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猶大之子(1 / 1)

失蹤者 綾十人 12234 字 17天前

少年A就算是燒成了灰,他也還是少年A七月十八日的下午,久喜市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電車站旁邊的交通環島裡,竟然連一輛公共電車都看不到。正確的說,應該是隻有兩輛警方的巡邏車,分彆堵在了廣場的兩頭,車裡的警官就是來負責把關的,以防有外部的車輛闖入。今天是久喜市內八雲神社的廟會祭典“天王大神祭”的日子。每年七月十二日和十八日,在久喜市的舊街區,都會舉辦隆重而華麗的抬神轎大賽,神轎共有六座,都差不多有十米高。天明三年(公元1783年)淺間火山的大噴發,使得這裡遭了災,農作物全都顆粒無收。之後也是天災不斷,弄得百姓生活困苦不堪、社會動蕩。據說從那個時候開始,為了禳除災禍,人們這才開始舉辦祈求豐收的祭典活動。說起這久喜的燈籠廟會,周邊村鎮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抬神轎的大比拚,也引來了眾多的觀光客。往常停放巴士的廣闊空間裡,已經支起了大帳篷,兩位身披夾襖的老人挺著胸脯,熱得不停地拿團扇給臉上扁風。桌上放著整一升容量的一瓶清酒,還有一個和成年人腦袋差不多大小的茶壺。為了提高大家遊玩的興致,廟會的執行委員會,反複地播放著一盤神樂的磁帶。這種配樂要是太陽剛下山的時候播,效果應該不錯,可是,這大太陽當頭的時候聽著,反而隻能讓人更感到燥熱。神峙弓子走下車站的台階,站在了廣場上。這天熱得嚇人,簡直就像是頭頂上,就有一股熱浪,正在翻滾湧動一般。雖說再過兩個小時,太陽就要下山了,可是這氣溫,絲毫沒有要降低一點兒的意思。廟會當天,從車站到舊街區,這整整一片地方,都要實行交通管製,社會車輛完全不能進入。所以,神崎弓子今天也就沒有開車,而是從東京搭乘電車到的久喜。她來得早了些,索性就慢騰騰地,一邊四處逛逛,消磨時間,一邊向車站西口走去。舊街區的大道上,零落地擺放著一些燈籠,排檔也不少。在廟會期間,有關方麵還在車站附近,特設了一座祭壇,用來供奉八雲神社的主祭神,就算這個時間,還是能夠看到有人前來參拜。也許是還沒有到時候,街上的人不多。而暫時停放在街區各個重要場所的神轎,也都在播放神樂的磁帶,藉此來烘托一下節慶氣氛。神崎弓子情不自禁地在一座神轎前麵,緩緩地停下了腳步——它麵前擺著一些寫著“仲町”字樣的燈籠。神轎背後,有一位染著褐色頭發的年輕人,正在專心地練著笛子。三三兩兩聚集過來的圍觀群眾,也都好奇地探頭,往神轎裡麵張望著。“啊,神崎小姐?……”神崎弓子被背後的招呼聲,嚇得猛一回頭——“哎呀。”原來那是少年A的父親小河原耕司。“神崎小姐,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您啊。”他臉上的表情很僵硬,似乎心裡窩著什麼事兒,“我說,您該不會是來看廟會的吧?”“嗯,也真是湊巧啊!……”神崎弓子隨口糊弄道。“是這樣啊,不管怎麼說,能在這兒遇見,也算是緣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雖然說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是,小河原耕司卻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有些事兒務,必須得讓您知道一下。”“什麼事兒?”神崎弓子吃驚地望著小河原耕司問道。“這兒說不太方便,到那邊的咖啡館去談吧?”二人又回過頭,往車站方向走了一會兒,便看到一間招牌上寫著“珀歐亭”的時尚咖啡館。神崎弓子跟著小河原耕司進了店,一群穿著夾襖的年輕人,正擠在店裡深處乘涼,其中有些人已經灌了幾瓶啤酒,開始人來瘋了。起先弓子還以為,他們在討論廟會的流程和安排,結果仔細一聽,說的都是些廟會結束後,去哪裡玩之類的話題。“看來他們是新二的。”小河原耕司說話間帶著神崎弓子,到了一處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和那幫年輕人離得遠遠的。“新二?……”神崎弓子睜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新鮮的新字加上數字的二,應該就是新町二丁目的意思吧。同樣屬於新町的還有新一,另外,您剛才看到的那座神轎,就是仲町的。本町那邊有本一、本二、本三這三座。這陣子東町也造了神轎送過來……”“您對這些還真是清楚啊。”“怎麼說呢,畢竟在這兒也住了很久啦。要是所有的神轎,都集中在車站邊上的交通環島,那場麵可不得了啊。您可彆因為這兒是鄉下地方,就小看了這個廟會,否則到時候肯定讓您大吃一驚——那裡一座神轎上,就要掛四百個燈籠哪。”看來要是她一直聽下去,小河原耕司非得嘮叨個沒完不可。“您搞到什麼新的情報了嗎?”神崎弓子硬是把話題給岔開了。“啊?……對!……對對!……對對對!……”小河原耕司隨手拿起店員剛送到桌上的冰咖啡,咂了一口,潤了潤嘴唇和舌頭。然後,突然擺出一副義正嚴詞的麵孔,身子也往前一傾。“其實是關於十五年前,那個少年A的事兒。我總算知道他是誰了。”神崎弓子正要往熱咖啡裡加牛奶,聽到小河原說出這句話,手上的動作登時停了下來。“您知道了?……”神崎弓絲大吃一驚。“您還彆說,還就真給我找著了。我可是專門托了人,去調查過他的情況呢。雖說今天我委托的那位仁兄,還要給我做個最終彙報,但是,我已經知道得八九不離十了,錯不了。”神崎弓子和小河原耕司一樣,也正想調查出那位神秘的“少年A”的真麵目來。看來,小河原耕司這次和神崎弓子所采用的,並非是同一種手段。“那麼,少年A究竟是誰?”神崎弓子努力掩蓋著自己的興奮,故意冷淡地問道。“您聽了可不要被嚇著。”小河原耕司忍不住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是為我兒子辯護的那個律師。”“律師?……”“他叫日野孝彥,在大宮中央律師事務所上班。今年三十一歲,是久喜市本地人。”小河原耕司得意洋洋地,講著他對日野孝彥起疑的經過:“一開始我去請日野律師,給我兒子洗刷冤情的時候,他的態度就相當冷淡。我想搞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對待我,慢慢地,我就開始覺得,此人的形跡可疑。於是我做了些調查,結果呢,他果然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外麵突然降下了一陣暴雨。二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窗戶外麵,談話也被打斷了。路上的行人,趕緊逃到商店的屋簷下麵,暫避陣雨。神崎弓子不禁歎了口氣,拿起咖啡杯子就喝。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到小河原耕司正興奮得兩眼閃閃放光。“少年A居然成了律師……畜生!……本來嗎,這種事兒誰會想得到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要是放進推理,裡麵的罪犯倒都有一個,讓人意外的身份呢。”神崎弓子揉著太陽穴歎息著。“雖說我挺讚賞他,戰勝人生逆境的勇氣,但是,日野孝彥這人的秉性,長大以後也根本沒有變。他發奮讀書,根本就是為了報複那些欺負過自己的人。於是這頭腦聰穎的惡棍,便搖身一變,成了大律師。”“那麼,他為什麼答應,替你兒子辯護呢?”“我覺得那是所長的要求,他也沒有辦法違抗。所長就是他的老泰山,這個事務所,總有一天,要交到他手上的。”“所長知道自己女婿,過去的經曆嗎?”神崎弓子驚愕地問道。“這個不好說,但若依我看,多半他是不知道的吧。”小河原耕司搖了搖頭,越說越興奮,臉也漲得通紅,“這次我要定他的罪。”“定罪?……定什麼罪?”“當然是殺人嘍。”小河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您怎麼才能辦到呢?手裡有證據嗎?”神崎弓子吃驚地張大兩眼望著對方。“沒有啊。”“那您怎麼讓大家確信他有罪呢?對方在社會上,可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要是您沒證據,當心被他倒打一耙,告您一個誹謗什麼的。”“我會給他下個套的。”“下個套?”“我不想讓您遇到什麼危險,所以,具體的就不多說了。但請您相信我,日野孝彥他肯定會來久喜的。要剝掉他的畫皮,我也隻能如此了。”“他今天就來嗎?”“沒錯,我就是要在這廟會正熱鬨的時候,叫他過來,然後公開他的罪行。”小河原耕司充滿自信地挺著胸膛說:“當然也會有危險了。神峙小姐,如果我被他給害死了,您能替我去報個警嗎?為防萬一,我給您看一下,那個家夥的照片。”雖說是一張遠景,但是,日野孝彥那壯實的身板和麵孔,倒拍得很清楚。“可是,小河原先生!……”神崎弓子想提出異議。“今天就和您說到這兒吧。究竟是成是敗,到了明天,自然就見分曉了……”“警方知道這件事兒嗎?”“當然不知道了。要是警察插手進來,事情肯定會變得很麻煩,再說那幫愚蠢的警察,根本就信不過我說的話。隻好讓我們父子賭上性命,和少年A私自大乾一場了。要是不能獲勝,我們父子在這兒,就得一輩子低三下四,連自己家都回不了啊。”小河原耕司趁著勁頭,大聲宣言之後,低頭看了看手表,便站起身來:“啊,快趕不上了。”“神崎小姐,下次要是還能像這樣和您相會就好了。”小河原耕司臉上自信的神情,已經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壯的表情,活像一個即將開赴戰場的新兵蛋子。他顫抖的手裡捏著賬單。“小河原先生!……”神崎弓子吃驚地亂叫著。小河原耕司並未理睬神崎弓子的亂嚷,他結了帳就推門而出。從二樓的窗戶,可以看到,小河原耕司快步向仲町走去。不知到什麼時候,外麵雨已經停了,潮濕的路麵上,人越聚越多,沿街掛著的燈籠上,殘留的雨水正在悄然滴落。2過了東大宮車站,雲層突然變得很厚,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來。電車開到蓮田車站的時候,外麵就飄起了零星的雨點,而到了白岡町,就下起了真正的陣雨來了。風勢也很猛,在雨水濺起的白色泡沫中,稻浪翻滾,就像是那暴風雨中洶湧的海水。日野孝彥律師坐在電車裡的雙人座席上,兩眼瞅著車外,心裡直後悔怎麼沒帶傘出來。他對事務所說,自己去上尾市見個客戶以後,便直接回家。但是他在大宮車站,卻沒有搭髙崎線,而是選了宇都宮線的電車。黃梅天已經過了,從早上起就是豔陽高照,實在想不到這會兒,竟然會突然下起雨來。可是,當電車開到蓮田這邊的時候,雲層突然堆積起來,很快便下起了大雨。電車停靠在久喜車站的時候,雨點正狠命地砸向站台。他雖然儘量走在屋簷下,襯衫和領帶還是被來勢凶猛的雨點給打濕了。背後有位女白領,跑著跑著,到了他身邊,居然也不停下,就那樣直直地和他撞在一起,差點把他給攔腰抱住。女子驚叫一聲,抬手狠狠地甩了日野孝彥一個巴掌,神色惱怒地順著站台的樓梯,一溜煙地跑了上去。出了檢票口,沒帶雨傘的乘客們,都擠在廣場前麵躲雨。日野跑到小賣部想現買一把傘,結果到那兒一看,雨傘已經賣光了。實在沒轍,他也隻好呆在廣場前打發時間了。過了足足三十分鐘,雨勢才算變小了,雲層也逐漸飄散,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到晴空閃耀了。下雨之前那炎熱的天氣,早已不知去向,迎麵吹來一股涼爽的風。交通環島兩側的梧桐樹葉,也吸飽了雨水,顯得新鮮水靈。也不知道隔了多少年,沒有來看過久喜市這裡的廟會了。雖說從大宮到這兒,隻用上二、三十分鐘,但是,他卻有意識地,把久喜的業務,通通推給同事們去辦,自己則是避猶不及。話雖如此,可今年年初,他還是不得不接了少年A——也就是小河原祐介的案子,這隻能說是背運到家了。他對所長說自己不想接,老泰山卻對女婿一番軟硬兼施。“渾蛋,未成年人犯罪這方麵,你可是權威吧,怕什麼嘛!……還是說,我托付給你的事兒,你不想辦?”“不,怎麼會呢!……”他實在想不出來,什麼好的理由來推托,最後,隻得把案子接了下來。因為庭審就在久喜市的家庭法院舉行,所以,他也到久喜跑過好幾次。當時他腦袋裡想的,全都是儘早解決這個案子,從此不再沾手。正因為如此,當法庭宣布:對小河原祐介的判決的時候,他反而是笑逐顏開,因為如此一來,終於就能擺脫這個案件啦。但是,自從那個失蹤的短期大學學生,突然回到家之後,日野孝彥就覺得自己接連倒了黴運,就連手頭上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隨後,就是那封怎麼看,都像是恐嚇信的便箋了。從那封信上的字跡,就看得出寄信人,絕對是不懷好意的,內容也是讓人讀了以後渾身不舒服。“廟會那天到久喜來,有話要和你當麵說。我會給你的手機發指示的。”日野孝彥的手機號碼,隻有家人、同事和他接待過的客戶才知道,這麼看來,對方必定是他以前的客戶了。日野於是將計就計,順便來到了久喜,為的就是逮住那個恐嚇他的家夥,問一問他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便向左拐,遠處停著一座神轎,上麵掛著寫有“新二”字樣的燈籠。這兒還留著不少老字號的店鋪,比如“寒梅酒坊”和批發商“稷本善兵衛”的鋪子,這些老店的店麵從開張起,就沒有怎麼變化,幾十年的光陰,在這兒仿佛靜止不動了一般。神轎裡的年輕人們,正賣力地敲打著鉦鼓,嘴裡還吹著笛子。他還記得在自己小的時候,白天的廟會活動中,隻有小孩子才能來拖神轎。當時的孩子們,身穿短褲和短袖襯衫,頭上頂著鬥笠,在大人的指導下,拽著粗繩編成的繩網。他還清楚地記得,大人們為了鼓勵來拖神轎的孩子,在齋藤鐘表店前麵,給他們喝了免費的果汁,那可真是冰爽香醇的美味啊。休息結束,孩子們又開始拖動神轎時,他被偶然路過的母親發現了。“小T!……那太危險了,快彆拉了!……混帳東西!……”母親歇斯底裡地大聲喊著,“孝彥,你給我過來!……畜生!……”“那是你媽媽吧?……混帳東西,煩不煩人啊。”一個名叫時男的家夥,嘲諷了他一句,這孩子比日野孝彥高一年級。日野孝彥裝作沒聽見母親的聲音,繼續拽著繩網。他知道回家之後,肯定要挨母親一頓好打,但是,現在他卻不願意離開神轎半步。和大夥齊心協力拖神轎,讓他感到一種莫名奇妙的興奮。“一個人的力量雖然微不足道,但是齊心協力,就能夠戰勝萬難。”他耳邊突然回響起道德課上老師講的話。那個混賬臭老九,都胡說些什麼呀!……對老師的反感,突然湧上心頭,他登時就不想再拖這神轎了。日野孝彥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後正拽得起勁的孩子,一頭撞在了他的身上。“小豬狗,你在乾什麼呢!……”日野孝彥被撞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旁邊一位手拿扇子的老人,連忙吹響哨子,一臉怒容地大聲喊了起來。“烏龜王八蛋!……停下,快停下!……一群畜生!……”神轎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停在了原地。笛子、大鼓和鉦鼓的樂聲,也嘎然而止了。正在指揮奏樂的年輕人,惱怒地罵道:“喂,小兔崽子!……步子彆亂啊!……”孩子們不滿的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了日野孝彥的身上,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扔掉鬥笠,跑了出去。“小T!跟我回家!……渾蛋!……”日野孝彥就像要故意逃離母親的聲音一般,飛也似的跑過,當時還沒鋪上瀝青的六間公路,頭也不回地向禦嶽山狂奔而去。禦嶽山——小的時候,他都不知道這三個字怎麼寫,隻曉得那是一座遠離市區的大山。鬱鬱蔥蔥的林木,給人一種非常神聖的感覺。他就蹲在山頂的石碑旁邊,忍著蚊子無情的叮咬,一直呆到太陽下山。天色漸暗,來看廟會的人卻越聚越多。日野孝彥律師走過“新二”的神轎,直奔禦嶽山而去。記得小時候要跑好遠才能到,但這距離對現在的他來說,卻算得上很近了。那時候,山腳下四周都是水田,蝌蚪和蜊蛄也很多。如今這些田地,都變成了住宅區,過去的景致已經蕩然無存了。禦嶽山其實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日野孝彥小的時候,曾經覺得這山很髙,每回爬上去的時候,還都擔驚受怕,生恐一個跟頭栽下去,自己就摔成碎片了;但是現在看來,隻是一個人造的大土包罷了,也不知道它的髙度,到底有沒有五米。在山上用水泥澆了個滑梯,跟著媽媽來玩的小孩子,興奮地從山頂往下滑著玩兒。而日野小時候,隻能在木箱子裡堆堆小盆景。他決定回自己的出生地看看。那個破敗的小屋,如今還在那兒嗎?他腦海中又浮現出,母親披頭散發,如同惡鬼一般,毆打自己的場麵。就在此時,胸口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在禦嶽山上玩耍的那對母子,也驚愕地看著日野孝彥。“今天晚上八點,在少年A的家裡等你。”手機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根本聽不出來是男是女。但是那聲音之中,混著笛子和大鼓的聲響,對方肯定也在久喜。不知道為什麼,早已死去的母親那張麵孔,又浮現在了他的腦中。那張臉,看起來就像是惡鬼一樣,那喊聲就像是從瘋子嘴裡,傳出來的一般。“畜生,日野孝彥你這不聽話的小鬼!……”母親的手,狠狠地抽在他臉頰上,打得他的臉頓時腫了起來。日野孝彥大哭著,捂住了紅腫的臉頰。可惡!……可惡!……過去那些陰暗的記憶,猶如電流一般,瞬間麻痹了他的耳膜。3神崎弓子離開了仲町,往本町趕去。眼下正是日落西方滿天霞,來看廟會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從車站趕來的人群與來自本町西麵的人們,正好撞在“本三”神轎旁邊會師,宛如追逐浮遊生物的魚群,被暖流和寒流形成的旋渦,卷到了一起一般。由於實行了交通管製,街上一輛汽車都看不到。巴士和出租車都得繞遠行駛,要想進入市區,隻能靠自己的兩條腿跑嘍。本町的區域自“本三”起至“本一”為止,一走過“本一”的神轎,街邊的攤位就變得稀稀拉拉,商店也少了很多。再往後走,就幾乎看不見行人了,隻有來趕廟會的人,放下的自行車停在路旁。昏暗的街上,有些居民剛看完廟會,正全家人一起急著往回趕,神崎弓子悄悄地混了進去,和他們一起向西走去。每過一個路口,就會有一、兩個人,轉頭走向相交的馬路。即便如此,她一個人走在這夜路上,也毫不心慌。接下來她要去的地方,隨時都能要了她的命。這時候,她可顧不上擔心什麼色狼了。她下定了決心,要是有人敢來搭訕,就猛踢那家夥的要害,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怒氣和恐懼在她體內翻滾著,搞得她渾身充滿了正能量,卻又沒有地方讓她發泄出去。在大宮栗橋線的路口,發生了交通阻塞,烽鳴般的引擎轟鳴聲、駕駛員們不耐煩的喇叭聲,和警察的哨子聲,登時攪作一團……交通警察們手持紅色的指示棒,正在進行交通管製。神崎弓子真的很想拉住一個執勤的警官,把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兒,悄悄地告訴他。雖說負責這次連環失蹤事件的搜查本部,就在久喜市警察署,但今天為了維護廟會的秩序,他們肯定也抽調了很多警力前來吧。她邊走邊撥了髙嶺隆一郎的手機。可惜無人應答。她隻得給錄音電話留了言:“我現在正趕往,過去那位少年A的家。”神崎弓子掛斷了電話,邁步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那裡也將是整個事件的終點。渾蛋,高嶺隆一郎現在正在哪兒呢?他真的來到久喜市了嗎?4高嶺隆一郎在蓮田的休息處,買了熱狗和咖啡,胡亂對付了一頓,便開車上了東北公路,向久喜市方向駛去。似乎剛下過一場雷雨,地麵上濕漉漉的。開到白岡町政府辦公樓前的時候,手機顯示有來信,但是,他那時正在專心開車,並未在意。那多半是弓子發來的信息吧。他決定等離開久喜出口以後,再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把車停下來聽手機的留言。再開五分鐘就到久喜了……從久喜市公路的出口,進入大宮栗橋線時,路麵變得擁堵不堪。他不明就裡,搖下車窗,探頭出去想看個究竟。隻見東邊的天空,被映得白晝一般,依稀還傳來了笛子和大鼓的聲響。原來如此,今天是開廟會的日子啊。自己一直還都渾然不覺,真是失去了先見之明!……畜生!……車子被堵在路上,像蝸牛一樣慢慢地向前挪動著。他不滿地咂了咂舌頭,拿出手機,輸入了留言電話的密碼,手機裡響起了弓子的聲音。“我現在正趕往過去那位少年A的家裡。”留言時間是七點十五分。他趕緊回撥神崎弓子的手機,卻沒有人應答。“渾蛋,我又沒有趕上嗎……”高嶺隆一郎自言自語地罵著。5過去那位少年A的家——也就是田島敏夫的宅第,現在燈火通明,大門敞開著,門前堆著幾個紙箱子。神崎弓子站到玄關前麵,聽到房子裡麵,傳來拖動重物的聲音。看起來田島敏夫,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搬家呢。她穿過房子旁邊的簡易門,走到了大久保家的宅邸,正好碰上大久保亞美身披浴衣、手拿團扇走出門來,看樣子正好要去逛廟會吧。能先一步遇到她,神崎弓子的運氣還真不錯。“咬,你是……”大久保亞美有些吃驚。“前些日子真是麻煩您了。”神崎弓子低頭向她致謝。“渾蛋,又來調查小T的事兒嗎?”大久保亞美言語間頗有些不滿。“其實我這次來,是想看一看您的相冊。”“相冊?……”大久保亞美吃驚地瞪大了兩眼,望著神崎弓子。“嗯,您初中的畢業相冊。”大久保亞美的臉上,雖然露出了一絲疑惑的表情,但是,卻沒有拒絕:“算了,就給你看吧。來,進屋裡吧!……”神崎弓子於是又走進了,上次來過的那個房間。“我去找一找看,但不一定找得到哦。”大久保亞美在隔壁房間的壁櫥裡,忽然翻了一通,立即就抽出了一本古舊的相冊:“有了!……”果然,和齋藤幸江的母親,給神崎弓子看的相冊完全一樣。神崎弓子強忍著急不可耐的心情,從大久保亞美手中接過相冊,翻到了貼著三年級一班集體照的那頁。左邊的畫麵外,當時已經失蹤的齋藤幸江,還在孤獨地微笑著。還有就是畫麵的右側,是少年A的照片,那張麵孔在齋藤幸江的相冊裡,被塗得一團漆黑,但這本裡卻印得很清晰。在神崎弓子的眼中,那少年A的麵龐,仿佛就是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淵中,陡然浮現出來的一樣,他在相冊裡麵,露著淺淺的微笑,死死盯著弓子。田島孝誌……“那就是小T喲!……”大久保亞美的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什麼?……小T,這就是小T。”神崎弓子頓時呆若木雞,目光也凝結在相冊上。田島孝誌變成了金田一孝誌,金田一孝誌又脫下了一層皮,他變成了……他變成了那個家夥。這條毒蛇,終於蛻下了最後一層畫皮。畜生,原來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6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已經快要發狂了!……由乾她被緊緊地封閉在一片黑暗之中,因此,意識早已變得十分朦朧,如同夢遊一般。時間的感覺也已經喪失殆儘,她想要見到光明,她是多麼需要一片光啊。不過,若是現在,讓她暴露在光線之下,那隻會加劇幽閉恐懼症,所帶來的狂亂而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喪失了時間感,對她倒是一件好事。雖然四周很暗,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她還是能從觸碰中感覺到,自己被關在一個非常狹小的空間裡。排泄物、二氧化碳和悶熱的環境,讓一切都變得腐臭無比,仿佛連她自己也要從內部,慢慢腐爛了一樣。這裡充滿了尿液和蛋白質腐臭的氣味,但看來她的嗅覺已經失靈,根本聞不出這些味道了。她的嗓子也啞了,就算想張口大喊,喉嚨裡也隻能發出破電風扇那樣的吱嘎吱嘎聲了。而隨著她越來越自暴自棄,心中卻湧起一股莫名奇妙的頓悟感。要是自己拚命掙紮,最後卻還是死掉,那隻能讓拘禁她的人,更加愉悅而已。既然如此,自己還不如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算了。但是,她已經到了極限了,就算再怎麼堅持,也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她身邊有些粗劣的飯食和水,但那隻是剛被關進來的時候,送給的一頓,之後就再也沒有給她送過飯。食物已經快吃完了,水也開始變質,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但是,這總比沒有吃喝要強一些。要是斷了食物和水源,那就隻能等死了。不知道自己已經經被關了幾天了呢?饒了我吧,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她腦中一片混亂。“救……救命!……救……救……我……”她的求救聲,聽起來就像是沒上機油的機關槍,在報廢前發出的嘶鳴。嘎吱……她聽到頭頂有腳步聲,有人在地板上走動。“救……救命!……救……救……我……”她拚儘全力大聲喊著。799lib.神崎弓子就快要揭開,往日的少年A身上,所籠罩的秘密了。她站在樹林裡,豎起耳朵,雖然剛才那陣雨,讓樹葉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滴水,但天色已經變得十分清澈,一輪下弦月掛在天邊。沾滿了水的雜草,無情地打濕了她的鞋子和短褲。神崎弓子勇敢地戰勝了恐懼,邁步前行。樹林裡涼風習習,遠處廟會上的神樂聲,被風刮得就像是從信號糟糕的收音機裡,傳來的那樣忽大忽小。要麼,那根本就不是神樂的聲響,隻是風聲在作祟罷了。她帶著一個袖珍手電筒,但是,即便不打開手電筒,也能夠大致看清楚腳下的狀況。問題是,當自己進了那間儲藏室以後,自己又該怎麼辦?為了能夠隨時求救,她事先給手機充了電,又設定了一個隻要按一下,就能夠接通對方的緊急求救撥號方式。她到了儲藏室旁邊,先張望了一下大屋那邊的動靜。玄關前的燈光已經熄滅了,但是,屋裡的燈仍然亮著。看來田島敏夫還在家中。神崎弓子查看了一下儲藏室的大門,上麵掛著一把堅固的新鎖,看來是沒有辦法輕易打開了。她隻得在門的活頁上打起了主意。她找來一把小榔頭,輕輕一撬,門框上的釘子,立即就被起了出來。如此一來,或許隻要用力一扳,就能夠把門打開了。她兩手抓住門框,慢慢地向後扳開。但這樣做比砸鎖更危險。這儲藏室原本就建得歪歪扭扭的,形狀根本不合理,門框也有些扭曲。即便如此,她總算還是把門扳開了一條窄縫,欠身鑽進去以後,又從裡麵帶上了門。她打開手電筒,環顧了一下屋內的四周。儲藏室大約有八張榻榻米大小,地上散落著很多雜物和垃圾。和之前被關在這裡的時候相比,現在裡麵更加混亂了。舊雜誌和舊報紙、破布和陳舊的家用電器、還有墊麵已經破爛不堪的椅子等等,都往裡麵亂扔,弄得一片狼藉。手電發出的光柱中,騰起了數不清的灰塵。這個恐怖的故事,要在這麼一個又臟又亂地方收尾,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雖然光線很差,但她現在還不能貿然開燈。神崎弓子把一捆捆的舊報紙和雜誌疊起來,又收拾掉一些亂放的雜物,如此一來地上就清爽多了。不過,那些家用電器,對她一個女人家來說,還是顯得太重了。即便如此,她還是費了很大力氣,把它們都推到了牆邊。如此一來,這兒就像是一個合格的“集會所”了。她要讓過去的少年A回到這裡,並且宣告他的罪行。正在此時,她聽到有人在呼救。那似乎是一個女人發出來的悲鳴,像走了調的小提琴一樣,颼地劃破了夜晚的寂靜。但是,那並不是廟會上的樂聲。突然,她胸前衣袋裡的手機鈴聲大作。她慌忙按下消音按鈕,集中注意力傾聽腳下發出的聲響。“救……救命!……救……救……我……”一個女人拚儘全力大聲喊著。“喂?是誰在那兒?”神崎弓子拚命地尋找著,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可卻遍尋不著。隨後她才發覺,手機仍處在通話狀態,趕緊掐掉了電源。8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六分。高嶺隆一郎看了一眼汽車儀表板上的夜光時鐘,又撥了弓子的手機,這次一下子就接通了。但是他聽不到神崎弓子的聲音,手機裡隻傳來一陣陣難以辨認的雜音。“喂?……神崎小姐,你在什麼地方?……喂,出什麼事兒了?……畜生!……”他聽到弓子喘著粗氣,或許是信號不好的緣故,聲音時大時小。“救……救命!……救……救……我……”突然,他聽到一聲女人的悲鳴,然後便是神崎弓子的聲音。那是弓子在向求救的人問話。“喂?……是誰在那兒?”高嶺隆一郎衝著手機大聲喊道,“喂,弓子!……出什麼事兒了?……”在交通阻塞的車流中,他的車子根本開不動。高嶺隆一郎很想棄車步行,可又不能把車就這麼扔在交通千道上。他隻得焦急地踩著離合器,慢慢地把車往前挪動。隨後手機突然被掛斷了,時間是八點二十八分。高嶺馬上再撥,這次就再也接不通了。“啊,弓子!……”高嶺隆一郎大叫一聲。髙嶺隆一郎實在太低估神崎弓子的能力了,沒想到,她居然能把案情,調查得如此詳儘,甚至就快揭開謎底了。她或許正身處險境,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應該讓她,接觸這件案子。前麵亮起了綠燈,可車流仍然動彈不得。對麵的車道車子倒不多,可是中間有隔離帶擋著,也沒有辦法掉頭過去。那些想要開進久喜市區的車子,遇到了交通管製,隻得改道向左右分流,結果髙嶺隆一郎也被殃及。他暗自咒罵這場廟會,要是不辦這該死的活動,路上也不會堵成這樣。警察的哨聲,在車流上方回響著,散發出威嚇的氣勢。警官們揮舞著紅色的指示棒,擋住了通往久喜市的路口。哪兒有小路可走呢?……高嶺隆一郎的注意力,被瞬間吸引到了人行步道的一個缺口上。在那前麵,有一條狹窄的小路,正好夠一輛車通行。小路靠近大道的路麵上,漆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圓圈,裡麵還畫著一條橫扛——這是一條單行線,車輛禁止從外部進入。但也隻有硬闖進去了。管不了這麼多了,現在他已經彆無選擇。馬上就要開到離人行步道的那個缺口旁邊了。9小河原耕司離開了喧鬨的廟會,向自家附近走去。自從兒子祐介離開了少年院以後,他這是第三次回這裡來。以前都是為了來拿些生活必需品,因此,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悄悄地過來,免得被鄰居看到。他離開這兒,搬到陌生的地方去,為的就是等待事件平息下來,但是,何時才能再回到這個家裡呢?若隻是乾等,那恐怕永遠都彆想回家了。他隻能主動出擊,必須要捉出真凶,將籠罩在兒子身上的冤情,徹底洗刷乾淨,這樣他們父子二人,才能夠過上平穩的生活。道路兩旁的民居,雖然玄關下都亮著燈,但屋裡卻是漆黑一片。本地的人們都一股腦地,跑到久喜車站去看廟會了,這兒簡直就像一座鬼城一樣寂靜。從車站出來以後,走了大約三十分鐘,總算到了自己的宅子。為了拿下日野孝彥,他必須早些過來,為陷阱做些準備,越周到越好。小河原耕滋打算用這塗著甜蜜誘餌的天羅地網,來引誘日野孝彥冒險深入。玄關那裡一片漆黑,他拉門剛往裡走,右腳就踩進了剛才陣雨積起來的水窪,鞋襪全都濕透了。小河原耕司臉上抽動了一下,全身不由得一陣緊張。往後可不能有任何閃失,一點小失誤都會賠上身家性命。他掏出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注意到門上貼著一張紙條,於是便隨手扯了下來,一把塞進了兜裡。隨後,他便靜悄悄地拉開門,走進了屋裡。他先是停在原地豎起耳朵,仔細地觀察、傾聽,可能出現的危險。看來沒什麼情況。空蕩蕩的屋裡,漂浮著一股黴變的氣味。相比外麵,屋內的空氣十分悶熱。手表上的夜光指針,正指向七點十五分。小河原耕司把濕透的鞋子扔進鞋櫃,又把襪子塞進了鞋裡。他打開手機電源,播放公寓留言電話裡的信息,但是,並沒有人打來過電話。他打開手電,赤著腳進了裡屋。明明是在自己家裡,卻搞得跟倣賊似的,這真是累人的活兒啊。他忽然感到一陣口渴,便到廚房裡打開冰箱,裡麵卻不見亮光。對了,冰箱的電源已經被他關掉了啊。他舉起手電一掃,冰箱裡麵巳經變得一片綠瑩瑩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定睛觀瞧,才發現內壁上,沾滿了很像孢子的東西。不,這不是“很像孢子”的東西,分明就是青黴的孢子啊。撕開了包裝、卻沒有吃完的麵包表麵,布滿了黑綠兩色的黴菌。冰箱門上插著的麥茶表麵,也浮著一層白白的東西。小河原耕司抽出了一罐橘子汁,拿到水龍頭下麵,衝洗著表麵的黴菌。這時候他注意到,桌上有兩罐已經喝光的烏龍茶。渾蛋,有人偷偷進來過!……他伸手想掏手帕擦汗,卻注意到了剛才塞進兜裡的那張紙。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一個詞——“猶大”。不知道這張紙是幾天前,被貼到他門上來的?紙片皺得很厲害,雖然字跡是用鋼筆寫的,但卻看不太清楚。可是,他記得這個筆跡,就算故意寫得再扭曲,他也記得,這字是……不,怎麼可能?……這肯定是那個鄰居乾的好事。他把紙片揉成一團,往冰箱裡一丟。“混賬東西!……”他張口罵道。小河原耕司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門。就在此時,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綠色的信號在黑暗中閃爍。這就好比是費了很大勁,偷偷摸進彆人家裡,又放聲大喊“我在這兒!……”一樣。他趕緊按下通話按鈕,把手機放到了耳朵邊上。“是小河原先生嗎?”是個熟悉的男聲,“我是木村啊,日野律師那件事兒,總算查清楚了……”“您還真能拖啊。”小河原耕司把對自己的滿腔怒氣,都撒到了對方頭上。不過,他剛一說完,便立即向木村道歉。“非常抱歉,我情緒有些不太好。不過這樣一來,事情就能夠完美解決了吧。”木村森二男似乎在嚼著口香糖,說話聲裡帶著喀嚓喀嚓的聲響,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小河原仿佛能感到對方嘴裡,混雜著煙味和薄荷味的口臭,都要順著電波,向自己迎麵撲來。他很想大喝一聲,讓木村認真點,但還是強忍住了怒火,轉而用強硬的口氣問道:“那麼,您都查到了些什麼情況?”“其實呢……”木村的話讓他大感意外,小河原的手越握越緊,掌中的手機,也被捏得嘎吱作響。10髙嶺隆一郎的車子,經過了十分鐘,才開到那條單行道的路口。前麵的車行動遲緩,他實在等不及了,便猛打方向盤,向左拐去。汽車底盤撞到了水泥澆成的上街沿,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讓人作嘔的震感,從他的腹股溝直往上升,穿過了脊背和脖子,直衝天靈蓋而去。髙嶺隆一郎的嘴裡罵罵咧咧,稍微往後倒了一點,惹得後麵的車子猛按喇叭。他趕緊看了一眼後視鏡,原來後麵的車子離得很近,剛才險些被他撞到。可惡,現在不該擔心這種事兒!……他沒有辦法,隻得繼續向前駛去,車底被撞得更加厲害了。高嶺隆一郎卻不顧一切地闖進了單行道。這條路儘管鋪著瀝青路麵,卻像田裡的小路一樣窄。他把對自己的惱怒,全都傾瀉在了油門上,車子開得非常猛。在過第二個拐角的時候,從右邊突然闖出一輛車來。雖然事發突然,但是,髙嶺隆一郎還是及時地,來了一個急刹車,總算是沒有撞上。對方搖下車窗,一個染著褐色頭發的年輕人,揮舞著右臂憤怒地喊道:“渾蛋!……”高嶺隆一郎豎起右手大拇指,回敬了一句:“見你的鬼去!……”隨後便發動車子,絕塵而去。他在下一個拐角右轉,開上了同往菖蒲町的巴士公路。隻差一點了。少年A……少年A……什麼少年A,都給我見鬼去吧!……他很明白自己已經愛上了神崎弓子。從未真正愛過一位女性的髙嶺隆一郎,如今竟然墜入了愛河。他感到自己像青澀少年一般感傷,他想見到弓子,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你昏頭了嗎?你早就不是什麼純情少年了,那份純真連同你的貞操,早就和那本初中畢業相冊一起,被扔進儲藏室裡去了!……對自己的輕蔑,和對神崎弓子的至純之愛,讓他的內心糾結不已。車子終於開到了往日的少年A家的後門。髙嶺隆一郎把車靠在路邊,把車鑰匙向左一擰。引擎停止了轟鳴,他的心情也隨之平複了下來。“弓子!……”髙嶺隆一郎瘋狂地愛上了她,愛終於戰勝了一切。11在哪兒?地下室的入口在哪兒呢?……得快點找到那個地下室。神崎弓子借著手電筒微弱的燈光,灰頭土臉地在地上拚命尋找。她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頭紮進了破布和舊雜誌堆裡。她拍打著沾滿灰塵的衣服,正要起身,卻覺察到腳下有條很小的縫隙。神崎弓子將手指伸進那條縫隙裡,一下子掀開了蓋板。一股難以名狀、又令人窒息的腐臭氣味,向她迎麵撲來。在那混雜著糞尿臭氣與汗味的氣息中,似乎包裹著一股憤怒與恐懼,攪拌而成的思緒。“喂?……是誰在那兒?”神崎弓子怯生生地喊道。“求……求求你,饒了我吧!”求饒的女人,聽起來非常痛苦,就像是個瀕死的病人。實際上,她也真的可能就要斷氣了。“我現在就幫你出來,稍等一下!……”就算下麵那人挺身跳起來,也夠不到神崎弓子所站立的地方。看來隻能用梯子了,可是,身邊卻偏偏沒有。弓子隻得努力伸手去抓她了。她用手電筒的燈光,照著地下室,這裡大概有六張榻榻米大小,非常狹窄。裡麵有個女人,就像初生的小狗一樣,對著燈光眯縫起眼睛,張開雙手正在哭喊著。她頭發淩亂坐在地上,白色T恤衫上麵,已經被渾身的泥土和汗水,變成了茶褐色。紅色的迷你短裙也變得皺巴巴的,長襪內側露著的大腿,也是肮臟不堪。她簡直已經喪失了人類的尊嚴,像是轉世成了畜生一般。“你是什麼東西?……”神崎弓子對這個像是女人的生物發問道。“由……由香裡,多……多多田……多多田由香裡。”她的聲音像是一個老太婆,很難聽清楚。“由香裡小姐你還活著?太好了!”“懲罰得夠了吧?……能饒了我吧?”“懲罰?……”神崎弓子吃驚地瞪大了兩隻眼睛,“什麼意思?……”“那人說我是個壞女人,所以要我呆在這兒。”“誰說的?……”“少年A的熟人。”“少年A的熟人?……畜生,那究竟是什麼意思?”“那個人自己這麼說的,說是因為我的緣故,少年A才被警察抓走的。所以,對方要代替少年A來懲罰我。”也許是明白自己終於獲救了,多多田由香裡的聲音,逐漸恢複了活力。在無儘的絕望褪去之後,她卻因為過於興奮,而變得有些結巴。“你看到那人的臉了?”“不,沒有看到,隻聽到聲音。”混雜著惡臭的熱氣,從地下室裡直衝上來。神崎弓子被臭氣熏得直犯惡心,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吐出來。她俯身趴在地上,向下伸出手去。多多田由香裡雖然已經快站不住了,但還是踮起腳尖,拚命地來夠她的手。即便如此,二人還是隻能勉強夠到對方的指尖。看來非得去一次大屋的倉房,把梯子拿來,才能夠救出多多田由香裡。“你再稍等一下,我這就去拿梯子來。”神崎弓子站起身來,腿腳卻一陣酥麻,又跌倒在地上。還好她兩手撐住了地板,可是,手電筒卻掉進了地下室的洞口,弓子一下子落入了,儲藏室裡那無邊的黑暗之中……這兒的電燈開關,到底在哪兒呢?……神崎弓子沒有辦法,隻得摸索著向大屋的方向走去,卻突然看到儲藏室的門口,正堵著一個黑影。大門敞開著,那家夥站在門框下,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極端的惡意。“混帳東西,你在那兒乾什麼呢!……”這個粗野的男聲,頓時就把神崎弓子,嚇得全身動彈不得了。12大久保亞美似乎聽到外麵有響聲,連忙走出玄關,想看個究竟。她父母已經出發,去了廟會,她自己剛想要出門的時候,被神崎弓子堵了一個正著,結果就沒有去成。神崎弓子看到畢業相冊時候的反應,令大久保亞美十分在意。此時,倉房裡突然又傳來了奇怪的聲響。“健太郎?……是健太郎嗎?”大久保亞美驚悚地問道。倉房旁邊停放自行車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嘴裡嘟嚷著“嗯”。“你要去哪兒?功課不做可不行啊!……”弟弟健太郎今年上初三,現在,正是他備戰中考的關鍵時刻。這孩子挺聰明,平時就算不怎麼用功,可是,成績也還過得去。但這也使得他沒有什麼緊迫感,他根本不去補課,總是悶在自己屋裡,卻也不複習功課,成天抱著遊戲機不放。大久保亞美仔細一看,發現健太郎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渾蛋,那是你的朋友?”大久保亞美嚴肅地問道。“嗯,是啊。”大久保健太郎點頭答應著。“你要去哪兒?”“去廟會看燈啊。”“渾蛋,你這時候才去?都快結束了。”大久保亞美按下玄關邊上的一個開關,倉房的燈亮了,燈下站著兩位少年。另一個孩子和健太郎差不多年紀,雖然體型很魁捂,但臉上還是稚氣未脫。他身穿黑色長褲和白色短袖襯衫,梳著個中分頭,那樣子,就像剛參加完學校的興趣小組活動一樣。“晚上好!……”那孩子靦腆地垂下了頭,向大久保亞美低聲問候道。“你是誰?……”大久保亞美吃驚地睜大兩隻眼睛。兩位少年對視了一下。“這家夥就是那個少年A。”健太郎嬉皮笑臉地解釋道,那個孩子卻很不髙興地要他閉嘴。“畜生,我先回家了。”看來他真生氣了,騎上車就走,健太郎連忙追了上去:“喂,小河原。不好意思啊,我錯啦。開個玩笑嘛!……喂,祐介!……祐介!……”兩個少年蹬著自行車,匆匆消失在夜幕中,連前燈都沒有打開。“健太郎,你給我滾回來!……”大久保亞美跑到門外大喊,可是,健太郎卻沒有理睬她。時鐘的指針正走過了八點半。就算騎車去廟會,也需要一刻鐘時間,到時候活動早該結束了。“渾蛋,這小子還真不聽話。”她歎了一口氣,剛要回房,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說誰呢?……”突如其來的男聲,把大久保亞美頓時嚇得不輕,也顧不得手還沒洗,趕緊捂住了胸。“亞美喲,你說誰是不聽話的小孩啊?”鄰居田島敏夫白森森的麵孔,從黑暗中浮現出來,活像一個四處遊蕩的幽靈。大久保亞美則像條缺氧的魚一樣,半晌合不攏嘴。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了另一個女人的慘叫聲,那聲音正巧對上了亞美的口型,音量大得連地板都被震得晃動起來,駭得亞美一動都不敢動了。大久保亞美張大著嘴巴,一動不動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腹語術師傅手裡麵的木偶,可她也察覺到,身邊田島敏夫的臉色,也變得十分詭異。13神崎弓子在儲藏室裡,驚聲尖叫起來,那男人趕緊捂住了她的嘴。神崎弓子張口咬了他的手,劇痛激怒了對方,他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了,那隻空出來的手握成拳頭,狠狠搗在她的腹部。神崎弓子雖然被這一下,打得昏死了過去,但是,他這一拳的動作也太大了,搞得自己口袋裡,也有一樣物事飛了出去,“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他發現不妙,趕緊把不省人事的神崎弓子放在地上,伸手到地上去摸。從地上的那個洞裡,隱約可以看到,微弱的熒光。可惡,居然掉進地下室去了。就在此時,儲藏室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聽起來還不止一個人。他立即抱起神崎弓子,“撲通”一聲跳進了地下室。14多多田由香裡慢慢地蘇醒了過來……但是,當她睜開眼睛,卻隻看到一片黑暗,她馬上明白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了。然後,剛才發生的一切,便一股腦兒從她的記憶中,迅速地湧了出來,搞得她頭痛不已。為了不讓自己發狂,她隻得用手指,拚命地按著太陽穴。前來搭救多多田由香裡的那個女人,雖然為她打開了地下室的入口,但後來似乎又有不速之客,貿然闖了進來,而那肯定就是拘禁由香裡的人了。而糟糕的是,那個女人也被他發現了。之後的事情,她就記得不太清楚了。那女人的手電筒掉了下來,而從後來進來的男人身上,似乎也有什麼東西落了進來,兩人也都進了地下室……不,與其說是“進”,更不如說是“掉進來”更合適。多多田由香裡又被嚇得昏了過去。她剛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便又落入了絕望的深淵之內。這就像在棒球比賽裡,對方的投手先投出一個慢速球,卻又突然喂了一個超快速球過來,實在令人措手不及。多多田由香裡頓時感到渾身脫力,意識也逐漸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在朦朧之間,她聽到有人在身邊交談。“你醒了?……”“這兒是什麼地方?”是女人的聲音,就是剛才那個女人!“那個人究竟是怎麼了?”“你說她麼?”“對,我問的就是多多田由香裡小姐。”“她沒死,隻是昏過去了。”多多田由香裡聽到二人正在談論自己。自從玩了假失蹤,又回到了家中之後,她每天都是如坐針氈。正是因為她的緣故,一位無辜的少年,被蒙上了不白之冤,這件事的後果非常嚴重。父母自然是很生氣了,可是,由香裡自己很清楚,自己闖下的大禍,並不是父母罵幾句就能了解的。可是,起初還滿心歡喜地,恭喜她生還的人們,一旦了解了真相,便立即對她橫眉冷對。他們看她的眼神,讓由香裡承受了極大的精神壓力。儘管沒有人開口指責她,但大家的目光裡麵,卻充滿了憤怒和非難的神色。睜眼說瞎話的小妮子、水性楊花的東西……她仿佛能夠聽到,人們腹中暗暗的咒罵聲。一直處在這種環境裡,最後搞得她精神壓力過重,而不得不去神經科醫院求醫冶療。就在治療見效、心情逐漸平複之時,她卻被綁架了——這次可是貨真價實的綁架。當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並拘禁起來的時候,由香裡感到,她就像是童話裡那個“狼來了”的小男孩。那些被騙過一次的村民,肯定認為,她又在搞假失蹤了吧。大家做夢都不會想到,她這一次真的被關在了,一個陰暗、狹小的地方,他們會怎麼說呢?……一定是認定她又跑出去,偷偷地去找野男人了。但是話說回來,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呢?那天晚上,綁架多多田由香裡的,是一個男人。他跟蹤她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陰暗角落,趁機對她下了手。那天她出門去大宮購物了,但卻因為一場雷雨,因而耽擱了回程。她是在巴士車站下車,正往家走的時候遇襲的,那人突然從背後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拖進了草叢。等她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身處一個狹小的空間,四周都是水泥澆成的牆壁。唯一的光源,是一個微型電燈泡。在她身邊,放著幾袋小甜餅,和一瓶二升裝的水,剩下的東西,就隻有一條濕乎乎的床墊,和一個痰盂了,其他什麼都沒有。臨時裝上的燈泡,亮了三天就滅了,之後她便陷入了黑暗之中。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在水儘糧絕、餓死之前,恐怕她會先被逼得精神失常。她的時間感也早就喪失了。她覺得,這兒離自己家並不遠,但同時距離瘋狂和死亡,卻又是那麼的近……爸爸啊!……媽媽啊!……在由香裡身邊的兩個人,繼續低聲談著話。“你就是少年A吧?”“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不過,隻要呆在這兒,我就覺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十五歲那時候了呢。就像在媽媽的肚子裡一樣,特彆的安心。”15沒錯,我就是少年A。為了當上律師,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是現在的我,又是一個什麼樣子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我作出的努力,就連你也不得不承認吧?就算是現在的我,在社會上也算得上是精英吧,彆人當麵都叫我“老師”呢。你以為我是怎麼樣,走到這一步的?還不是靠奮鬥?像你這種人,根本就沒有辦法理解我的心情!……但是,一切都結束了。我不想再裝下去了,反正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你發現的。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上我的呢?……原來如此:當你看到那個大久保健太郎的時候,是不是感到有些意外?……你猜得沒錯,他是我的孩子,當然長得和我很像了!……健太郎就是我和大久保亞美之間的兒子。但是再怎麼說,十六歲的女孩身懷六甲,傳出去可是個大醜聞啊。所以,大久保那兩口子,就篡改了孩子的出生證明,說那是他們的長子,於是,他就成了亞美的弟弟。看起來,周圍的人倒也沒有發覺這件事兒。而我則被掃地出門。起先父母把我安排在伯父家暫住,但我父親還托那家人,去找個願意收養我的人家,最後,他們把我塞給了一戶聽都沒有聽說過的遠親。我便正式成了他們的養子,姓也改成了金田一。沒有人知道我就是少年A。不過,這對我反倒有好處,正是因為如此,我的人生才能從頭再來。那時候,我真的是玩了命地用功。儘管上初中的時候,我休過一年的學,但是,我還是一舉考進了大學的法學部。說到底,我還是想做跟法律有關的工作。過去曾經被法律製裁過的少年A,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執法者——這可是沒有人想得到吧?這就是社會的盲點。可以說,我是濫用了……不,我是善用了法律的漏洞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從事法律工作,對我來說還遠遠不夠,我要拚命地向上爬,要當上國會議員,甚至首相!……少年法嚴密地保護了我,我過去的經曆,誰都不知道。再說當時我才十五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過個幾年,就不會有人再認得我的麵孔了。加上又換了名字,誰還能想到,我就是過去的少年A呢?可是,我也嘗到過挫折的滋味兒。……上大學的時候,我在外麵租房住,和隔壁的女人搞在了一起,學習成績也大打折扣。儘管我也沒有期望,司法考試一次就能夠通過,但是考下來,結果卻超乎尋常的慘。可我這個人,一旦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於是呢,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16小河原耕司聽完了木村森二男的彙報,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家門。渾蛋,瞧瞧我之前,都乾了些什麼啊!……就因為兒子成了少年A,被社會所嫌棄,為了保護孩子,我居然想把事件的責任,往不相乾的人身上推,而絲毫不顧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當然。我這不是把父子之間、缺乏交流的責任,往旁人身上推嗎?……結果呢,還讓日野律師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木村森二男經過一番調查後彙報說,日野孝彥出生在久喜市的新町。他的父親因為投資失敗而自殺,家裡所有的財產,都被債主拿走抵債。日野隻得在家徒四壁的狀況下,和母親一起,度過了自己灰暗的童年。原本溫柔和善的母親,也混跡於大宮的酒吧間,再也不顧家裡的事兒了。日野孝彥在少年時代無依無靠,備受欺淩。但是,他卻是一個頭腦聰穎、勤奮好學的孩子,隻要鑽進學習的世界,他就能夠忘記世間一切的痛苦和不快。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考上一流的高中,並躋身一流大學的法學部。他母親酗酒成癮,在他上髙三的時候撒手人寰。但對日野孝彥來說,這反而是一件好事,那令他不快的過去,仿佛也隨著父母,一起煙消雲散了。二十四歲的時候,日野孝彥通過了司法考試,並進入大宮的律師事務所工作,還迎娶了所長的千金。久喜對他來說,是個充滿了痛苦回憶的不祥之地,因此,他儘可能避免和來自那裡的客戶打交道,可是少年A的事件,卻是所長親自派下來的任務,他隻得硬著頭皮接了下來。對日野律師來說,他們小河原父子兩人,無疑是燙手的山芋,他當然希望能夠儘早地,從這樁案子裡抽身了。現在回想起來,小河原耕司終於理解:日野孝彥為什麼對自己,態度如此蠻橫了。渾蛋,我真是昏了頭了。小河原不滿地撇著嘴,反鎖了玄關。正在此時,有兩輛自行車,在門前一個急刹,一起停了下來,街燈下麵映出了兩位少年的麵龐。“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祐介啊。”小河原耕司的兒子應了一聲,轉頭看著旁邊的少年。“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麵啊?”“在和這家夥一起用功呢。”祐介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這小子名叫大久保健太郎。”他身邊那個孩子在初中生裡,也算是比較矮小的,臉上露著靦腆的笑容,低頭和小河原打了個招呼。“你這陣子,總是很晚才回來,原來是跑到這兒來了?”“算是吧。白天怕被人看到,所以,隻能晚上過來。公寓太擠了,和爸爸在一起,也沒有辦法安心讀書。還是這邊條件比較好,這事兒沒告訴您,真是不好意思。”小河原祐介的笑容,似乎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廚房裡的烏龍茶,也是被這兩個孩子喝掉的吧。“這小子功課很好,也教了我不少東西呢。”小河原祐介笑吟吟地稱讚著。大久保健太郎則謙虛地說,自己也沒有做什麼,但是,從他那機敏的目光來看,他確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哪兒的話,功課上,你可真是幫了大忙呢。”小河原開始相信兒子說的話了,那次晚歸,他看來也沒有撒謊,確實是掉進了河裡,才搞得渾身濕透的。“不過,你也不要搞得太晚啊。”“爸爸你就相信我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嗯,知道!……”雖然關於日野孝彥律師的事兒,搞得小河原耕司情緒很低落,但看到兒子興奮閃亮的雙眼,便又感覺到一股欣慰。陣雨過後,空氣也變得清新了許多。清爽的風仿佛也在吹拂著小河原的心田。要不要給木村撥個手機,請他到車站邊上去喝一杯呢?他的心裡曖呼呼的,情緒也變得愉悅起來了。17神崎弓子入迷地傾聽著,傾聽著往日的少年A的自白,和他那多舛的人生。她的下腹部剛才吃了一拳,現在還隱隱作痛。掉進地下室的時候,還被撞到了腰,搞得她如今行動也很困難,隻好靜靜地聽著少年A的傾述。頭頂上的腳步聲,明顯不止一人,一定是有人聽到了她的慘叫,才過來尋人了吧。可是,儲藏室裡很黑暗,地板上也堆滿了灰,要想找到地下室的入口,那可是絕非易事。要想讓上麵的人聽到,自己非得發出極大的聲響才行。神崎弓子的橫膈膜仍在作痛,根本喊叫不出來。多多田由香裡也好久沒動靜了,八成是又昏過去了吧。“是你殺了玉村光男吧?……”神崎弓子問道,“撞傷下柳榮治的也是……”“說對了。雖說已經過了十五年,但那兩個家夥,還是認出我來了,簡直跟畜生一樣敏感。渾蛋!……”“就為了這個,你便急著痛下殺手?”“他們想訛詐我一大筆錢呢。玉村光男和下柳榮治竟然都來找我,用我過去的事兒來威脅,企圖從我這裡敲詐錢財。他們很清楚乾我這行的,要是過去有什麼汙點,被揭發出來,那可就完蛋了。這幫卑鄙小人,人渣就是人渣,過了多少年都一樣。我宰了他們,也沒有什麼好愧疚的,這是為社會除害啊!……”“那麼,北澤香織和酒卷佳代子呢?”“我原本沒有想要她們的命,隻是想綁架而已。但這兩個女人,居然大喊大叫,我沒有辦法,隻得下了狠手。”“真的?……”神崎弓子吃驚地張大了兩眼,望著麵前的男人問道。“嗯,真的。”“可是,你為什麼要盯上她們?”“隻是偶然在夜道上散步時,碰到了她們而已,又不一定非得是她們,遇到其他人我一樣下手。”“畜生,簡直太過分了!……你就為這種理由,殘害無辜?……你簡直是禽獸!……”神崎弓子惱的拳腳亂踢蹬,大罵著麵前的人。“我已經無路可退,這一生全都完了。我是太專注於這個新的案子,這也沒辦法,要是這次再失敗,我的事業也就到頭了。”雖然他的話中,帶著一絲苦澀,但那並不是對被害人的謝罪,而是對自己行徑敗露的悔恨。“我想把這事兒搞大,這樣才能讓自己的著作,在社會上發得出聲音來。”“這根本算不上理由。”神崎弓子冷冷地說道。這個人已經不值得同情了,她的全身,已經被沸騰的憤怒所占據。“為什麼要在久喜作案?”“這個麼,因為我對這兒很熟悉啊。順便也能夠揭發那件事兒。”“揭發?你想揭發什麼?”“就是過去的那次事件,也就是說,我想把十五年前的事件,也都披露出來!……”“那也是你乾的嗎?”“不,不是我。再怎麼說,那也是十五年前……”少年A沉吟片刻,又匆匆搖了搖頭,“不,應該是十六年前發生的事兒了。那時候我才十五歲。”“那你知道凶手是誰嘍?”“大概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所以我才對凶手進行挑釁,把那家夥從幕後引到前台來。”“不簡單哪,果然是塊當律師的料。”神崎弓子譏諷道,“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正義’這兩個字該怎麼寫。”“就衝我乾的這工作,也不會有人懷疑我。”“這就是所謂的盲點嘍?”“嗯,差不多吧。”“可是你乾的事情,卻牽連了一個無辜的孩子啊。要是假失蹤的多多田由香裡沒回家來,小河原祐介還不知要在少年院裡,關上多少年呢。”“那是他的事兒,誰讓他承認自己殺了人呢?……就算他是想讓父親尷尬,但是,這跟我可是沒有任何關係。”“不過,你這下也完蛋了。”“不,這你可說錯了。完蛋的是你!……你知道的太多了,這就是好奇心過剰的下場。”那男人的聲音,變得暴怒起來,突然伸手掐住了神崎弓子的脖頸。巨大的握力,將她的脖子掐得越來越緊,弓子的意識逐漸模糊,萬念俱灰。頭頂上明明就有人在的……就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撕破了黑暗。18儲藏室裡的燈泡滅了。田島敏夫回到大屋去,拿了一個新的六十瓦燈泡過來。換下了舊燈泡,他把開關往右一擰,黑燈瞎火的屋子裡,一下子就變得燈火通明,照得身邊的大久保亞美,也頓時眯起了眼睛。“根本沒有人嘛!……”大久保亞美焦急地又蹦又踢腳。“不,他就在這兒。那孩子就在這兒。”雖然儲藏室裡,還是一片雜亂,但看得出來裡麵的東西,剛剛被人挪動過。在塵土上麵,有兩條新拖出來的痕跡。“叔叔,小T在這兒?”大久保亞美的臉上,交織著驚愕與困惑,“難道說,他就在這下麵?”田島敏夫默默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腳邊:“就在這兒,他就在地下室裡。這孩子,總算被我給逮到了。”田島敏夫的臉色,就像一個剛捉到鍬形甲蟲的小學生一樣,漲得通紅,與此同時,從他的腳下,傳來了手機鈴聲。“你聽,手機在響吧?……那孩子就在這兒。”田島敏夫的目光,落在了地板的一個區域上,“亞美你也知道的吧?……這裡麵有個地下室,過去是用來存放大米的。”儘管材質粗劣的地板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蓋板邊緣的縫隙,卻並不是很明顯,可是,田島敏夫隻看了一眼,便已認了出來。地板的釘子被拔掉了,有一個足夠插進成人手指的小洞,隻要拉開這裡,地下室的入口便洞開了。“我可是忍到了現在啊,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田島敏夫滿心歡喜地說道。他掀開蓋板,目光中帶著一絲喜悅的神情,“歡迎回家,孝誌。”在洞穴底部,田島敏夫的兒子——髙嶺隆一郎,抬手遮擋著眩目的燈光。他的身旁,正是自己的助手——神崎弓子,還有被他綁架、拘禁在這兒的多多田由香裡,也癱在一旁的地上。“小T!小T(髙嶺隆一郎原本的名字叫作田島孝誌,而日野的名字是孝彥,其中的“孝”字在日語中,發音是Taka,因此,二人的小名都是“小T”。)!……”大久保亞美對著地下室呼喚著。神崎弓子的眼中,已經浸滿了嘩啦嘩啦的淚水。19果然,你還是沒有能夠擺脫自己的心魔。人們總是說“木口小平到死都是個喇叭手”(木口小平(1872年-1894年),舊日本陸軍士兵,在中日甲午戰爭中,被英勇的中國軍人擊斃。戰後被日本軍方,作為軍國主義宣傳的典範,而恬不知恥地大加神化,甚至宣稱,他死後仍然在吹著衝鋒號嚇唬人。);但是,我要說的是。“少年A就算燒成灰。也還是少年A”——這可不是在嘲笑你。這不是你的錯,因為你命該如此。你會變成這個樣子,全都要怪生你養你的母親。她由於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安定,在懷著你的時候,仍然大量服用那些藥物,如此一來,從她的陰門裡生出來的孩子,當然也是精神扭曲的變態狂。這也不是少年法的錯。你的病態是與生俱來的,精神變態的孩子,即便長大了,也隻能是個精神變態的成人魔鬼。所以說,你身上的問題和年齡無關。另外,跟你說幾件事兒,不過,或許你也並不會感興趣吧。被你拘禁的多多田由香裡小姐,被救出的時候,雖然極度衰弱,但目前已經恢複得很好了。爸爸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她就被關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另外,被你撞傷的下柳榮治,也總算保住了性命。爸爸不知道你現在被關柙在怎樣一個地方。不過,那兒肯定狹小又憋悶吧,但願你能夠在那裡,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的罪行。你的筆名“高嶺”,應該也是從“金田一”這個姓中得來的靈感吧?……把“Kindaichi”(即“金田一”的羅馬字母讀音。)的字母順序變一下,不就是“Dakine”了嘛,也就是“高嶺”的意思吧。至於“孝誌”麼……算了,也不管那麼多了。當高嶺隆一郎剛出道的時候,我就意識到那是你了。因為,那本書皮上的作者照片,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呢。神崎弓子小姐來采訪過我好幾次了,當時我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你的助手。我敵不過她那漂亮的臉蛋,被套出了不少情報。看來女人對我來說,無非是禍水罷了。隻要想想過去,我身邊的那些女人,爸爸也隻能苦笑了。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還真的想過,要和神崎小姐來個忘年交呢……怎麼樣,爸爸很浪漫吧?……我啊,真是個可笑又愚蠢的男人。喲,似乎有人來了。從窗戶這兒能看到屋外,有兩個眼神凶惡的男人。一看就是警察,但卻不是之前常來的那兩個。好了,今天就先寫到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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