉而憂鬱。斯塔克斯想了想,“不,”他回答道,“我隻是在執行一項為同僚之死複仇的任務,這是一項無比光榮且令人滿足的任務。”那人向前走了幾步,斯塔克斯也跟著上前幾步,走出了陰影,來到蒼白的冬日陽光下。那人看清了斯塔克斯的模樣後,忽然停了下來。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帽簷說:“請原諒,先生。還請包涵,我要去彆處辦事了。”不知怎的,他一下就從斯塔克斯身邊擠了過去,沿著小巷離開了。斯塔克斯轉過身想去看他,但小巷裡隻剩下牆上淡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