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秦淼淼依慣例起了個早。雖然隻是五點多的樣子,但光線透過薄薄的窗簾,依舊讓她的小房間內明亮不已。秦淼淼拖著腳,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揉著肩膀地走出房間,習慣性地走到餐桌邊拿起水壺給自己倒水。一杯水下肚,乾澀的喉嚨終於舒服了一些。這幾年來,每一個白天幾乎都在為了金錢而奮鬥努力,一到夜裡,根本沒有時間給她胡思亂想便可沉沉地睡到天亮。但昨日,她竟破天荒地做了一夜的夢,大戰野豬精,三打白骨精,簡直荒唐至極。怪不得今日起床身子骨就如同散架了一般酸痛。“啪!啪!啪!”廚房之中傳來陣陣富有節奏感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屠刀用力去剁砧板,一下一下的在秦淼淼耳邊回蕩。淼淼將目光投向那用布塊擋住的小廚房,心中疑惑,腳下卻情不自禁地朝那走去。才走兩步,布塊突然被掀開。秦淼淼忙怔住腳步,愣愣地去看那朝她轉身的俊俏男子。白澤身著一件簡單寬鬆的長袖T恤,袖子高高挽起,手裡握著一把還在滴著神秘液體的菜刀。他側著臉看她,神情與往常無異,平淡如水,早已沒有了昨夜鼻青臉腫的模樣。尖牙、長耳、紅眸、黑甲。秦淼淼的腦中瞬間浮現出昨夜看到的那一幕。一隻人形妖怪朝他現出原形,他渾身透著光,輕輕踮腳便可淩駕懸空。那殺傷力十足的爪子微微一伸,她就像被吸住了一樣朝他飛去。“啊!”秦淼淼尖叫了一聲,手中的被子砰然落地,瞬間摔成了幾瓣。她不自覺地向後退去,然後加快腳步就要朝房間逃去。額頭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秦淼淼抬頭一看,隻見白澤正直挺挺地站在她的麵前,手中的菜刀有意無意地朝向自己。怎麼辦,現在應該怎麼辦!自己之前那般作弄這隻妖怪,他會不會要伺機報複自己?秦淼淼,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就這樣收留一個從未聞麵的陌生人?現在招惹了鬼神,簡直就像現世報一樣。逃命?逃不過!拚命?打不過!這兩個念頭不斷地在她的頭腦之中糾結打架,將她的思緒搞得一團糟糕。後悔,恐懼,憤怒,這些情緒一一在她臉上浮現,將無情無欲的白澤看得一臉懵逼。“給你!”秦淼淼臉上一怔,隻見白澤空著的另一隻手上已經多了一遝錢,從厚度來看便知數量不少。“你何必因為我不是人類就這般反應。其實,對你們來說,隻要給錢,你們什麼都可以做的,不是嗎?我給你錢,你留我在此,助我找回我的七情六欲便可以,我是什麼樣子,並不會妨礙到你!”秦淼淼並不否認自己最初留他下來的目的確實是因為錢,但就算如此,聽到白澤說這樣薄涼的話,她還是會有團團慍怒之火燃起的感覺。有錢,什麼都能做——就像那些人從開始對母親的評價一樣。“對!是什麼都能做!”當被踩到了痛腳,先前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緒都不重要了。“但那也是對人而言,和你這不人不鬼的妖怪無關。”秦淼淼的雙眼瞪得圓大,毫無畏懼地對上白澤的眼睛。其實,她恐懼的是昨日白澤的那副模樣,現在這個與人無異的樣子根本不足以讓她害怕。不過是一個人是沒有幾天的陌生人而已,她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人麵前示弱。更何況,他連“人”都算不上。白澤淡淡地看了幾眼她的眼睛,那仇恨的目光竟與夢中的鐘離長思所差無幾。他抿了抿嘴,又眯了眯眼睛,最終還是無法看透秦淼淼的情緒。“你在嫌錢少?”秦淼淼冷眼瞥了一下白澤手中的錢:“不少,但是,老娘現在不想做你的生意了。所以,就算你給再多的錢,老娘也不想再多理會你一下。你不是神仙嗎?你不是上古異獸嗎?你不是能夠看穿所有人的生死來曆嗎?你不是自認為很懂‘人性’嗎?那你去找彆人啊,用你的猙獰麵目驅使人類為你服務;用你的金錢去買回你的七情六欲;去用儘你的一切,變成你在骨子裡就鄙夷的人類!”她不想再和這個人多做糾纏,現在的她隻想離開這裡去上班。這個世界上沒有財神爺,就算有,那種要踐踏自尊的錢她也不想要。秦淼淼轉身欲走,卻被白澤一把拉住手臂。“你想擺脫我?”“對,你不是喜歡住這裡嗎,那這個房子就讓給你好了,反正房租是你付的。”“你想清楚了?拒絕我,沒有人會再給你錢,更沒有人會在你危難之時給你保護。”“你以為我稀罕嗎?”秦淼淼瞪向白澤,另一隻手用力地將白澤拽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扒開。她提上包,毫不回頭地邁向大門。白澤的一隻手還抓著菜刀,另一隻手依舊懸在空中。他一會兒看看自己,一會兒又看看秦淼淼瘦小卻又堅挺的背影,冰冷的臉上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表情豐富的人類……有意思……”秦淼淼獨自擠上了公車,站在那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她仿佛覺得自己如同超市罐頭裡緊貼的沙丁魚。各種人身上的各種奇異味道混雜一起,撲鼻而來,秦淼淼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一般。這車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忙碌。為了生活,早出晚歸;為了省錢,擠進這混雜的公車上。誰不希望天上能掉餡餅,解決他們的經濟問題。秦淼淼也是,畢竟,從小到大,她已經窮怕了。但是,她心中其實清楚,自己之所以那般信任白大仙,收留他,和他同住在一個屋簷之下並非隻是為了他的錢。也許隻是想要知道這個孤零零的房子中並非隻是她孤身一人;也許隻是眷戀那種房門之外有人守候著她的感覺;也許隻是喜歡在自己被欺負時還有人能夠為她出氣;也許隻是享受每日起來發現有一個人正在為她準備早餐的那種幸福。可是那又如何,白澤並不是人類,他沒有心,他的任意一個感動到她的舉動都僅是他的無心之舉。甚至,在他冰冷的內心,他是看不起人類的。她有何德何能,能夠去改變一個神仙?簡直就像笑話一樣。想到這裡,秦淼淼的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還是好好工作吧,自己靠自己。”秦淼淼這樣對自己說道。“彆擠……彆擠……”公交車倏然停下,秦淼淼艱辛地穿過人流下了車。一股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她覺得自己幾乎像是魚兒回到了水中一般。“啊!”秦淼淼還未舒爽十秒,便覺身後一道力襲來,使得她踉蹌了兩步。溫熱的液體滲透她的衣服,浸濕她的背,那種粘稠之感讓她覺得十分不適。“對不起,對不起!”秦淼淼回頭一看,隻見一個中年婦女小雞啄米一般彎腰點頭地向她道歉,而她的手中正拿著一個所剩無幾的豆漿杯子。她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來是這個老婦不小心將豆漿潑到她背上了。本應發火的秦淼淼看老婦的樣子十分誠懇,心底一軟,便說了聲:“算了,沒事。”秦淼淼一手扶著自己的包,另一隻手不停地去掀背後的衣領。“今天倒了什麼黴運。”她在心裡咒罵道。終於到了片場。與昨日一樣,片場除了導演以外,就是幾個場務工作人員在準備道具和收拾東西。秦淼淼目光堅定地看著她們,在心中給自己加了一把勁。“秦淼淼,加油,努力工作!”“淼淼,你來得剛好,快過來幫忙!”賴導演見淼淼來了,十分親切地招呼她。秦淼淼本想先處理衣服背上的豆漿,但想起這兒除了戲服以外並無可以替換的衣服,便作罷了這個想法。專注工作的時候,時間似乎過得特彆快。從早到晚,雖然老對頭林沐珊始終不斷地給自己顏色看,但秦淼淼都恍若什麼都看不見一般,對她不屑一顧。反倒是賴導演對她的態度逐漸改觀,或是因為她的努力眾人有目共睹,也或是因為昨日艾鈺軒幫助過自己的緣故。不管怎麼說,能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奮鬥總是幸福的,秦淼淼願意為此花費時間,儘管工資很少,儘管以後的生活會更艱難,但她孑然一身,隻要餓不死那便夠了。這一日的拍攝直到晚上八點才真正結束。秦淼淼身著宮女服一邊揉著酸痛的肩膀,一邊走到換衣間內。打開儲物櫃,取出自己的衣物,秦淼淼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那白色襯衫後的一大片黃色汙漬。由於早上未來得及處理,那殘留在上的豆漿已發乾發臭。秦淼淼嫌棄地掩了掩鼻子:“哎,總不能這麼穿著出去。”想到這兒,秦淼淼一邊從包中取出紙巾,另一邊拿了一瓶礦泉水。她將瓶蓋擰乾,小心翼翼地往紙巾上倒水,試圖用沾濕的紙巾來擦拭衣服。“啪!”又是一股力從背後傳來,秦淼淼手中一晃,整瓶礦泉水皆已倒在了白色襯衫之上,就連自己身上所穿的宮女服也沾上了水漬。“呦,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濕了你自己的衣服事小,可弄臟了戲服就是大事了。哦對了,順便提醒你一句,導演是不允許有人將戲服穿出片場的,嗬嗬!”林沐珊抱著胸斜著眉眼看她,在幸災樂禍之後還不忘尖銳地笑上兩聲再轉身離開。秦淼淼頓時火起,手中的空瓶子在瞬間被她擰成了麻花。“林沐珊,你故意的是吧!”剛才分明是她撞了自己。“我可冤哦,這裡的人可都看到了,是你自己撒了水,怎麼反過來怪我?”“對啊,我們都看到了,是你自己手抖。”圍繞在林沐珊身側的一些群演紛紛附和。此刻的林沐珊穿著華麗妖嬈的貴婦服站在一群“宮女”中間,尖銳刻薄,目中無人,活脫脫的就是一出現實版的宮鬥戲啊。秦淼淼被這場景一逗,居然覺得沒那麼生氣了。畢竟自個兒現在也是“宮女”,怎麼惹得起“貴妃娘娘”呢?“多謝大明星的提醒,大明星就是與眾不同,大明星好膩害!”秦淼淼先是洋裝宮女行禮姿態,之後甚至喜滋滋地鼓起掌來。雖說滿臉笑容,但那神色中的鄙夷嘲諷之色卻十分明顯。林沐珊見狀,更是生氣,伸手指著秦淼淼的鼻子說道:“你彆以為你裝瘋賣傻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我跟你……沒完!”俏眸一眯,林沐珊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語氣。接著,她便轉身在眾人的簇擁之下離開。秦淼淼咬了咬牙,心中異常不樂。她不過是想認真去做一件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為什麼就是要有人和她過意不去?但是,我……秦淼淼也不是好惹的!一道線條在林沐珊身側劃過,在前方垃圾桶處完美落下。“砰”的一聲響起,緊接著便是林沐珊的尖叫之聲。她花容失色地跳了起來:“秦淼淼,你居然敢用東西砸我!”“抱歉!”秦淼淼無所謂般地攤了攤手,“我不過是在扔垃圾而已!”是的,她不過是將手中的被擰歪的瓶子扔向對麵的垃圾桶罷了,但隻要她的力道稍稍一偏,那物件就不僅僅是與林沐珊擦肩而過了。秦淼淼撿起地上濕漉漉的襯衫,又極快地提起自己的包,繞過眾人,走進了換衣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