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當裡夫上尉帶著兩個陌生人走進來時，克利夫·德夫尼什上校正在開會。說那個場麵雞飛狗跳，都有些輕描淡寫。“那麼我就有話直說了。”德夫尼什上校當時正對傑克遜教授說，“你不知道哪裡出問題了，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甚至不知道這能不能處理好？”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打開，裡夫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一個年輕人，梳了個淩亂的背頭，但並沒有需要掩飾的禿頂；另外還有一位年輕女性，一頭火紅的長發，裙子長度遠短於規範。“長官。”見會議室裡那二十個人瞠目結舌，裡夫便開始解釋來龍去脈。“哦，嗨，彆管我們。”背頭男人說，“你們繼續，假裝我們不存在。我們不會搗亂，隻會捧著牛奶坐到後排。”“安靜得像隻耗子，”紅發女人說，“好吧，兩隻耗子。”那個男的四下張望，顯得有些茫然，“有空座位嗎？”他問，“最好是兩個連座，我們是一對的。不，我是說，我們有兩個人。”“朋友。”女人說，“同事關係。呃，抱歉——有打攪到你們嗎？”“我們不是故意打攪的。”男人說，然而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德夫尼什上校旁邊，“我隻是想問，你們的量子位移最近有過什麼不尋常的活動嗎？我是說，是否有什麼不該穿過的東西穿過了？是否存在任何你們頭一次用量子位移傳送的東西？那有可能是任何東西，比如外形奇怪的月石、漢堡包、一群海鷗、黃包車，任何東西。”“你認為，可能有什麼東西導致量子鎖發生了異常？”傑克遜問。“如果那東西能夠引起適當的共振，好吧，應該是不合時宜的共振，比如石頭裡的石英、漢堡包上的熱洋蔥、鳥群振翅引起的大氣波動。而且，誰知道黃包車上裝著什麼呢？當然，那得是另一頭的事兒。這兒可不會出現什麼大氣波動，對不對？”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撩開了遮住眼睛的頭發。“博士……”女人輕聲說。她在前排找到了座位，旁邊還有一張椅子。“抱歉，我覺得那挺有趣的。”“不，我是說，你霸占了彆人的會議。”她一邊解釋，一邊拍了拍身邊的空椅子。“哦對，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彆管我們。”男人走過去坐在女人身邊。他使勁抻開兩條腿，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他哼哼了幾聲，但沒有張開嘴。在越來越惱怒的德夫尼什耳中，那些聲音聽著有點像“你慢慢來”。“彆擔心。”看見德夫尼什越來越陰沉的表情，女人以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耳語道。她指了指旁邊的背頭男人，又指了指自己，“援軍來了。”會議在他倆出現後便草草收場，艾米並沒有感到奇怪。因為她對博士會給彆人施加的影響不抱絲毫奢望，況且德夫尼什上校正在他的秘密月球基地裡，針對一台秘密設備的秘密問題召開秘密會議，卻有兩個口音不同的英腔陌生人闖了進來[13]，她能想象上校的恐慌。 [13: . 艾米是蘇格蘭口音，十一任博士是較為標準的RP（即Received Pronunciation，公認的最標準英式發音，又稱女王英語）。受艾米的影響，十一任博士重生為十二任後也變成了蘇格蘭口音。\n]裡夫聊勝於無的解釋，似乎稍微緩解了一點上校的不安。看樣子，裡夫顯然是德夫尼什上校的左右手——儘管他的軍階並沒有卡萊爾少校高。會議結束後，有幾個人留了下來，裡夫是其中之一，安德莉婭·卡萊爾少校也沒有離開。卡萊爾是個表情嚴肅的女人，艾米猜測她有三十多歲。她剪短的金發不到衣領，鼻梁又細又高，這讓她看起來有點傲慢。她的行為舉止也帶著一點同樣的氣質，因此艾米可以理解，德夫尼什上校為什麼會跟性格隨和、略微年輕的裡夫上尉走得更近。“我們應該向木槿基地核實這兩個人的身份。”卡萊爾少校的紐約口音，跟她的語氣一樣簡潔銳利。“我查過他們的通行證了。”裡夫說，“他們確實有相應的涉密權限。更何況，如果他們沒有權限，哪有本事跑到這裡來？”“我們這兒已經有不該出現的死人和死狗了，你覺得他們有權限？”卡萊爾指出。“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博士依舊坐在前排座位上，這會兒大聲對他們說，“不過我們穿得可比那兩位可憐的死者正式得多，也合理得多。”“而且他對量子位移的了解比我深刻得多。”裡夫補充道。“那又不難。”卡萊爾少校大聲說。“孩子們——”博士規勸道。“嘿，你少來。”卡萊爾少校對他說，“瞧你這年紀，根本不夠拿博士學位。再說了，你到底是什麼博士？打趣嘲諷專業的？”博士皺起眉，仿佛在竭力回憶，“呃，不是，應該不是那個。不過，我倒是在厄沙貝塔大學拿到過修辭和雄辯學位，但那隻是名譽學位罷了。我問他們是不是要發表感言，可他們說沒必要。聽起來有點適得其反，所以我從來不提這個……”他彈起身來，盯著卡萊爾少校，“但這並不重要，對不對？重要的是你們到底想不想修好量子位移係統。如果不想，我們可就走了。”“如果我們想呢？”德夫尼什上校問道。“那我們就留下。但我需要掌握整個戴安娜基地的情況：它是乾什麼的，在這裡多長時間了，餐廳在哪裡，所有情況。”“你不知道嗎？”卡萊爾少校毫不掩飾譏諷的口吻。“在此之前，我們並沒有必要知道。”艾米對她說。“而且這裡大小事務都是按需知密的，不對嗎？”博士補充道，“現在我們需要知道了。”“傑克遜教授？”德夫尼什問。艾米此前並未注意到房間裡的另一個人。此人一直坐在最後排的座位上，現在才站起來。他體型瘦長結實，一頭灰白的短寸，眼眸也同樣發灰。“我不是個自負的人，願意接受所有可能的幫助。我是查爾斯·傑克遜教授。”他做了自我介紹，快步走到會議室前排，“我負責這裡的科研工作，因此可能是帶你們參觀基地並說明構造的最佳人選。同時，我也是這裡唯一一個知道量子位移係統怎麼工作的人，”他頓了頓，“然而連我也是一知半解。”傑克遜似乎很樂意帶領博士和艾米參觀基地。他很友善，也樂於回答各種問題。“我替那些軍人道歉。”他們剛離開會議室，傑克遜就對博士和艾米說，“不難想象，他們喜歡把所有東西都管束得井然有序。一旦有什麼東西不合規矩，他們就會格外神經質。”“而你則有更開放的心態？”博士說。“我是一名科學家，我的工作就是尋找新穎奇妙的創意。我猜，你們也一樣？”博士點點頭，“我是個科學家，雖然還擁有其他各種身份，而艾米無疑擁有開放的心態。”“你肯定有，”傑克遜對艾米說，“鑒於你能接受量子位移這種概念。”“我還見過更奇怪的玩意兒。”艾米對他說。傑克遜翹起半邊眉毛，但沒有追問下去，“要不然我先帶你們看看戴安娜基地，然後再到我辦公室去，談談你們準備如何操作。”“我覺得這提議不錯。”博士讚同道，“你覺得呢？”他問艾米。“太棒了。”這座基地的布局與外觀相符，由大型艙體和長方體通道組合而成。然而從外麵無法看到，基地其實還延伸到了地下，連地底也埋藏著許多艙體。大部分基地空間都被劃分為房間，供十二個士兵、三名軍官（裡夫、卡萊爾和德夫尼什）以及傑克遜和他手下那幾個科學家使用。剩下的空間絕大部分都是倉庫。氧氣和氫氣裝在一個個巨大的金屬缸裡，整箱整桶的乾燥食品堆積成山。基地內部有餐廳和大廚房，平時由士兵們輪班做飯。“有人極具先見之明，幫你們儲存了大量氧氣、食物和水，”博士評論道，“而沒有單純依賴量子鏈傳輸物資。”“我猜這是種習慣吧。”傑克遜坦言道，“戴安娜基地建立於七十年代中期，當時量子位移鏈還停留在理論階段，所以他們得依靠登月火箭運輸物資。儘管當時這裡已經擁有水資源，在被人發現並獲令終止任務前，沒人知道他們到底能維持多久。”“發現？”艾米說，“可所有人都知道啊，不是嗎？我是說，我知道阿波羅11號和尼爾·阿姆斯特朗。人的一小步什麼的。”“我猜有些事情是公眾不知道的。”博士說。“見鬼，有些事情連總統都不知道！根據官方說法，登月行動止於阿波羅17號，所有人都說那實在太燒錢了。這也表明他們所知有限。”“你是說，那花不了多少錢？”艾米問。“哦，當然花錢了。”傑克遜停下來打開一扇艙門，在門邊的鍵盤上輸入了一串密碼，“可是阿波羅計劃每花掉一美元，聯邦就能從它得到的科技成果、相關出口和各項專利、專業技術中收入十四美元。這項投資其實很不錯，然而人們卻忘掉了這一點。”“所以現在這項計劃全麵停止了。”“明麵上是的。”傑克遜說著，抬手示意博士和艾米走進門裡。他們來到一個又長又窄的弧形大房間，一側牆壁幾乎全被展示弧形內部的大窗戶占據了。窗戶中間嵌著許多艙門，一直延伸到視線之外。每扇門旁邊都有個數字鍵盤。窗外可見每扇門都連接著一條低矮狹窄的走廊，延伸到中間圓形區域。見識完組成基地構架的方正線條後，突然看見內建築的圓潤曲線，讓人有點不太適應。“那暗中呢？”博士追問道。“台麵之下，就是我們。戴安娜基地。阿波羅18號帶來了第一座分離艙，扁平包裝，體積不大，幾乎沒有重量，一陣風就能把它吹走，所以我們很慶幸這上麵沒有大氣。”“台麵下的阿波羅計劃一共有多少次？”艾米問。“最後一次是阿波羅22號，1980年6月發射。它帶來了量子位移鏈的最後一批組件。從那以後，我們就能從戴安娜基地出發，穿過月球表麵，直接走到木槿基地附近的得克薩斯沙漠上了。所有這些東西——包括我們現在所處的基地，都是從那兒直接搬過來的。”“都用卡車運過來？”艾米驚奇地問。“差不多吧。”艾米又對旁邊厚重的巨幅玻璃努努嘴，“那就是你們的研究室？你們就在那裡麵做自己的研究？”“我研究人類思維。”傑克遜說，“研究是什麼讓一個人成為好人，而另一個人變成壞人；是什麼讓某些人喪心病狂，能夠殘害他人而不受良心譴責。”那可不是艾米預料中的回答。“你們在這兒做那種研究？”“不，”博士平靜地說，“那隻是另一種倉庫而已。對吧？”傑克遜越說，博士的表情就越陰沉。現在他更是毫不遮掩地盯著傑克遜，目光冰冷。“沒錯，博士。”傑克遜似乎沒發現博士的態度變化，“那是我們關押囚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