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著火事件過去一個月之後……第1章星期五特裡·洛克沃斯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信號。瑪麗亞肯定恨死他了——他今天要加班到很晚,而且不能讓她知道。今晚的番茄肉醬麵隻能扔進垃圾桶了,再一次地。可憐的瑪麗亞——他經常加班,她肯定已經受夠了他。他們結婚三個月了,瑪麗亞已經懷孕(希望是個女孩),生活並不寬裕。當然,她的父親為他們那套位於波士頓莊園[.位於倫敦市米德爾塞克斯地區的一處莊園。]的公寓付了首付,但他們自己還得交按揭,支付各種賬單,參加產前培訓班,購買食物……特裡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兜裡。彆抱怨了,他對自己說,好好工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回家了。更重要的是,還有半個小時,他就將離開這個手機信號屏蔽區,至少可以給瑪麗亞打個電話。他從工具箱裡找出了鋼絲鉗。先剝掉塑料外皮,然後剪斷銅線。他把舊線從集線盒裡拽出來,然後從工具箱裡拉出一卷細長的光纖。這些光纖非常讓人著迷(好吧,隻有特裡會這麼覺得),因為它們比常規光纖更加纖細。這是由美國人開發的一種新係統(總是美國人),而這幢大樓是英國第一座安裝新係統的大樓。他們送特裡去紐約培訓了六個月,熟悉新係統。那段時間挺不錯——他晚上經常和約翰尼·貝茨一起在城裡逛,發現紐約真的是座不夜城。很多時候,他們都隻能勉強趕上第二天的課程——雖然總是宿醉,但是確實挺開心的。特裡很聰明,他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敞開了喝,什麼時候必須埋頭工作。後來他和約翰尼培訓結束,回到英國開始安裝新的光纖。他倆很快就得到了老板的賞識,還得了些獎金。老板承諾,安裝工作完成後,他們還會有獎金。坦白講,這筆獎金已經一半進兜了。接線的工作很簡單,但移除舊銅線比較麻煩。約翰尼負責樓上幾層,離發布會大廳比較近。他們之前通過扔硬幣決定了誰去應付大人物外加和秘書、私人助理喝茶,誰負責樓梯和服務通道。很顯然是特裡輸了,所以他沒茶喝。他從腰間的工具背帶上拽出螺絲刀,擰開最後一個集線盒,嘴裡吹著從車載廣播裡聽來的曲子。總要打發一下時間嘛。如果回頭看看自己剛剛完成的工作,他會很驚訝地發現,剛才接入的光纖現在正古怪地閃著光。線纜並沒有直接和電源相連,因此也不太可能發光。事實上線纜根本不可能發光,從沒有過這種事。但為什麼那些光纖亮了?怎麼亮的?可它們確實亮著:微弱的紫色脈衝能量在光纖上飛快地閃爍,仿佛血液正沿著一根巨大的電子生物體內的血管流動跳躍。特裡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看著前麵,一心想著下一步要做什麼,他沒去在意已經完成的工作。這引發了不幸。不隻是特裡·洛克沃斯的不幸,確實,今晚他吃不到番茄肉醬麵了,但這不幸是對全人類而言的。特裡把最後一截光纖接入最後一個集線盒,然後把它關上固定住。他暗自笑了笑。樓上的約翰尼想必也收到了接線工作已經完成的信號,他的監視器上現在應該顯示一切運轉正常。特裡擰緊最後一顆螺絲,一束巨大的紫色外星能量躥上他的螺絲刀,流過他的手和全身。這束能量高速傳遞,轉眼間特裡整個人就隻剩下焦黑的碎片,散落一地,而螺絲刀才剛從螺絲釘上落下去。當然,特裡其實很幸運。他慘死得突然又很迅速,避免了此後數日有可能遇到的麻煩。不過他自己可能不會這麼想。在頂樓的發布大廳裡,約翰尼·貝茨正在把所有的電腦都連接到神諭酒店的主服務器上。神諭酒店儼然就是建築群中閃亮的浮標,它坐落於西部商務開發區——通常被稱為“金裡”,就在M4高速公路出倫敦城段的左邊。但是,對於擁有這座酒店的人來說,約翰尼隻不過是個穿著灰色連體服的小人物,乾著修電線的活兒。根據達拉·摩根放在公司網站上的個人檔案: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在德裡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當時他建了個流行音樂廉價下載網站,下載Mp3格式音樂的品質比傳統Mp3高四倍,下載速度要快六倍。音樂產業愛他,網站用戶也愛他。政府也愛他。他媽媽也愛他(嗯,大概是愛他的吧。他們最近沒怎麼說話,因為她被保存在一隻銀質的骨灰罐裡,和他爸爸的並排放在壁爐架子上)。整個商界也都愛他。四年後,摩根科技公司在新倫敦醫藥中心的後麵落成,這給倫敦的布倫特福德到希思羅機場之間的各個地區,比如豪恩斯洛區、奧斯特利區帶來了工作和發展機遇。而這片荒蕪的地區他在買地之前聽都沒聽說過。憑借價值六千五百萬英鎊的個人投資組合,他和超級巨星也相差無幾了。他同全球各路大鱷往來甚密,經常與特朗普、蓋茨、羅斯柴爾德、蓋提等等大家族一起?籌交錯,還有很多名字特彆不好發音的大人物——其實他們的名字也不是特彆不好發音,隻是達拉·摩根覺得沒必要記住而已。那些人對他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眼下重要的事情是,趕緊把新酒店裡的發布大廳布置好,方便他一會兒發布他們的新型掌上電腦。但那個穿著灰色連體服的小個子手腳還不夠快。“凱特[.凱特,凱特琳的昵稱。]?”他打了個響指,一個衣著嚴整的紅發女士優雅地走上前,她戴著細金屬框眼鏡,穿著恨天高的高跟鞋。“在,摩根先生。”摩根指指那個穿著灰色連體服的人。“還有多久?”他一口柔和的北愛爾蘭口音聽起來挺時髦。凱特琳點點頭,然後走向那個工人。達拉·摩根看著她走過去,一邊暗自笑了。無論哪方麵他都很欣賞她,尤其是她的美貌。他公司的人都是從德裡[.北愛爾蘭西北部城市。]和北愛爾蘭附近地區招來的。更重要的是,從小他們都和他一起長大,人人都從他們的父母兄弟口中聽到過他們地區的往事:衝突、殺戮、榮譽、邊界、行軍、反詰、體罰和毆打[.此處的往事應指發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後期至九十年代後期,持續了三十多年的北愛爾蘭問題。]。對於達拉·摩根來說,這些都是曆史了,幾乎是另一個年代的故事。對於他這一代人而言,斯卓格斯公司[.全球知名獵頭公司。]就和愛爾蘭大饑荒、克倫威爾一樣不必在意——都是古老的過去。達拉·摩根和摩根科技才是未來。各種意義上講都是如此。他摸了摸自己及肩的頭發,然後掏出手機,又聞了聞手上的洗發水味道。保持清潔非常重要。要好看,還要好聞。他每次接觸了其他人就忍不住要洗手。在學校的時候,大家都認為他這是強迫症,好像這事有多見不得人似的。人人都攜帶病菌,他認為隻要自己一不小心和陌生人握握手,就有可能感染瘧疾。因此,時刻保持清潔是絕對必要的。學校向來就不適合他。他都不太記得了,學校很小,所有人都專注課程,一心想著課程表還有運動練習。他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學校,一考完試他就走了。沒上中學六年級,沒上大學,也沒上專科學校。他直接去做生意了,直接進入IT業奔向未來世界,直接做了一個Mp3係統,專給那些隻看《老大哥》和《英國偶像》[.這兩個節目都是曾經在英國名噪一時的真人秀和選秀類電視節目。]這類電視節目的類人猿設計的。當然,達拉需要這些類人猿,因為他們幫助他發揮出潛能——他們是他成功階梯上的第一級。他是要通過商業統治全世界的。他對於統治現實世界毫無興趣,煽動愚蠢的人們為了石油、領地以及宗教去發動戰爭,實在太不明智了。但他可以統領科技,目送當今那些所謂的巨人離去,然後讓自己暢通無阻地進入這顆星球上每個人的家庭和每一間辦公室。這就夠了。明天的新聞發布會,就是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凱特琳回來了,她帶來了消息——那個工人正在等候同事完成夾層服務區域改造工作的電話通知,之後他才能夠完成最終的步驟。達拉·摩根看了一眼——那個穿著連體工作服的人正在那裡打電話。“告訴我們的朋友,”達拉·摩根對凱特琳說,“他同事的電話打不通的,那個服務區沒有手機信號,讓他用終端機。如果光纖接好了,他就能接通同事的手機了。”凱特琳點點頭,替他去傳話。達拉·摩根看著那個穿灰衣服的工人將光纖接入他的電腦,然後通過電腦撥號。一道紫光閃過,工人跪著的地方隻剩下一堆灰燼。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彌漫開來,達拉·摩根十分不悅地皺皺鼻子。燒焦的肌肉,融化的纖維,還有汗水味兒。真討厭。“行了,”凱特琳說,“真是個好兆頭,先生。”達拉·摩根大聲拍拍手,屋裡所有人都對約翰尼·貝茨的死毫不在意,全部轉頭看著他。“各位,看樣子這座旅館已經成功連線了,或者要我說,是上線了。[.此處押中文的韻腳,故和原文意思有所不同。]”底下發出一陣禮貌的笑聲。“明天,我們就將接管整個世界。”“喂!”一個詞/短語/喉音伴隨著怒氣和嘲諷的情緒,響亮地爆發出來。無論如何,博士每次聽到這種聲音都會歎氣。因為這怒氣和嘲諷,特彆是音量,主要是衝著他來的。他歎了口氣,轉身麵向多娜·諾伯爾——剛剛發話的女王。然而多娜並不在。隻有塔迪斯停在兩個裝垃圾的大鐵桶之間。要他自己說的話,真是停得乾淨利落。哦。啊。對了。“抱歉。”他對著塔迪斯的門說,然後走過去開了門,多娜就站在門口。“我以為你已經出來了。”“‘我就在你後麵’這句話裡頭,你沒聽懂哪個詞?”多娜用一種“老娘可禮貌了”的語氣問道,同時用她的招牌動作一擺頭,表示她覺得博士真是太不禮貌了。“你沒聽見的究竟是‘等著我’裡頭的哪個字?‘我正在穿衣服’這句話哪一部分消失在太空裡了?”博士實在沒辦法應付這一連串問題,他隻能聳聳肩說:“我說了抱歉。”“抱歉?”“是的,‘抱歉’。你還要我說什麼?”“你‘抱歉’沒聽見我說話?還是‘抱歉’把我鎖在你的外星飛船裡頭了?或者是‘抱歉’你壓根兒沒注意到我不見了?”多娜每一次都緊緊咬住“抱歉”,仿佛這個詞在英文中和道歉八竿子打不著,而是隱含了一種全新的意義,其語義足夠讓語言學家們鑽研十二個世紀。“我認輸,”博士說,“咱們能不能就此打住?”多娜剛想張嘴反駁,博士上前伸出手指,壓住她的嘴唇。“噓。”他說。多娜也噓了一聲。然後擠擠眼睛。“我贏了!”她衝著博士露出一個開心的燦爛笑容,每次她揶揄博士的時候就這樣笑——而博士則歎了口氣,承認自己再次被多娜抓住了破綻。這是個遊戲——是共患難的朋友之間玩過很多次,於是習慣成自然的遊戲。若要總結這兩位冒險者共度的時光,最恰當的莫過於友愛、友情和有趣這三個詞。她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身邊。“接下來是什麼把戲,瘦子?”博士朝著熙熙攘攘的奇斯威克大道方向甩甩頭,把她拉到外頭的街道上,準備混入人群。然而路上並沒有人群。事實上路上根本沒什麼人,隻有幾個孩子在路對麵的人行道上玩滑板,還有一位老人在遛狗。博士伸出另一隻手,“沒下雨。”他說。“觀察入微,夏洛克[.多娜揶揄博士像夏洛克·福爾摩斯探案一樣。]。”多娜回應道,“星期天?”“你說想要去2009年5月15號星期五,多娜。我就把塔迪斯設定在這一天了。”多娜笑了,“也就是說,今天很可能是1972年8月的某個星期天。”博士鑽進一間報亭,衝著櫃台後麵的人笑了笑。主人正在聽Mp3,壓根兒沒理會他這位潛在的顧客。博士看到了身邊的報紙,“2009年5月15號星期五。”他向多娜確認道。“那麼,人都到哪兒去了?”“大概現在正是午飯時間,”博士猜測道,“或者,也許奇斯威克從上個月起就不再是鬨市區了。我們走路去你家嗎?”“你要一起來嗎?”博士看起來像是從未打算不去一樣。“噢,我是打算去的。”“博士,咱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著?”“因為今天是你父親去世一周年的紀念日。”“沒錯,媽媽也許會很感謝你從桑塔人手中拯救了世界,但是我覺得,她可能不太願意見到你,尤其是在今天。”“你外公會願意見我的。”“是嗎?好吧,今晚叫他到牧羊人小屋酒吧喝一杯好了,但是我要先單獨見見他們。”多娜依然握著他的手,又輕輕捏了他一下,“你懂的,對不對?”博士笑道:“當然了。之前沒考慮到這一點,抱歉。”“彆再說這個了,好不好?”多娜鬆開他的手,“我要買點兒花帶回家。我們明天在這裡碰頭怎麼樣?”“明天。這裡。成交。”博士衝她擠擠眼睛,然後徑直走了。“那邊轉角處有一家不錯的花店!”他又回頭大聲喊,“去找洛蕾塔,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他轉個彎消失了。多娜深吸了口氣,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一年前。今天。脂肪人、岩焦族[.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二集中的外星生物,它們盜取火山能量用以將人類轉化為自身。]、把大腦捧在手裡的渥德族[.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三集中的外星生物。沃德族非常溫和,他們有三個大腦,一個在體內,一個在體外捧在手中,還有一個是沃德母星上的主大腦。主大腦聯係著所有沃德人的精神。],還有桑塔人、哈斯魚人[.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六集中,一種帶著呼吸器在陸地上生活的魚形外星人。]、會說話的骷髏[.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八、九集中,一種狀如影子的外星微生物在吃掉人類的血肉之後,可以控製骷髏走動,並控製殘餘的神經係統發聲。]……和今天下午她將要處理的事情相比,所有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因為今天下午,多娜必須回家陪媽媽。陪她回憶去年的那樁悲劇,以及那之後的日日夜夜:葬禮,通知友人,開追悼會,登報發訃告,打理財產,尋找遺囑……這些事對多娜媽媽來說困難重重。其實對多娜來說也不容易,說實話,要在一年前,她就隻會自怨自艾。多娜·諾伯爾,從來隻管自己。但現在不會了——她隻和博士共度了很短的一段時光,然而她已經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她的外公,可憐的外公,儘管仍然沉浸在外婆過世的悲傷回憶中,卻為了家人勇敢地擔當起來,他主動聯係了律師和葬禮主持,還幫忙分擔了很多類似的瑣事。並不是說媽媽就很脆弱——希爾維亞·諾伯爾一點也不脆弱。他們對於爸爸的死都做好了心理準備,非常充足的準備,但這件事依然像鬼魂一樣纏著她。多娜能從媽媽的眼神裡看出來,那就像是被人斬斷了手或腳,媽媽已經儘可能地堅強了。畢竟他們結婚已有三十八年。多娜歎了口氣,在一家名叫“洛蕾塔”的自動洗衣店外停下了腳步,“爸爸,我很想你。”她大聲地脫口而出心裡話。這時,她的手機上跳出一條短信,上麵寫著:嗯。我搞錯了。洛蕾塔可能不是花店。抱歉。這是怎麼回事?據多娜所知,博士根本沒有手機。他是用音速起子發的短信吧?還有什麼是音速起子做不到的嗎?多娜把手機裝回兜裡,她覺得自己還是趕緊去特南格連公園比較好,她記得那邊有家花店。男人,外星男人,全都是廢物。盧卡斯·卡恩斯討厭現代科技,朋友們都覺得他很怪。盧卡斯的媽媽有一台電腦,但是他除了用它謄寫學校論文的手稿以外,都儘可能避免使用。他有個Mp3,裡麵的歌都是弟弟(八歲)幫他存進去的。他甚至懶得去使用DVD播放器。他是在十五歲那年決定要當個老古董的——當時那些懂技術的男孩被稱為“死宅”,女孩子對他們避之不及。但不幸的是,盧卡斯認識的大多數女孩子仍想要找一個至少能幫她們下載音樂,或者是解鎖從牧羊人叢林市場地攤上買來的手機的小子。因此盧卡斯也沒有女朋友。
第2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