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雨,一群烏鴉盤桓在建築物周圍,眾人進了建築物,鄧榮發等人把大門鎖好,一起聚集在遠離門窗的地方,恐懼地看著窗外成群的烏鴉。徐峰剛一湊近窗戶,外麵的烏鴉便盤桓在玻璃窗外,似乎嗅到了氣味,隨時要攻進來一樣。胡娜走過來,晃了晃手裡的急救包,指了指他的額頭,徐峰會意摸了下,這才發現傷口一直在流血,“坐下吧,我幫你包。”徐峰隨手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胡娜顯然很不熟練,幾次都沒把紗布固定好。徐峰看著好笑,一把拿過來紗布。“還是我自己來吧。”“怕我在你傷口上下毒嚒?”胡娜又像是打趣,又像是故意試探。“如果我真不相信你,早就一槍把你崩了,不會留你到現在。”徐峰一邊包紮著傷口,一邊打趣道,徐峰說得無意,但是胡娜聽了反倒不是滋味,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又似有心事地看著徐峰。“小心那個曉蓉。”“為什麼,她是你們的人?”徐峰看著胡娜緊張的神色,覺得胡娜話裡有話。“不是……不知道,或許是吧。”胡娜猶猶豫豫的樣子,反倒讓徐峰有些一愣,“你在瑞宣見過她嚒?”徐峰一邊詢問,一邊繼續包紮傷口。“虧你還是警察,竟然會問這麼幼稚的問題。”胡娜撇了撇嘴,繼續說道,“旅遊項目執行下去少說有幾千名被雇傭的員工,就算我見過,也不記得了。”“倒也是。”徐峰點點頭,不再搭話,胡娜看著徐峰的心思全然不再她身上,也懶得再繼續這個話題,“和前女友相見,總讓你無暇再顧及其他了吧。”“沒有……怎麼會。”徐峰低著頭,並不看胡娜。“我們在這裡,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命喪於此,所以真正能夠走出去的人不多,你明白嚒?程雷不會讓我們活著出去,她要讓我們筋疲力儘為止,我們就是在跟她玩遊戲,但是每一個遊戲都有他自己的運轉規則,當我們發起進攻甚至是找到遊戲錯漏的地方,我們就可以絕一反擊,到時候一切都會失控,那就是我們打敗程雷的關鍵!”徐峰不由愣住,這讓他瞬間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此時一個身影從走廊拐角閃過,悄悄盯著徐峰和胡娜的一舉一動。徐峰察覺有人在偷聽談話,猛地回頭。這時,蔣霏也拿著紗布和藥過來,卻看到徐峰的傷口已經包紮好,徐峰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包好的額頭。“大律師來晚一步,下回我記得留給你機會獻溫暖。”蔣霏倒是冷笑了一聲,收起了自己的紗布和藥水,“徐警官豔福不淺,到哪兒都能抱得美人歸。”“蔣大狀這是吃醋了,雖然分手了,但你我總歸也算是朋友,不用非弄得我和你之間有血海深仇一樣,不至於吧。”徐峰一臉壞笑,“做人要大度,蔣大狀經常替有錢人打官司,有錢人怎麼會和我們小老百姓一般計較呢……”蔣霏氣得把紗布砸在徐峰的身上,轉身離去,徐峰看著蔣霏的背影,急忙將自己手中的紗布遞給了胡娜,也追了上去。胡娜看著徐峰追去的背影,不免會心一笑,但馬上一種複雜的情緒迅速蒙上心頭,她的眼神裡寫著恐懼,也寫著絕望。蔣霏獨自走在走廊裡,徐峰突然從旁邊冒出來擋在了她的麵前,深情款款地看著蔣霏,“最近還好嗎?”蔣霏有點意外,真是千年鐵樹開了花,在一起這麼久,徐峰不是每天工作忙著案子,就是在家裡分析案情,他們的所有紀念日徐峰一概不記得。蔣霏是個簡單的女孩,她隻想找一個可靠的男人,平靜地過日子,不是整天為丈夫提心吊膽,活在犯罪的世界裡。蔣霏不是因為不愛徐峰而和他分開,而正是因為太愛徐峰,明白他的追求和理想和自己的向往的生活格格不入,所以她選擇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愛,給他自由。“我用不著你來假慈悲,關心我,我不需要。”“其實一直想和你聊聊,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都沒有機會好好和你說會兒話,其實自從上次從便利店出來,我就很想跟你說……對不起,以前的事,現在的事,以後的事,很多事情都有我對不住你的時候。“輪船沉沒的時候,我就想著你會不會有危險,你會不會被丟進大海,被他們害死,我從沙漠裡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也是你在哪兒,我還能不能見到你,昨天遇到黑烏鴉的時候,我也想到是保護好你。每一次遇到危險,我以為我自己完了,沒有明天了,沒有機會再跟你在一起了,我就很害怕,對不起……不知道怎麼了,腦袋裡想的全是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徐峰認真地說著,蔣霏靜靜地聽著,她很想哭,因為那個時刻她也以為再也看不見徐峰了,可是正因為自己的倔強,蔣霏柔弱的心又堅硬了起來。“我本來也沒打算再見到你。”徐峰沒有絲毫生氣,他直視著蔣霏,他明白蔣霏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為了自己犧牲很多,就像當初分手時,徐峰也絲毫沒有一句挽留,他欠蔣霏的太多,他一直想彌補蔣霏。“分手的時候,我知道欠你一個解釋,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為什麼沒有挽留你。唯一答案就是,我想證明些什麼,不是向你,而是向我自己,證明我不配和你在一起……”蔣霏靜靜地看著徐峰,一句話也沒有說。“這次來這裡,其實是想找個機會,和你重新開始。”徐峰看著蔣霏,希望得到一個回複,眼神裡充滿了期盼,但換來的隻是蔣霏的冷笑。“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就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我說的每個字都是我的真心話,標點符號都是真心的。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請你原諒我。”“你不找你妹妹了?”“這並不衝突。”“徐峰,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拜托你說話有點智商!”“你知道嗎,離開你後,我每一天活得都像行屍走肉一樣。”“那好,你告訴我,咱們分手多少天了?”“八十六……啊不,九十……”“想好了再說。”“我……”“早不記得了吧?我告訴你,一百五十天。”蔣霏憤憤地看著徐峰,徐峰笑著,很久才冒出來一句,“你還挺念舊啊,記那麼清楚。”“我當然記得清楚,那是因為我父親整整去世已經有一百五十天!”半年前的公安刑警大隊大廳裡,警局所有人為徐峰慶功,徐峰成功潛入一個多年販毒地下組織,經過長時間的臥底工作,終於接近了犯罪組織的核心首腦,那個人正是蔣霏的父親蔣銘。徐峰永遠都不會忘記回到刑警隊的那天,當蔣霏知道徐峰就是抓獲自己父親的主要負責人時,痛苦絕望的神情。當徐峰將蔣銘從警局帶走的時候,蔣霏的眼神裡都是恨,徐峰很想轉身走過去,緊緊抱住她,但是他知道他不可以,他和她之間,永遠結束了。在那之後,蔣銘入獄不久便在監獄自殺身亡了,臨死前的牆壁上寫的都是徐峰的名字。“你當初接近我,和我談戀愛,就是為了抓我父親不是嚒?”蔣霏看著徐峰,徐峰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沒有說話。“我太了解你了徐峰,既然我們都是熟人,彼此知根知底,你也不用繞圈子,既浪費你的力氣也侮辱我的智商。你還是好好說人話吧,你到底想從我這兒打聽什麼?”繞回正題,徐峰仔細從頭梳理了一遍經過,認真的想了想,“你有沒有懷疑的人?比如……曉蓉?”“沒有。”蔣霏答得很肯定。“為什麼這麼確定?”“她大學畢業就一直跟著我,她什麼情況我很清楚,而且來這以後也沒有什麼值得我懷疑的地方。”“我走了以後,你們行動她有沒有單獨離開過你們?”“沒注意。”“你就沒有想過儲存室的門是她自己關上的,是她故意把艾拉丟在外麵,然後自己躲在裡麵,等你們來施救?這麼明顯的BUG,你看不出來嗎?”徐峰的語氣裡帶著埋怨,蔣霏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徐峰。“彆把我身邊的人都想的和你一樣邪惡,還有,算上耍心機玩手段,誰能比得上你身邊那位導遊,她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還有什麼問題?”“有問題我再來找你。”“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也不是警察了,沒有下一次!”“彆啊,你看咱這不聊得挺好嗎?”“我這人不念舊,潑出去的水,我連盆都不要,以後甭管公事私事,彆來煩我。”蔣霏說完轉身離去,躲在角落裡的林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裡,終於走出來現身,向徐峰走了過去。“為什麼不告訴她?你為了幫他父親減刑,也費了不少功夫,連夜開車去核實線索,半路車翻溝裡,差點沒把命搭進去。”林浩從煙盒裡拿出一根煙遞給了徐峰。“你都聽見了?”徐峰接過煙,林浩點了點頭。“你誤會我了,我那是為了自己升職加薪。”徐峰叼著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林浩也抽出一根煙,點著了火。“你就是嘴硬,願意為了愛她,犧牲一切。”“你是情種,我和你不一樣。”徐峰抽著煙,笑著離開,林浩盯著徐峰離開的背影,也苦笑了一下。“你和我,都一樣。”倆人抽著煙一起穿過建築物,欲要回到大堂,二人穿過門廳的裡門,便到了圓形大廳。這兒就是從外邊看到的圓形屋頂下麵,粗略說來,整個建築是以這個大廳為中心形成兩個同心圓的形狀。姑且把包括大廳在內的內圓命名為“居住區”,把外圓叫作“收藏區”。“居住區”集中了廚房、寢室、浴室、廁所等房間,它們從南北兩個方麵對大廳形成包圍的格局,伊波紗世子宣告絕不可進入的“鐘擺軒”,是在從圓圈朝東北方向一直延伸出去的一條長走廊的儘頭。這個區又分作兩部分,即從大廳向東有一條寬大的走廊,從走廊儘頭向南迂回,排列著六個房間;從門廳向北側轉過去,也排列著六個房間。其中之一是書房,餘下十一個是“資料室”。各資料室按照種類、年代,分彆收藏著各種收集來的原裝古鐘及有關文字記載。最引人注目的是,敦敦實實地坐落在右側牆壁兩端的兩隻立式大鐘,又叫大祖父鐘,是一對兩米多高的大座鐘。兩隻鐘都是精品,帶著遮蓋到鐘擺部分的木殼,木殼的每個地方都繪著漂亮的油彩。朝上望去,安裝在天井上的吊燈形狀的鐘映入眼簾,正麵向下的大鐘盤四周,裝飾金光閃閃的花朵和蔓草。而掛在壁麵上的其他鐘表,在製造的豪華奢侈程度上也絕不遜色,每一隻都呈現了或者華麗,或者莊重的雕飾,隻有在博物館或者古藝術品商店才能看到它們。然而這所有千姿百態的鐘表,都一分不差地指在同一時刻,以同樣精確的速度走動著,這確如徐峰所預想的一樣,不能不令人感到一種恐怖。建築格局如此複雜,第一次來訪的人不可能很快就熟悉的,譬如徐峰,他和林浩倆個人到各處轉了近一個小時之後,腦海中留下的仍然隻是一片模糊的印象,所以當他返回大廳,看到同樣在附近兜轉的耿軍很麻利地勾勒出一張整體建築物平麵圖時,十分佩服。“你還真夠行的,你也玩過這個遊戲?”林浩也以讚賞的目光瞧著那張用手描法,畫在活頁紙上的房間分布圖。耿軍低聲道:“我在大學學的就是建築,隻是因為家裡的關係,才改行做了金融,畫這幾張圖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你可真厲害!”一旁的曉蓉從耿軍手裡接過圖紙,一邊仔細查看著圖紙上標注的每一處角落。眾人正在四處巡視,這時左牆上的一隻掛鐘,“鐺鐺”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抬眼一看,所有的指針都指在六點十五分上,好像以前的很多機械鐘都是每隔十五分鐘報時一次,看來這些贗品連如此細小的裝置也準確無誤地仿造出來。此時,鄧榮發和劉毅等人大汗淋淋地搜刮一堆食物,兩個人興奮地懷抱著食物,走向大廳,“這裡的廚房可真大,裡麵有好多美食和紅酒,看來我們呆在這裡幾天都不用愁了!”鄧榮發開心地說道。“你也不怕這裡的食物有毒!”林浩輕蔑一笑,鄧榮發卻不以為意,“那也總比餓死強,我寧願被毒死,也不想餓死在這裡!”鄧榮發招呼著眾人來吃食物,大家互相看了看,一起走到大廳中央,圍坐在一起,吃著這些食物。“之後我們真的要呆在這裡嚒?”曉蓉一邊喝著礦泉水,一邊看著蔣霏,蔣霏搖搖頭,“不知道,為今之計隻能先躲在這裡。”“要我說就彆擔心了,這裡有食物、有美酒,還有好幾間臥室,什麼都有,比外麵強多了。”鄧榮發啃著雞腿,擦著油膩的嘴角,“我們就在這裡養精蓄銳呆上幾天,然後再找出路吧。”“剛才你進來可不是這麼說的哦。”胡娜掰了一塊麵包,細嚼慢咽,“你不是死活都不願意進來嚒?怎麼現在進來還不想出去了?”“我那不是不知道這裡這麼舒坦嘛。”鄧榮發尷尬一笑,“我要是知道這裡什麼都有,你們讓我走我都不想走!”大家默不作聲,吃著食物。晚飯後,擺在大廳裝飾櫃上的鐘表,幾乎同時敲響了九點鐘,使在場的人們心頭一驚。一時間,鐘表的各種報時聲音混合在一起,喧鬨不已。徐峰聽著這些聲響,無意中朝天花板望去。那天花板是個半球形狀,距地麵很高,暗淡的燭光投影在白色牆麵上,大幅度地搖曳著。天花板正中央吊著彩燈,四周的圓窗排成一個圓圈簇擁著它,那是些直徑二十公分的小窗,鑲著深綠色的厚玻璃,總共有十二個,這形狀似乎也可以比作一個巨大的鐘表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