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受雇於舊金山著名設計師沃爾特·蘭多[.?沃爾特·蘭多(1913—1995),美國著名商標設計大師。],是一名優秀的發明家和技術員。他每天都會去舊金山濱水區一個改造過的倉庫上班。菲爾和皮特漸漸成為了好朋友。我把菲爾介紹給了鮑勃·艾倫。鮑勃是西馬林中學極受歡迎的科學教師,有點胖,五英尺四英寸高。他帶我們兩個去了利曼圖爾海灘的考古工地,挖掘幾百年前印第安人在營地篝火旁留下的取火鏡。我們還發現了黑曜石箭頭、獵鳥箭頭、印第安煙鬥的碎片,以及從西班牙殖民時期沉船裡衝上沙灘的中國明代瓷器碎片。鮑勃把我們發現的所有東西都捐給了索薩利托的一家博物館。菲爾把鮑勃·艾倫和考古的事情都寫進了《牙齒完全一樣的人》。 鮑勃同時也是《血錢博士》中的主要人物之一。菲爾遇到了比爾·湯普森——獅子俱樂部的主席和當地屠夫之後,也把他寫進了《牙齒完全一樣的人》中,將他化為傑克·E.維普這個人物。普拉特斯醫生變成了特倫斯醫生,而當地一個承包商喬·戈麥斯則變成了約翰·弗洛雷斯。弗洛雷斯是菲爾在伯克利一個老朋友的名字,幾年前去世了,所以或許這個角色是由這兩個人拚湊起來的。菲爾筆下的角色經常有兩個以上的原型。西馬林小學的體育老師露易絲·米尼是個活潑的紅發姑娘,她和菲爾是在伯克利認識的。她的前夫,諾曼·米尼,是菲爾的好朋友。後來,她也成了我的好朋友。菲爾生性節儉,而我花錢卻大手大腳。菲爾教過我要謹慎理財。他說:“把所有要出門辦的事都攢到一起,出門一次就全都做完,以便節省汽油。多去幾家超市購物,多買特價商品,在家屯起來,但隻屯那些你會經常用到的東西。儘量去折扣店買你需要的東西。永遠都不要衝動消費。”他給的建議我都試過了。我需要買白色短褲的時候,就去了西爾斯羅巴克[.2.?西爾斯羅巴克和佩克佩克都是美國百貨店品牌,後者要比前者更高檔。],而不是佩克佩克2。我得給菲爾買些像樣的衣服——那是必需品。我買了幾件質量上乘的休閒服,就是理查德以前經常穿的那種,還有新的內衣。菲爾對他的新衣服相當滿意,然後他說:“我真的想留胡子了。”“好啊。”我說。他一直不停地感謝我,因為我批準他留胡子了。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為此感謝我。他留長了胡子,穿上新衣服,看上去惹眼極了。菲爾是個完美的丈夫,他好得就像一場夢。就算我對伴侶的所有幻想與期望都成真,也不及菲爾的百分之一那麼好。我經常對他說,他無論作為伴侶、情人還是丈夫,都是那麼美妙。他則詳細地對我描述,我有多麼美麗、聰慧、睿智和善良。我們一整天都在擁抱、親吻和牽手。孩子們總是取笑我倆相處的樣子太過肉麻。我們一家一起去動物園的時候,看到兩隻卷尾猴依偎著坐在樹枝上。海蒂指著它們,開玩笑道:“看,這就是媽媽和菲爾。”菲爾把他的時間和精力慷慨地花在我和孩子們身上。當孩子有問題的時候,他會耐心地安慰她們,但他又不會對她們太過寵愛。他也會很嚴厲。他和孩子們談話,給她們講道理。他會幫我疊衣服。沒有什麼是他不願意做的。我乾活的時候,他也從不閒坐著,總會幫我一起乾。他是我見過的最體貼、最可愛的人。至少那時,我是這麼以為的。菲爾除了擁有這些優點之外,還知道如何製作冰凍代基裡酒。他也會調配馬提尼雞尾酒,每天晚上都會親手為我調兩杯,他自己則隻喝一杯葡萄酒。有一次,我們帶著孩子外出的時候,去了索諾瑪[.?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著名葡萄酒產區。]參觀布埃納維斯塔酒廠。菲爾愛上了布埃納維斯塔酒廠製作的仙粉黛酒,一種神秘的、原產地未知的葡萄釀造的葡萄酒。晚上,我們回家之後,他打開一瓶酒,坐在客廳裡啜飲著。他先用拉丁語說:“酒後吐真言。”然後又說:“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接下來是“事已至此,隻能這樣了”,和“致命的狂妄”。“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擔憂地問他。他隻是笑啊笑,卻從沒做出解釋。菲爾在索諾瑪廣場的灌木叢下找到了幾枚鴨蛋,我們把它們都帶回了家,放在書房的電熱毯上孵化。十天後,鴨蛋開始發臭了。我們打開窗戶,保持室內通風。我們以為起碼還會有幾枚完好的鴨蛋,就把房間裡的暖氣也一起打開了,以防氣溫太低。結果,三個星期後,房間裡的氣味變得實在是太難聞了,我們才不得不宣告放棄。我們把鴨蛋拿到外麵,丟在前院的蘋果樹下。天空中立刻布滿了禿鷲,足足有二十隻之多,都在蘋果樹上盤旋。那個月的電費是一百三十五美元,放在那個年代已經相當於天文數字了。之前,我們常常從一個老頭手裡買鴨肉回家。他住在海灣另一邊,在沼澤地裡養了好幾種不同的禽類。他每磅肉賣二十五美分,但我們得自己拔毛。從他那裡買肉是一件非常令人不適的事情。他會用一截樹樁當砧板,把鴨子的頭砍下來;被砍下來的頭掉在地上之後,還會嘎嘎地叫幾聲。可是菲爾,作為一個動物愛好者,在那個時候說自己是在農場裡長大的,因此能夠坦然麵對這樣的血腥場景。在我們孵化鴨蛋失敗之後,我們就從老頭那裡買了幾隻活鴨:一隻盧昂鴨,一隻美洲家鴨。還有一個不得不跟著父母搬家的小男孩,把他的寵物鴨“愛麗絲”送給了我們。那是一隻非常聰明的北京白鴨,它每年都會下兩百個蛋,每個蛋都有大大的蛋黃。我們還買了一對珍珠雞,它們會藏在灌木叢裡孵蛋,完全不需要我們操心。不久之後,就有十二隻珍珠雞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不停發出響亮的鳴叫。孩子們和菲爾就跟以前集體出動去遛狗一樣,每天喂這些家禽兩次。我們還在佩特盧馬[.?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城市,位於索諾瑪郡。]買了半打菲爾一直想養的矮腳雞。他喜歡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小公雞展開翅膀,圍著小母雞蹦蹦跳跳,把小母雞們趕到一起。“它們就像我一樣。”他說。不過,我們養的四隻碰巧都是公雞,沒有母雞。四隻公雞都蹲在書房窗外的籬笆上,在菲爾想要寫作的時候,它們能連著鳴叫好幾個小時,讓菲爾非常煩躁。很快,我們就把它們都送人了。之後,我們又買了一隻天竺鼠送給女兒們做寵物。在我看來,那隻天竺鼠似乎總因為恐懼而瑟瑟發抖、縮著身子,但當我們試圖撫摸它的時候,它也沒表現出拒絕的意思。理查德那匹友善的誇特馬[.?一種強壯的小型馬,擅長短距離衝刺。]已經十六歲了,還住在我們的土地上。儘管菲爾不願承認,但他顯然有點害怕那匹馬。當他出去喂鴨子時,總會用掃帚把馬趕走。菲爾想養一隻貓頭鷹做寵物。我們家周圍的柏樹上有幾十隻貓頭鷹,整夜整夜地鳴叫。有一次,我們看到一隻巨大的貓頭鷹在那年落下的第一場雨中洗澡,在雨中扭動、旋轉,甚至還會張開翅膀清洗腋窩。到了晚上,我們聽到貓頭鷹在外麵叫,有時還會跑到外麵去學它們叫,它們總是會回應。四月中旬,我把一隻新生的小羊羔帶回了家。它太虛弱了,甚至無法自己站著喝奶。 我們為它暖了身體,給它喂了牛奶,讓它住在浴室裡。菲爾在《一個廢物藝術家的自白》裡也寫到了這件事。四月二十二日,克勞迪婭·漢布羅和她的兩個女兒登上了一座小山丘,站在那裡等待飛碟來接她們。這件事過後不久,飛碟小組就解散了。克勞迪婭剪掉了自己和女兒們的長發,然後一家人就搬走了。春天來臨,鳶尾花和玫瑰花次第盛開。菲爾開始頻繁地出沒在他的老房子裡,主要是在修剪花園。我覺得我們的房子才應該是菲爾關心的重點,因此我和他第一次大吵一架。我很強勢。當我生氣的時候,我的聲音會越來越大,語速也會變快。我以為這次爭吵隻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罷了,因此當菲爾賭氣搬回老房子住的時候,我震驚了。我和女兒們一起走過去,坐在門廊的台階上。最後,菲爾走出門,說:“行吧,行吧。”然後和我們一起回家了。我思考了一下這件事,然後得出了結論:如果菲爾賣掉他的另一套房子,我們的婚姻會更和諧。他同意了。房子剛一掛牌出售,幾乎立刻就賣出去了。他收到房款時,說道:“我知道,我應該把這筆錢的一半給克麗奧,但我不會這麼做的。”他這麼說讓我感到很不安,但我又覺得,他和克麗奧的關係是他自己的事,和我無關。賣房子的錢最終全都存進了我們的銀行賬戶,成了生活費的一部分。那一年,我們還種了一個大菜園,並買了一隻大冰箱。我做了許多果醬和果凍,又從附近的果園屯了好多水果,把它們都冷藏起來。夏天到來之後,我就在院子裡裸體曬日光浴。起初,菲爾覺得這很棒。然後他開始變得疑神疑鬼,不停地跑到房子前麵去察看送奶工會不會突然經過。在那之後,我就穿上了泳衣——儘管我覺得,我們的位置足夠偏僻了,其實根本沒有關係的。菲爾還會花大把的時間聽音樂:奧蘭多·吉本斯[.?奧蘭多·吉本斯(1583—1625),英國維吉那古鋼琴樂派作曲家。]、《飛翔的荷蘭人》[.?德國作曲家威廉·理查德·瓦格納的歌劇作品。]、巴赫、貝多芬,還有亨德爾。他和他的米羅華唱片機或是我的高保真音響形影不離。他對唱片的了解足以讓他成為一位音樂評論家;事實上,他在伯克利的一些朋友確實也在為《紐約時報》和《鄉村之聲》撰寫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