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山上下著雨,那把寬大的高爾夫傘不斷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如同子彈敲打著馬口鐵。說實話,其實到處都在下雨,但此時威爾弗萊德·莫特隻關心這個地方,隻關心山上的雨。無論何時,隻要下起雨,他就會想起那件事。那真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一天,他帶著多娜一同回到這個家。多娜昏迷不醒,而且為了她自身的安全,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威爾弗[.威爾弗萊德的簡稱。]記得那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博士[.《美麗的混沌》出版於2008年12月,第四季劇集完結之後。在2009年的特彆篇《時間儘頭》中,威爾弗將再次見到博士。]——他被雨淋得濕透了,滿臉都是水,頭發也在滴水,衣服貼在他瘦削的身體上。而他的眼睛則幽暗閃爍,無比悲傷,無比失落。而且十分蒼老。那就像是一雙老人的眼睛,被古怪地安放在了一具年輕的軀體上。淒涼,孤獨。極度的孤獨。然後,就在威爾弗敬禮作彆時,那個神奇的藍盒子消失了。他再也沒有見過博士。然而他依然堅持朝天空眺望,朝夜空深處眺望。群星借由多娜的力量得以繼續存在。那些星星明亮而溫暖地照耀著無數顆行星,有數不清的生命因多娜·諾伯爾而繼續存在。但是多娜永遠不會知道——她不可以知道。因為,萬一她知道的話……威爾弗不願意去想。他甚至無法完全理解,他隻是信任博士,全身心地信任博士。而博士也值得他信任,因為博士拯救了所有人。他戰勝了倫敦上空的飛船[.出現在《神秘博士》2005年聖誕篇《聖誕入侵》中的外星飛船。]、聖誕之星[.出現在《神秘博士》2006年聖誕篇《逃跑的新娘》中,是外星人攻擊地球的武器,形狀如同聖誕樹頂端掛著的伯利恒之星。]、太空泰坦尼克號[.出現在《神秘博士》2007年聖誕篇《詛咒之旅》中,一艘名叫“泰坦尼克號”的豪華外星太空遊輪撞上了塔迪斯。]、脂肪人[.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一集中,是一種外星生物的幼體,由脂肪構成。]、桑塔人[.出現在《神秘博士》新版第四季第四、五集中,是一種將戰爭視為無上榮譽的外星種族。]以及戴立克[.最早出現在《神秘博士》老版第一季第二集中,是貫穿劇集始終的經典外星生物,也是神秘博士永遠的死對頭,破壞性極強。]。而這些隻是威爾弗知道的一小部分。據沒有失憶的多娜說,這些隻是一小部分。他搖搖頭,這一切太磅礴恢宏了。與之相比,他實在渺小且無足輕重。不過他毫不在意,畢竟認識博士就是一種光榮。他從濕乎乎的口袋裡掏出一隻舊皮夾,又從皮夾裡抽出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在多娜的婚禮上拍攝的,那場婚禮最終也沒能完成。多娜相信自己之所以沒能走上婚禮的聖壇,是由於聖誕之星剛好在那一天襲擊了倫敦的街道,可憐的蘭斯先生被卷入其中,並不幸死去——這是威爾弗告訴她的。事實上,威爾弗對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他還對多娜說,蘭斯去世讓她深受打擊,於是她去了埃及旅行散心。不管博士對她的腦子做了什麼,反正多娜全盤接受了這個說法,並且還自己理清了順序。她確信事實就是如此。這算是那場“事故”帶來的一個好結果——經過大腦的處理,她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去一整年都是空白,隻要你給她一個說法,她就會毫不懷疑地將它合理化。這就像是把拚圖中那些不合適的碎片重新修剪一番,讓它們最終能夠嵌合到一起,形成一幅和原圖有點不一樣的圖畫。而多娜自己永遠不會懷疑。另一張照片是多娜父親過生日時拍的,她當時和爸爸媽媽一起在市區吃飯,結果那成了他父親的最後一個生日。最後一張照片上,一位老婦人坐在一把柳條編成的椅子裡,手中握著一杯黑啤酒,正在向拍攝者致意。他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以來,諾伯爾家的這座宅邸一直籠罩著悲傷。他把照片放到一邊,又透過望遠鏡看了看天。沒什麼可看的。“今晚的夜空怎麼樣?”他身後有人說。“你好,親愛的。”威爾弗請新來的人躲到傘下,“你來這裡乾什麼?會感冒的。”“沒事的,爸爸,”希爾維亞·諾伯爾遞給他一隻保溫杯,“我給你帶來了茶和一塊巧克力。”威爾弗感激地接過杯子。他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雨在頭頂敲出一首交響曲。他扭開保溫杯,遞給自己的女兒。希爾維亞搖了搖頭。“多娜也曾經帶保溫杯來這裡陪我。”他小聲說。希爾維亞點點頭,“我知道。也許我應該提醒她一下,讓她可以重新開始。”威爾弗悲傷地聳聳肩,“最好不要吧?以防萬一。”希爾維亞也轉換了話題,“今晚也沒有藍盒子?”“沒有,但是總有一天我會看到的。”他們停頓了一下。“真的有必要嗎?想想他都對我們做了些什麼。”“是的,親愛的,很有必要。”威爾弗說,“我要確認他就在那裡,他依然關照著我們,關照著全宇宙。我要知道,多娜遭受的痛苦全部都值得。況且,沒有了他,我們就不安全。”“你在一個人身上傾注了莫大的信任,爸爸,”希爾維亞輕聲說,“也是莫大的責任。”威爾弗知道希爾維亞不喜歡博士,不光是因為多娜的遭遇。她覺得,要是博士沒來過地球,那麼戴立克之類的東西也就不會來。他們為此爭論了很久,從來沒能達成一致。於是,他們就很少提起博士了。“他就在某處,庇護著我們,親愛的,他同時也在庇護著火星人、金星人。天知道還有彆的什麼人。”他喝了一大口保溫杯裡的茶,“你該回屋暖和一下了,對不對?”希爾維亞點點頭站了起來,“你還要一直待在這兒嗎?”“不,我十一點就回去。”“多娜說明天打算開車去妮蒂家。”威爾弗放下茶,“我不去了,謝謝。”他不假思索地說。“爸爸,你應該抽空去看看她,”希爾維亞握住他的手,“這也是為了你自己。”“你不該讓多娜去,”威爾弗說,“這不安全。萬一妮蒂說起博士的事情怎麼辦?”“不太可能。就算她說了,多娜也不會明白,妮蒂也不可能解釋。”希爾維亞站起來,走回雨中。她回頭看了看老父親,平靜地說:“我們承受了超乎常人的痛苦,爸爸,不要再自我折磨了。求求你也去吧。”“我考慮一下。你彆感冒了,回去吧。”希爾維亞指指天空,“博士也會希望你去。”她說。威爾弗衝著她皺眉道:“這就過分了,甜心。彆這麼說。”希爾維亞點點頭,“對不起,爸爸。”說著她便下山離開。威爾弗看著她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視野中。他打開巧克力包裝咬了一塊,又透過望遠鏡看了一眼。他有些生氣。希爾維亞拿博士說事,這手段可不怎麼光明正大,不過,希爾維亞其實說得沒錯。淚水從威爾弗蒼老的臉頰上滾落。他心中五味雜陳。
第1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