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鄭理秀趕到田家強家的時候，裡麵正是一派熱鬨忙碌的景象。沈小意和方也異在廚房裡包餃子，陳名揚在裡麵做飯，田家強和妻子芸娘則在外麵貼年畫和春聯。芸娘的懷裡還抱著他們的小孩。是芸娘率先看到鄭理秀的，“哎呀，鄭律師來啦。”鄭理秀遞上自己在街上買來的年貨，“新年快樂。”“我剛才還在問孩子他爸，怎麼鄭律師沒來，這不，說曹……哎呀什麼來著……”鄭理秀補上，“說曹操曹操到。”他把年貨放在一旁，又伸手開始逗剛幾個月的小孩。那小孩見到鄭理秀，也不認生，趕著要撲在鄭理秀的身上。“這孩子叫什麼呀？”鄭理秀抱著孩子。“這孩子還沒起名呢，一直都是鐙子、鐙子地叫著。”“鐙子？”芸娘換了個手抱孩子，“是啊，這孩子的小名就叫鐙子，他整天就叫著deng、deng，孩子他爸看到路上的那些自行車鐙子，我們啊，就索性直接給他起名叫鐙子了。”“鐙子……好玩。”鄭理秀重複著。田家強那邊已經貼完了春聯，他哈著氣，“孩子他娘，要不就讓鄭律師給孩子起個大名吧，四五個月了，孩子名字還沒取，鄭律師是讀書人，又喝過洋墨水，取的名字一定好。”“名字……”鄭理秀四處張望，仰頭看天，今日天氣正好，天氣高爽，“不如叫昊蒼吧。”“昊蒼？”“是，願他擁有如天一般廣闊的胸懷，如天一般高遠的誌向。”鄭理秀低頭摸了摸孩子的頭，孩子聽到“昊蒼”這個名字，也高興得拍起手來。田家強見孩子高興，自己也高興，“孩子他娘，看來鐙子很喜歡這個名字，昊蒼好，就昊蒼了！”“我說外麵怎麼這麼熱鬨，原來是鄭禿瓢你來了啊。”陳名揚手抓著掌勺出來，臉上的表情喜滋滋的。“你才禿瓢呢……”不知道為什麼，兩人還是一見麵就開懟。陳名揚指著廚房，“鄭禿瓢，來幫我做飯，一個人太忙了。”田家強放下膠水，錯著雙手，"來者都是客，怎麼能讓鄭律師忙呢，名揚，我這邊弄好了，我來幫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大哥，沒事，多讓鄭禿瓢曆練曆練，”陳名揚揮動著鍋鏟，“對了，那個，大哥，正好柴沒了，你去後院搬點柴過來。”“好咧。”雖然是大哥，但田家強對陳名揚很信任，也很聽陳名揚的話。田家強捏捏自家孩子的小臉，便準備去搬柴。鄭理秀也跟陳名揚一起去了後廚。隻是。還沒等田家強走到，田家的大門便被粗暴地推開了，幾個穿著黑大衣的無賴帶著木棍衝進來，衝到田家強的麵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惡氣狠狠，“田大哥，去年欠的錢今年也該還了吧。”田家強這麼強壯的一個大老爺們，愣是生生地沒有還手，他把那男人的手輕輕撥開，拍了拍對方身上的灰塵，“大爺，不是說好了等過完年後再給嗎？我們還差一些沒湊夠。”無賴似乎並不聽田家強的話，他伸出手，“那就把你們湊來的先給上。”田家強長籲一口氣，“好，幾位大爺先去坐一會，”待將他們引到大廳之後，田家強又叫了一聲，“芸娘，來給這幾位大爺倒茶。”說完，田家強便去了裡屋取錢。“哎，來了。”伴隨著一聲嬌俏的答應，芸娘很快從後廚端著茶壺走來，她把茶葉倒好，給幾位爺小心翼翼地送上去，其中一個接過茶杯時順帶著抓住了芸娘的手，任憑芸娘怎麼掙紮也不放開，眼睛也在她的身上滴溜溜地轉著，“我看這小手不錯，身材也好，剛生完孩子的就是不一樣。"“大爺，你放開……”芸娘輕聲叫著，還想挪開手，手上都留下紅印子了，都沒有辦法。剛從裡屋取完錢，田家強正好看到這一幕，他趕緊走過去將芸娘護在身後，“幾位爺，就彆開我們玩笑了，錢，我拿過來了，給你們看看。”男人冷哼了一聲，接過田家強手裡的小袋子，低頭一看，抬起腳就踹在了田家強的肚子上。“大過年的，你當我們是乞丐呢，今天我們是來要債的，不是來討飯的！”田家強沒站穩，一個趔趄，倒在了身後的桌椅上。椅子哐當全倒在了地上。動靜太大，芸娘抱在懷裡的孩子也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大爺，不是說好了要年後再給的嗎？您這突然來要錢，我還沒籌好，也就這麼點了啊。”男人不管不顧，又是一腳踹在了田家強的肚子上。鄭理秀和陳名揚他們在後廚聽到聲響，紛紛跑了過來。陳名揚走到幾個麵前，啐了一口，“大過年的，你們橫什麼橫，我大哥不是說了嗎，你們約好的是年後來要錢，怎麼除夕就來了呢？”“陳探長，我們也要過年費的啊。”"你們要，我大哥就不要了嗎？沒看見我大哥家這麼多人在這裡坐著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天天在外麵放高利貸……”陳名揚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亮出了明晃晃的一把白刀子，放在陳名揚的麵前。“呦嗬，兄弟，話說不利索就亮刀子了是吧？”陳名揚冷笑一聲，反而主動湊了上去，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湊在他的耳邊，低頭示意，“那你看看這是什麼？”男人低頭，看見陳名揚左手塞進了皮夾克的另外一邊，手上不知道拿著個什麼東西，凸出來一塊。男人憑著直覺判斷，那是槍。他的腿開始發起抖來。“陳探長，有什麼話就好好說嘛，何必動槍呢，萬一鬨出人命大過年的也不吉利是不是，您看今天是過年，我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用……”男人害怕了，說話都說不利索。陳名揚嘴角揚起一抹嘲笑，但那嘲笑很快隨風回去，“那就彆怪我沒有提醒你們了，還不快給我滾。”等那幾人屁滾尿流地跑遠了，陳名揚才掏出那“槍”，放進嘴裡吧唧啃起來，眾人一看，原來是根黃瓜，不免哈哈大笑。田家強在芸娘的攙扶下起身，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讓你們見笑了，去年為了給老母看病，借了一些高利貸，沒曾想老母的病沒有治好，反倒是被這些人給纏上了。”陳名揚沒好氣，“那你當時怎麼不跟我”“我也是不想連累你。”田家強的聲音越來越小。“糊塗！”陳名揚本能地罵出一句，“我是怕被你連累的人嗎？”“是我糊塗，我害了芸娘，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芸娘一直在吃苦，什麼福都沒享到。”田家強將芸娘抱在懷裡，一想到剛才芸娘受辱的樣子，恨得牙癢。芸娘搖搖頭，抱住自家夫君，“沒事的，孩子他爹，隻要能跟你在一起，什麼苦我都願意吃，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是快樂的。”苦難麵前見真情，田家強緊緊地抱著芸娘，“真是苦了你了，我的芸娘。”鄭理秀掏出坤包裡的錢袋子，走向兩人，“我出來帶的錢不多，你們要是不嫌棄，先拿去應應急，就當過年給寶寶的紅包了。”芸娘推開鄭理秀的錢，堅決不要，“鄭律師，救急不救窮，我們今天收了你的錢，明天又找誰去收呢？這個錢，我們不能收。”陳名揚從懷裡也掏出來一個紅包，“我來的時候也帶了點，嫂子，你收下吧。”鄭理秀加上一句，“是啊，你們就收下吧。”鄭理秀還想給錢，兩人推搡間，芸娘忽然嗅了嗅鼻子，“哎，不對啊，我怎麼聞到了一股糊味啊？”陳名揚一拍大腿，趕緊奔回廚房，“哎呀，我的魚！要糊了！”“名揚，你可彆把我家廚房給燒掉了！”田家強也跟著跑了過去。陳名揚把魚撈上來的時候，魚已經徹底焦掉了。芸娘安慰他，“沒關係，反正這魚也不會吃，就是個擺在旁邊的裝飾。”“那怎麼行，年年有餘呢。”“就把它端上桌吧，畢竟也是名揚專門為我們做的，以後每一年都能記起今年糊掉的魚。”田家強捧著那盤魚，就要端上桌。“得了，怕你們了，”陳名揚湊到沈小意那裡，“我來幫小意包餃子。”“我都包好了，你可彆來弄破壞了。”沈小意趕緊護住身下的砧板。陳名揚被四處嫌棄，眾人哈哈大笑間，外麵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田家強皺起眉，突然警覺起來，“又是誰來了？”“還能有誰？也異唄，他說了今天要來的。”芸娘倒是心大，“你先照顧著孩子，把它抱回房間睡會，我去開門，順便幫你去買點金瘡藥回來。”田家強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還是芸娘細心，他剛才被擦傷的那一小塊淤青都能被發現。“還是我去吧，你在家裡歇著。”“好。”謙讓之間，鄭理秀和陳名揚已經悄悄把錢塞進了孩子的繈褓之中。看著田家強遠去的身影，陳名揚把花生米拋進嘴裡，問身邊的鄭理秀，“羨慕吧？”鄭理秀低頭輕笑，“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什麼意思？”陳名揚摸著頭，沒明白。若是在以前，鄭理秀才不會理睬陳名揚，可這次她耐心地給他解釋起來，“意思就是，如果能和她結成美好姻緣，像一對和諧的比目魚，誰還害怕死亡，隻願做一對鴛鴦而不羨慕神仙。”芸娘的臉已經紅了，“哎呀，你們說得這麼好，我都要害臊了，什麼羨慕不羨慕的，都老夫老妻了。”沈小意也加入了他們的聊天陣營，“嫂子，你和家強哥都怎麼認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