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翼走到落地窗前,“嘩”地一聲拉開窗簾,冬日陽光爭先恐後地從窗外灑了進來,瞬間就把客廳照亮。牆上的時鐘指向三點,室內的空調暖風吹得他有些困意。從海島歸來,他的確身心都覺得疲憊,不過他還不能休息,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處理。他決定給自己衝一杯咖啡,去一些困意。白子洛的話還在他腦海回響。他不是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隻不過考慮感情這種事,對他來說,實在有些遙遠。但他卻會忍不住想起夏螢,想她現在在想些什麼,想她拿到狼人牌後的心理活動,想在她的心理,自己到底屬於什麼位置。這些想法同時聚集在大腦,使得他有些心煩意亂。他反複去壓咖啡粉,釋放的部分力氣讓他心裡稍許覺得平靜些。咖啡豆剛壓到一半,“叮咚”的門鈴聲響起。他放下手中的器皿,晃悠悠走過去開了門。門一拉開,露出一張與他極為相像的臉,隻不過要更顯蒼老一些。辛斌民整整齊齊穿了一身黑色西裝,還帶了一個公文包,要不是辛翼認出他手腕上戴的是最新款勞力士手表,他就要懷疑自己親生父親是來上門推銷保險了。“你還是這樣,穿這麼正經,怪無趣的。”辛翼說著,隨手從鞋櫃裡拿了雙拖鞋扔到地上,“不過我先說好,穿著皮鞋可不能進我家門。”辛斌民微微一笑,並未在此事上過多計較。換上拖鞋後,他將公文包放在桌上,抽出一張餐椅坐了下來,眼神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屋內,沉聲道:“敗家名聲在外的辛公子,家中裝飾卻這麼簡潔,真讓我意外。”辛翼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推了過去,道:“我在有錢人行列裡可算是艱苦樸素的代表人物了,顯然你還不夠了解我。”辛斌民抿了抿嘴,手握住玻璃杯杯璧,卻沒有要喝水的意思。“的確,這些年我對你是有些疏於關心,所以我今天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你。”辛翼拿著咖啡杯的手一抖,險些將咖啡灑了出去。他抬頭凝視著辛斌民,臉上的笑意退了大半,一字一頓重複道:“這些年對我疏於關心,所以今天過來了解一下我?”“不錯。”辛斌民好似沒察覺到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道:“順便也看看你的能力,好讓我決定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訴你。”辛翼這下徹底被激怒了。他原本竭力想隱藏起來的情緒此刻全部爆發了出來。他快步走到辛斌民麵前,雙手撐在大理石桌麵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辛斌民,一字一頓道:“所以這些年你對我不管不問,一見麵就來測試我的能力。請問您哪位?”辛斌民腳踩在地上,不慌不忙地將椅子退後半步,使得他視線可以基本與辛翼平齊,這使得他氣勢並沒有被辛翼壓下去,反而有了些傲慢的長者姿態。他看著辛翼,緩緩說道:“此刻你手頭上的案件需要我的幫助,我也有事情要拜托你。互幫互助的事情,不需要問身份吧?”辛翼硬是氣出一聲冷笑,“嗬”了一聲後道:“我以為你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找我的。”辛斌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從法律意義上,我的確儘到了父親的責任,所以這麼說也沒錯。”“從法律意義上……”辛翼收回手,視線逐漸瞥到一邊不再看他。他直起身朝落地窗方向走了幾步,雙手叉腰,盯著窗外那顆在冬季依舊顯得鬱鬱蔥蔥的香樟樹,深深吸了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一向如此無情,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沒必要因此而生氣。隻怪自己還對親情殘留著一絲期待吧,是自己太天真了。如此看來,辛斌民隻是商人本性,想來找他做場交易。那麼從利益角度出來,談談這場交易的利弊也未嘗不可。辛翼重新冷靜下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衝泡好的咖啡已經開始微涼。他端起咖啡杯一飲而儘,帶著涼意的黑咖啡從他的食道滑下去,齒間的苦澀卻蔓延了很久。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說吧。”辛翼道:“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父子一場,也不必說得如此絕情。”辛斌民保持著微笑,道:“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比如為什麼還有這次海島邀約,比如每張身份牌背後代表的含義是什麼,又比如為什麼你會拿到獵人這張牌,等等。這些我都可以告訴你,不過我隻有一個要求。”“什麼。”辛翼冷聲問道。辛斌民笑意不變,眼神卻多了幾分堅決。“離那個叫夏螢的人遠一點。”他不急不慢地吐出這幾個字,卻是不容拒絕的語氣。“為什麼?”辛翼儘力把情緒藏在心裡,表麵不動聲色地問道。“沒有為什麼。”辛斌民道:“這是交易,沒有原因。”兩人沉默地對視著,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緊張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屋內一時間隻能聽到暖氣聲在排風口“呼呼”響著。辛翼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關節處。他望向辛斌民身後的時鐘,此刻已經快四點了。冬季的四點接近於傍晚,落日的昏黃已經覆蓋了整個街道。北城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夾雪,今天難得出了一天太陽,但溫度反而比平日冷,稀薄的雪花在陽光照耀下緩緩融化,匆匆路過的行人們大多戴著口罩,或是把衣領豎起來遮住半張臉。夏螢站在窗台前,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看了許久。她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內心反而空前未有的平靜。不用擔驚受怕下一個死者是誰,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咚咚”的敲門聲傳來,夏螢回過神來,剛邁開步子準備去開門,敲門聲卻戛然而止了。夏螢微微一愣,緊接著門鈴聲傳來。“叮咚!”夏螢暗自覺得好笑,猜測門外那人是不是才發現有門鈴。她心裡還帶著些暗暗的期許,覺得門外站著的或許是辛翼。如果真是辛翼做了這樣的蠢事,她肯定要好好嘲笑一番。夏螢不自覺帶著笑意打開了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竟是祁思嘉。“……祁思嘉?”夏螢詫異道。望著夏螢臉上迅速消失的笑意,祁思嘉沒好氣地說道:“見到是我,表情也不至於這麼差吧。”“額,隻是有點意外是你。”像是為了遮掩住自己的失望情緒,她撥弄了一下有些過長的劉海,不自然道:“找我有事?”“沒事就不能找你?”祁思嘉說著,不容她反應過來,徑直走近她房間裡。夏螢這才發現,祁思嘉竟然帶了一瓶酒過來,左手還夾了兩個高腳杯。夏螢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而後不可思議道:“你來找我喝酒?”“不行嗎?”祁思嘉輕描淡寫地一轉身,揚了揚手中的酒瓶,“放心,氣泡果酒,度數很低,不醉人。”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夏螢還是不得不如實說道:“我不擅長喝酒。”“我知道。”祁思嘉理所應當地回答道:“所以我帶的是氣泡果酒,櫻桃味的。彆誤會,主要是買不到其他口味了,不然我不會買這瓶粉色的氣泡酒,挺娘的。”夏螢看出來這酒是非喝不可了,認命地關上門,道:“到底找我什麼事?”“我說了,喝酒。”祁思嘉把兩個高腳杯往茶幾上一放,從口袋裡掏出開瓶器,熟練地打開瓶蓋,各倒了半杯酒。然後她端起杯子,往夏螢手裡一塞,“喏,你的。”夏螢無奈地接過杯子,勉強喝了一小口。的確是櫻桃味的果酒,入口微甜,酒精味很淡,咽下去後,整個口腔裡都是清新的櫻桃味。夏螢不由自主地砸了砸嘴,祁思嘉見狀,有些得意地笑了,“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還行。”夏螢又喝了一小口,“所以你到底找我什麼事?”“真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喝一杯。”祁思嘉說著,歪了歪頭往窗外看,喃喃道:“你跟辛隊離開那幾天,隊裡氣氛挺可怕的。”夏螢淡淡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想了想,又抿了一小口酒,決定慢慢含在嘴裡喝。清香的酒味在齒間揮發,夏螢覺得自己甚至能聞到自己嘴裡的味道。“陳局向來脾氣差,所以時常發火也很正常。不過葉……葉隊情緒也很差,整個人很不好相處。信號斷開的時候,葉隊繼續把技術隊每個成員都罵了個遍。”說到這,祁思嘉單手橫在胸前,手背輕輕搭住右手的胳膊肘,輕聲道:“我們這邊連不上信號,北城也是,所以隻要稍微冷靜下判斷就知道,不是我們這邊信號出了問題,而是你們那邊,所以拿技術隊的成員撒氣也沒用。”說到這,祁思嘉頓了頓,突然笑了起來,道:“不過可能他也知道這點。他不想體驗束手無策的滋味,所以情緒才會變成這樣吧。”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促進了夏螢的情感反應,她好像明白了什麼,試探著問道:“你想跟我聊聊葉文暉?”直呼其名的方式讓祁思嘉覺得舒適了不少。她轉過身,酒杯裡的粉色液體隨著她的身體幅度而微微晃動。她看著夏螢,似乎在猜測眼前這人值不值得她說接下來的話。兩人就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就在夏螢因為尷尬已經開始喝第三口酒的時候,祁思嘉突然開口問道:“你喜歡葉文暉,對不對?”“咳!咳咳!”夏螢口中的酒剛好咽到一半,聽到這話她頓時嗆住,麵色漲紅,咳嗽了好一會才恢複平靜。“……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