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星之死(1):遊輪故知(1 / 1)

民國女律師 劉藍之 1672 字 19天前

七年了,鄭理秀始終逃不過那個夢——夏日深夜,上海國際飯店樓頂,一團熊熊烈火正在燃燒。烈火的中間,站著一個學生模樣,紮著麻花辮的妙齡女孩。那女孩滿臉擔憂,正看向大樓的邊緣處。原來樓頂的邊緣那裡還站著一個少女。少女身著潔白色旗袍,旗袍上麵卻滿是血汙,少女的頭發披散,眼中淚水漣漪。隻見少女一步步地往身後退,一點點地,離邊緣更近了。大火隔絕了她們。女孩的雙手緊緊握著,幾乎是對那少女在嘶吼,“文月,你彆跳,我求你,彆跳,我一定找出那個害你的王八蛋,我發誓,我會讓他接受法律的製裁!”少女卻隻是搖頭,她抬起一隻腳,懸在半空中,臉上的淚水已是四溢,“不,阿秀,你救不了我的,救不了的……”女孩大叫,“文月,我能救你!你相信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晚風吹起,少女的長發隨風飛揚,她昂起頭,衝著女孩嫣然一笑,“阿秀,再見了,以後我再也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說完,少女轉身過去,縱身一躍,仿佛墜入了無儘的深淵。女孩緩緩地蹲了下來,雙手捂住了臉,淚水沿著指縫落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融入火焰之中就無聲蒸發。烈火越來越凶猛,猶如遊動的蛇信子,嗖地一下,很快將她整個人都給吞噬了進去。“文月,彆跳!”——因為遭遇了巨大風浪,遊輪突然猛烈晃動了一下,鄭理秀從夢中驚醒。日光透過客艙的窗戶照射進來,原來已經是正午了。再過一天,這搜遊輪就要抵達她七年未回的家鄉上海。鄭理秀從錢包裡掏出一張黑白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笑顏如花的女孩,是鄭理秀和她的發小襲文月。七年前,襲文月和鄭理秀從小一起長大,又都在女中念書,關係向來不錯,常形影不離,某個夏夜兩人因小事發生了爭執,襲文月獨自離開,沒想到再被發現時已成一具死屍。鄭理秀的父親鄭耀東時任督察長,負責整個案子,後來案件被定性為謀殺,凶手也找到了,是一個在十六鋪賣水果的小混混。襲文月死亡不久之後,鄭理秀在父親的安排下前往法國留學,她選擇了攻讀法學專業,立誌成為一名律師。鄭理秀自小喪母,她出國後的第二年,父親又因病去世了,父親臨終前給鄭理秀寄了一封信,信中囑咐她好好完成學業,生死有命,不必過於擔心。鄭理秀連父親去世都沒來得及回去看一眼。鄭理秀今年23歲,已在法國巴黎結束學業,本來打算留法工作,奈何華人身份受阻,又是戰時,如今即便是法國人在法國找工作也並不容易,就在她百般碰壁之際,收到了一封越洋信件,信裡告訴她,當年襲文月的死亡另有真相,背後另有陰謀,需要同她會麵。信裡麵還留下了一個地址,寄信人說是會在那裡等她。就這樣,鄭理秀被巴黎的第七家律師事務所拒絕之後,啃完了最後一個沒過期的法式長棍麵包,決定回國發展,探查當年的真相。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這艘巨型遠洋遊輪慢慢地航行著,窗外的海麵波光粼粼,顯現出一派難得的平靜。七年了,鄭理秀沒有回來過一次,卻始終逃不過那個夢。夢境太壓抑。鄭理秀洗了一把臉,換了件黑色的旗袍,又在外麵披了件米白色的大圍巾,走出了客艙。她的打扮向來偏成熟。遊輪的宴會廳裡很是熱鬨,一進門耳畔便傳來了時髦歌女唱著《夜上海》的靡靡之音。這裡來往多是上流權貴,男男女女,華服流動,觥籌交錯,令人目不暇接。鄭理秀雖然在國外留學多年,性子卻依舊清冷素淡,更多的時間是在圖書館與自習室度過,而不是在這樣的社交場合裡迎合。她從侍應那裡端了一杯波爾多紅葡萄酒,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懶洋洋地坐在了一張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上。不遠處的吧台坐著一個戴著貝雷帽的年輕男人,男人點了比利時白啤,放在旁邊,喝了幾口,和吧台的女調酒師調了調情,不知道男人說了什麼,那女調酒師並沒有理睬他,反而轉身離開了。那男人沒了樂子,喝了幾口酒,又換了目標,忽然叫住一個穿著摩登的年輕女郎,女郎頭上戴著大黑帽,帽沿上藏藍色的羽毛隨著走路靈動的身形而一晃一晃,雖然羽毛帽遮住了半張臉,半遮半掩之間卻反倒有些彆樣的風情。那女郎一看穿著便知道衣著昂貴,年輕男人雖然模樣還算端正,但渾身散發出一種流裡流氣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小流氓。隻見那男人把手塞進口袋,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朵紅色玫瑰花放在那托盤上,年輕女郎果然咯吱笑開,停下來與這個男人說話。男人又表演了幾下魔術,逗得那女郎咯咯笑開了半天。“嗬,花心小流氓。”鄭理秀嘴角揚起輕蔑的笑,移開目光,修長的手指托著酒杯的底座,將酒杯靠近下巴,閉上眼,輕輕地晃動酒杯,靜靜地讓紅酒的氣味湧入鼻腔。很快,紅酒杯中香甜的果香味和花香味散發出來,在周圍氤氳,暫時驅散了夢境帶來的煩惱。她放下酒杯,淺淺地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養神,聽到鄰桌的兩個侍應模樣的女孩正在嘰嘰喳喳。“你看,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姚百靈嗎?我房間裡有她的照片,我們趕快去要簽名。”“什麼大名鼎鼎,早就是過氣女星了,要簽名沒什麼用。”“也是,要不是過氣了,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裡喝酒呢,身邊早就公子哥成群了。”姚百靈?那是誰?鄭理秀睜開眼睛,循著那兩個侍應的聲音望去,不遠處的另一張沙發上正坐著一個正在獨自飲酒的女子,那女子身穿一件玫紅色的圓領旗袍,襯托出凹凸有致的曲線,再加上烏黑亮麗的頭發,小巧玲瓏的臉蛋,耳朵上掛著的珍珠耳環一晃一晃,折射出耀眼的光,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隻是雖然她的妝容濃鬱精致,卻無法掩蓋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憂鬱氣質。說巧不巧,正好有一個瞬間,姚百靈偏過頭來,鄭理秀看到了姚百靈的正臉。過了七年,鄭理秀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妙齡少女,但姚百靈卻依舊是鄭理秀記憶中的模樣。很快又有人被姚百靈吸引了視線。“原來是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天哪,七年了,她似乎沒怎麼變。”鄭理秀嘴角勾起一抹難得的笑意,旋即重新握起那杯紅酒,衝著姚百靈走了過去。哐當,酒杯相碰,發出好聽的碰撞聲。鄭兩秀對著姚百靈微微一笑,“姚老師,好久不見。”“你是?”姚百靈抬起頭,看著這個身著黑色旗袍的年輕女子,神態卻是一臉迷茫。“姚老師,我是鄭理秀,您以前在女中教書時的學生,”鄭理秀怕姚百靈想不起來,還特地在頭上比劃了一會,“那時候我剪著短發,整天穿著學生服。”姚百靈出道前的真名是姚淑華,難怪鄭理秀聽到名字時並沒有反應。“鄭理秀……”姚百靈看著鄭理秀,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腦海裡搜索什麼,想了半天,姚百靈終於想了起來,“我記得你,鄭理秀,全班就屬你最聽話省心,沒想到大姑娘現在出落得這麼端莊大方。”旅途遇故知,自然是倍覺親切。姚百靈覺得宴會廳過於吵鬨,索性帶鄭理秀進了自己的的房間敘舊。鄭理秀每到陌生地方,總會先習慣性地掃視一番周圍環境。姚百靈住的是特等艙,自然比鄭理秀住的二等艙豪華不少。姚百靈的房間很大,裡麵掛滿了各式旗袍與洋裝,梳妝台上也擺滿了名貴的首飾。到底是明星,出門也要這樣多的行頭。姚百靈這次出門帶了個貼身侍女,叫小青,十四五歲的樣子,鵝蛋臉,丹鳳眼,櫻桃小嘴,長得很是機靈討喜,一看,眉眼還和姚百靈有幾分相像。見兩人進來了,小青趕緊給鄭理秀準備了糕點和紅茶。擺好之後,小青就離開了,走的時候小青特意看了一眼姚百靈。姚百靈衝小青笑了一下,“我沒事,你去忙吧。”鄭理秀和姚百靈兩個人坐在一起,拉起了過去的家常。姚百靈七年前在上海的一所女中當過半年的音樂老師,後來在南京路上被星探發掘出來,在唱片公司試唱時便被老板賞識,讚美其聲如百靈婉轉,特改藝名為“姚百靈”,不久後錄了唱片,那首《單腳天使》唱遍大街小巷。唱而優則演,明星、聯華、天一三大電影電影公司紛紛向姚百靈拋出橄欖枝,要她去參演電影,大街小巷還曾貼滿了姚百靈的海報與月份牌,姚百靈憑借著姣好的麵容與清麗的嗓音,一時之間風頭無二。然而這世道亂,明星多,大眾的忘性也大,電影公司、唱片公司更是繁雜,加上美國好萊塢的公司也紛紛來了滬上,走馬觀花,風水輪流,從紅極一時到過氣女星,也不過是頃刻之間。姚百靈年紀大了,自從去年在公司得罪了一位銀行大亨之後,早已沒有任何合作可接,如今不過是半隱退的狀態。人事浮沉,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姚百靈擦去眼角淚水,轉而道,“快彆說我啦,小鄭你呢,怎麼樣,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發展得怎麼樣?”注釋:小東門原名“寶帶門”,門外為十六鋪。街市東臨黃浦江,西瀕丹鳳路,南達老太平弄,北至龍潭路,曆史上南側曾延伸至萬豫碼頭街。此處依水傍城,是上海的水上門戶,也曾是遠東最大碼頭。民國時期魚龍混雜,民國大佬杜月笙即發跡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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