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魂斷新威尼斯》蓋伊·亞當斯蓋伊·亞當斯:英國作家,做過演員,但熱愛寫作。他為《神秘博士》及其衍生係列創作了眾多、短篇故事、廣播劇及有聲書。一你如果不喜歡威尼斯,那簡直天理難容。不過,當然,這也取決於你是哪年去的威尼斯。如果你不小心犯了錯,在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的時候去,那你隻能走馬觀花地看一看風景。擁擠的人群、頻繁的水災、肥胖的遊客爭相和街頭賣藝的小提琴手合影……貢多拉船夫用意大利腔唱著陳詞濫調來討好乘船的情侶,這些情侶隻會用金錢和爛俗構築浪漫。有一次,我看到一位貢多拉船夫麵無表情地唱著湯姆·瓊斯[.英國著名歌手。]的歌,但他的顧客完全被迷住了,仿佛那首《黛麗拉》是威爾第[.意大利作曲大師。]譜寫的。這些都是快餐旅遊的一部分,也是一種妥協。當一個地方不得不為了營收而出賣自己的一部分靈魂時,就會發生這樣的事。畢竟,你總得想辦法維持事物運轉。不過,時間旅行的一大好處就是可以隨意選擇年代。就拿十五世紀晚期來說吧,雖然這裡氣味糟了一些,但至少還有格調。即便我在心曠神怡地閒逛幾天後,被總督守衛追緝,但說句公道話,其實是我先闖進總督府裡的。所以他們隻是恪儘職守。不過,我也是啊。我幾乎每天都得向多切蒂解釋這件事情。“宋教授,”他會說,“拜托,做好你的工作就好。”我們等會兒再說他。所以,沒錯,我得近距離看看總督府,因為……我們等會兒再說原因。總之,我正在享受非常美好的時光,在走廊裡閒庭信步,欣賞懸掛的油畫,在酒窖裡厚著臉皮品酒——這可是正規考察。是的,我承認,從各個方麵來說,在總督臥房裡被抓個現行,怎麼看都很尷尬,但我真的隻是必須試試他的床單——給我點麵子,我可做過更糟糕的事兒,至少總督那會兒還不在房間裡嘛。是的,被士兵們拿劍指著儘快把衣服撿起來這種事確實挺煩人,但如果不能親自感受一番,你就無法體驗上好的純棉床單究竟有多棒。我覺得,守衛隊長想用裝飾斧子砍掉我腦袋的行為,確實有點過激,大家完全可以寬以待人嘛——誠然,所有人在那五分鐘裡都有些手足無措,而他在被一位衣冠不整的女士扔飛前,應該是個討人喜歡的甜心。我努力保持鎮定,沒有讓這一突發事件乾擾我的研究。我甚至花了點時間去欣賞並記住那美麗的彩繪花窗的樣子——從花窗看出去,就是大運河。我承認,我確實用之前提到的那把裝飾斧頭敲碎了彩繪玻璃,但如果一個姑娘需要離開,她就會這麼不擇手段。當我把自己托付給重力時,我注意到那天傍晚的夕陽無限美好。我記得自己那時在想,大家都應該看看夕陽嘛,不過,怎麼說呢,一位女士淩空飛出這種事,確實足以吸引人們的注意。欣賞大運河的最佳位置,是站在陸地上,而不是跳進去。從河裡爬出來之後,我洗了四次澡,但還是覺得自己聞起來有股河溝裡那些亂七八糟東西的味道,誰都不想沾上那種氣味。這時我就在想,夢想集團付我的酬勞是不是太低了?夢想集團,是的,我們來談談他們如何?畢竟,所有人都在討論他們。夢想集團由一對年輕而和善的太空嬉皮士成立於二十七世紀末(地球標準曆)。他們吃藜麥、蓄胡子,致力於打造一家具有道德與社會責任感的旅遊公司。它為自鳴得意的多金人士提供低能耗的假期。這想法本身聽起來很好,我也毫不懷疑創始人的初衷是好的,直到有人出了一大筆錢買下這公司——那價格足以匹敵大部分星球的總GDP。後來他們就剃掉胡子,把錢存進賬戶,退休去了宇宙裡某個特彆紙醉金迷的角落,在那兒尋找刺激,掏空自己,度過餘生。公司目前屬於克雷萊星的某個大集團——就是那個潮濕、遍地甲殼生物、以生產武器而聞名的星球。他們的負麵新聞報道層出不窮,我無須贅述。而且,生活就是這樣,嬉皮士出賣靈魂,有錢能使鬼推磨,萬變不離其宗……再說,他們是我眼下的雇主,合同第八十七章一百一十二條規定,哪怕我對公司的道德隻是嘲諷地挑挑眉,都會麵臨違約的處罰。所以,儘管我很喜歡挑眉——無論是嘲諷還是什麼——都不願為此放棄四百萬信用點,哪怕隻是在私人日記裡吐兩句槽。幸運的是,我的合同沒有規定我能否談論公司的其他雇員,所以我要正式在此聲明:負責和我聯係的夢想集團執行經理——米爾頓·多切蒂——特彆猥瑣。僅僅瞥他一眼都會讓我生理不適,我可不會幫他把DNA繁衍下去,這是絕不會發生的事,他們應該信任我。不過,我也可以理解他們不想承擔沒必要的風險。以前有人告訴他,馬尾辮很性感,那可能隻是個笑話。但他沒有理解其中的滑稽之處,反而真的移植了一根馬尾辮,那辮子現在就繞在他的脖子上,唯一能讓人接受的合理解釋就是——那辮子是在勒死他。他穿的西服由可怕的斯特拉肯絲綢製成,這種材料會配合周圍環境改變顏色。而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建築工地上,這也就意味著他每天都穿著價值五十萬信用點的水泥袋子四處遊蕩。他和人握手的方式有兩種:如果你是一位男性,那麼他會向你發動攻擊,迫切地證明他的手勁有多大;如果你是一位女性,那麼他的手會停留很久,仿佛他希望你早上出門時把身體部件裝錯了地方,比如在手掌的位置不小心放上了身體彆的部分。總而言之,他真的太糟糕了。也許是我心存偏見,我多少應該肯定他兩句……哦對,他判斷力不錯,因為他雇了我。不過那也許隻是因為,他喜歡握我的手。他正在為夢想集團最新商業企劃的最終階段忙活,那是一個私密的高端地產項目,叫“新威尼斯”。竣工後(就在這幾周之內),它會是一個封閉式行星社區,目標客戶群體是那種非常、非常有錢的人,他們都懶得住在那兒,就像他們從來不住自己其他的私密豪宅一樣。這裡將是一個空置率高達一半的閃閃發光的新小區。這裡的房屋配備的科技極其先進,距離擁有自主意識幾乎隻有一步之遙。雖然這個項目很糟,但是,受雇參與設計能保證我在可見的未來裡衣食無憂,所以我也就不怎麼在乎了。再說,我也不追求宇宙最佳品位,所以他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夢想集團的王牌是一個新發明——“願望凝土”(我希望他們不要再隨便把兩個詞拚成一個)。這個東西是……等一下,宣傳冊在哪兒?它是“心靈製動建築科技的創新,一種無固定形態的柔韌建築材料,可以通過聚焦精神輸入進行初始化設置。此後它能在經年之間不斷改變形狀,從而適應靠近它的人的需求和想法”。這就是以浮誇的方式告訴你,你可以通過自己的想法讓它改變形狀。一個可以依據住戶需求調整結構的房子,聽上去肯定不會出問題,對吧?我對新威尼斯的第一起家庭爭吵拭目以待,不知道在那之後,新聞裡要如何準確地解釋——為什麼“一個廚房會把住戶打成肉醬”的事故,並非夢想集團的法律責任。願望凝土也與我有關,也是我愉快地前往各個時間點的威尼斯旅行的原因,我需要感受當地的整體氛圍,留意其建築風格。每天早上我都會和願望凝土的中樞程序連線,我掌握的知識會被吸收進凝土的主體結構裡。當然,夢想集團不知道我的信息是憑借自己對威尼斯的實地勘探獲得的,他們隻是以為我非常聰明且知識淵博。我也確實如此。如果這本日記落到他們手裡,我想指出,在第三十四章十七條中寫了,如何進行研究是我自己的事,他們不能因為這個炒了我。說到這裡,到我一小時連線的時間了(要是多於一小時,上傳的信息會超過願望凝土的處理上限)。這是份不錯的工作,如果你能申請得上。二這真是個有趣的早上。你知道,當我說“有趣”的時候,我的意思其實是:“天哪,這有點讓人擔心。”我按照慣例上傳信息(對那些哥特拱特彆留心),然後去食堂搞點早飯吃。他們的人造肉培根卷非常好吃(那可是零罪惡感的美味豬肉),而那些咖啡濃鬱得足以征服最挑剔的味蕾。我時不時會在餐廳和建築經理格羅麗亞娜聊天,她雷厲風行、牙尖嘴利。我有次見一個色眯眯的鋼鐵工犯了個大錯——他想要在工地酒吧搭訕她,卻以哭天搶地告終。她隻睨了一眼,那工人就開始跪地求饒。“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我拿著人造培根和咖啡坐下來時,她說,“我想把今天給斃掉,因為它犯了惹怒我的重罪。”“怎麼了?”我問她。“分配到東區的一隊工人拒絕工作,而工會支持他們的行為——那符合他們合同裡‘存在明顯、切實的危險’這一條。”“什麼危險?”她直直盯著我(與此同時左手偷了我一塊培根,她以為我沒注意到,這小滑頭),然後說:“鬨鬼。”“鬨鬼?”“鬨鬼。”這種事情一般都需要詳細解釋一番。我敢肯定,格羅麗亞娜嚼完從我這裡偷走的培根,就會告訴我。“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說自己看到東西了。”她說,“實際上,大概從上周開始,整個工地都在八卦這事兒——從某個工人看到有個女人在他正在建的住宅臥室裡跳舞開始。”“他怎麼知道她是個鬼?”“他們還沒鋪地板呢。”“挺厲害啊。”“是呀!他立刻跑出來叫所有人去看,當然,等他們過來,那裡什麼都沒有了。”她喝了一口我的咖啡,“這家夥有酗酒前科,所以一開始沒人當真。之後他卻終止合同收拾走人了——他太害怕,不敢再回房子裡。後來人們逐漸有點兒相信他的話了。”我敢打賭,他們當然會相信。畢竟,為了防止商業間諜,任何在合同到期前離開工地的工人,都必須接受強製記憶清除。你不僅會丟掉薪酬,還會丟掉幾個月的記憶。這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笑。我也這麼和格羅麗亞娜說了。“據一個和他關係不錯的家夥說,記憶清除是他決定離開的原因之一,他說他等不及想要忘記自己看到的東西。”“一個跳舞的女人?聽上去沒什麼好怕的。”格羅麗亞娜點了點頭,“但這顯然發生了不止一次,他一直都能看到她。他沒怎麼談論這事,因為他知道人們不會相信他。而據他那個朋友說,自從第一次看見之後,她就會出現在任何他在的地方。在他睡覺時出現在他臥室裡,在馬路中間,在該死的淋浴間裡……他說她就是不放過他。”“我們知不知道,他離開後還有沒有見過她?”她搖搖頭,“公司規定,離職後不得再聯絡。現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為夢想集團工作過,所以集團人員也不會冒著破壞公司規定的風險去找他談話。”在她偷喝完所有咖啡之前,我拿起杯子一飲而儘,“好吧,這隻是一個人,其餘的怎麼說?”“接下來,就有些詭異了,你知道故事一般都是怎麼發展的。在第一個人離開後,整件事就從一個笑話變成了人們認真對待的事。僅僅二十四小時後,就沒人再承認他們取笑過這件事——它變成了事實:新威尼斯鬨鬼了。問題在於,他們可能是對的。”以下是她告訴我的內容。(我可沒時間把這些對話都記下來,我隻是在複述。如果我能把她說的話逐字逐句記下來,那我的記憶一定超級棒,我也用不著記日記了。)在之前出現跳舞女人的房間隔壁,一群小孩穿牆跑來跑去。整個工程隊都看到了,他們扔下工具,拔腿就跑,仿佛再不跑他們的靈魂就沒了(不用多說,他們直接跑到了工地酒吧裡)。還有一個老婦,坐在沒通下水的浴缸裡打針線。看到她的那個工人膽子比較大,他靠近她,想要碰碰她,結果她直接把鉤針捅進了他的胳膊裡,然後尖聲大笑起來。等他奔到醫療站時,鉤針早就不見蹤影——它在半路就消失了。但那個傷口是真的,而且血流如注。醫生說傷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而胳膊淌著血的工人說他不在乎是什麼造成的,隻要快點給他縫好就行。這讓鬨鬼事件的嚴重程度大幅上升。畢竟,看到詭異的東西是一回事,被刺傷就是另一回事了。東區的工人聚在一起,一致聲明:沒人願意在可能會有死去的女人攻擊他們的工地上工作。格羅麗亞娜進退兩難。夢想集團要求她讓工程隊恢複工作,而工會堅持表示,除非采取實際行動來保障工地安全,否則他們不會繼續工作。但是,要怎麼讓工地免遭鬼魂威脅呢?這顯然也是多切蒂正在思考的問題。我在回房間的路上和他擦肩而過,聽到他正在打電話。“用高速穿梭艇運一個牧師過來要多少錢?”他對著衛星電話大喊,“什麼樣的牧師?我怎麼知道!便宜的!”事情開始有趣起來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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