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翼說得直接,但陳局卻絲毫未惱。陳局是從地方協警一路升上來的,性子直,為人豪爽,這點讓他得到了手下的信賴。但他脾氣火爆,明裡暗裡得罪過不少人,這一點讓他到了快退休的年紀,還隻是區區一個分局的局長。他不甘心,可也沒有辦法,隻想著找一個好的接班人,也算對得起自己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前幾年的時候,他很看好葉文暉,但他老覺得葉文暉身上缺了一點什麼。等辛翼來了他們隊之後,他明白過來了,葉文暉缺了點作為年輕人的衝動。當然了,辛翼絲毫沒意識到陳局從自己身上看出了“衝動”,他以為自己身上應該寫滿了“高貴典雅”,再不濟也應該是“天資聰穎”。他笑了笑,簡單說道:“我現在隻想做好本職工作,而且我現在才來海城支隊三四個月,就這麼當隊長,怕是不能服眾。”“所以現在才讓你積累經驗。”陳局性子直,不習慣拐彎抹角地說話,索性直言道:“技術隊裡有能力不錯的,你可以考慮帶一下,日後好接替你隊長的職位。”辛翼眨巴了兩下眼睛:“陳局,心意領了,但……”話還沒說完,陳局一揮手,強硬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好了,這事我們就說到這。劇院這個案子還是要儘快勘破,免得給市裡造成不好的影響。”陳局止住了話題,辛翼也不好繼續,隻好笑了笑,道一聲“明白”,便退出了辦公室。出了辦公室的門,辛翼剛晃悠沒幾步,就遇到了夏螢。從她的站姿和臉上的神情來看,她在等他。辛翼藏起心裡複雜的心緒,問道:“有發現了?”夏螢點頭:“視頻截圖的高清對比圖弄出來了。”“這麼快?”辛翼內心稍稍詫異,問道:“看清臉了嗎?”“看清了。”夏螢道:“是白色的。”“白色的?”辛翼看著她,問道:“怎麼說?”“目前的最高像素還原也隻能看到黑影的麵部是一片白色,不過,我個人傾向於是凶手戴了白色麵具。”“白色麵具?”這四個字如同一串鈴鐺,在他的大腦中產生回響,但他卻不清楚它們為何在這裡。“不知道隊長看過《歌劇魅影》嗎?”夏螢問道。這短短十二個字,讓辛翼立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鐘。就在夏螢以為他沒聽清,正要重複一遍的時候,她看見辛翼麵部神情一變,露出一個有絲詭異的微笑。“是啊,《歌劇魅影》。”辛翼喃喃道:“我竟然沒想到。”“辛隊?”夏螢試探著喊了一聲。“夏螢,今晚十點半,警局集合。”辛翼一臉嚴肅,認真說道。夏螢仿佛猜到了辛翼準備做什麼,內心隱感不詳:“辛隊不會是準備……深夜闖鬼屋吧?”“刺殺騎士團長”一案,他們就走了好幾趟“鬼屋”。說來丟人,去幾次大家在“鬼屋”暈倒幾次,久而久之,這成為海城支隊專屬的玩笑梗。不過玩笑歸玩笑,想到又要重蹈覆轍一次,夏螢忍不住又開始擔心起來。莫不是又要給大家添笑柄了吧。“這次我們小心行事,不會有事的。”辛翼自信滿滿地說道。“是嗎。”夏螢懷疑地看向他,眼裡滿是不相信。很快,夏螢就明白了辛翼的自信從何而來了。“辛隊,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您老好事從不惦記著我,闖鬼屋一次都沒把我落下。”劉一楠用頭巾把手電筒綁在額頭上,乍一看像準備下礦的挖煤工:“咱們可是人民警察,老是這麼偷偷摸摸的辦事,給陳局知道了,我又得挨批。”“怕什麼,要挨批也是大家一起上。”一說到陳局,辛翼就想到白天他對自己說的那些暗示性的話,不免有些煩躁,趕緊轉移注意力問道:“老葉,你們外勤部這幾天查出來什麼東西沒有?”葉文暉沒計較從“文暉”到“老葉”之間的稱呼轉變,道:“何路夫在劇院人緣不太好,沒什麼交心的朋友。不過他來劇院的時間也不長,所以也沒樹什麼敵。劇院的這份工作是何路夫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之前都是家裡蹲,因此也不太可能是前同事的報複。”“那大學同學、高中同學呢?”辛翼開著車,漫不經心道:“彆小看念書時的矛盾,埋在心裡的時間越久,仇恨的種子越大。”“查了。”葉文暉道:“大學的時候挖過彆人牆角,被彆人圍毆暴打了一頓。據說何路夫性格欺軟怕硬,挨打之後再沒敢惹事。我估計彆人都打過他一頓了,也沒必要追到劇院來。更何況何路夫大學是在外地念的,要為這點芝麻爛穀子的事再追過來,成本未免有點太高了。”“也是。”辛翼讚同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們有沒有查清楚,劇院裡還有沒有其他人喜歡那個……”辛翼想了好一會才把名字給想出來:“邱一寧?”“照何路夫這追求攻勢,怕是沒人敢再接近邱一寧吧。”葉文暉邊開車邊說道。“那這得暗戀邱一寧多少年才能乾出這種事情來?”辛翼感慨地說道。“怎麼說?”葉文暉看他。“何路夫是先綁後燒,這就說明不是激情殺人,而是有預謀的。再說了,何路夫纏著邱一寧沒多長時間吧,也不是談戀愛,就是單方麵追求,就有人又寫恐嚇信又是殺人的,說明這人占有欲強到病態。”葉文暉接上了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凶手在進劇院前就認識邱一寧,並暗戀她?”“對,沒準凶手就是為了邱一寧來的這家劇院,之後你們可以從這方向查查,看看劇院裡有沒有其他人,早在之前就認識她了。”正說著,“白夜劇院”四個字陡然映入了眾人眼簾。辛翼踩住刹車,單手解開安全帶,乾脆利落道:“到了,下車。”深夜的街道格外的寂靜,因為出了命案,劇院暫停營業一周,平日裡通宵閃爍的LED燈此刻也靜默下來,與夜色融為一體。這塊地偏僻遠離市中心,除了偶有車輛上高架橋發出的汽笛聲外,四下荒無人煙,連隻流浪貓也看不見。祁思嘉第一個跳下了車。她和夏螢劉一楠坐後座,劉一楠不願意坐中間,夏螢和祁思嘉肩碰肩坐了一路。要不是葉文暉在車上,祁思嘉恨不得立刻跳下車,用雙腿自己走到劇院來。雖然四下空無一人,劇院門口的宣傳海報依舊大大咧咧貼在牆上。夏螢湊近看了看,是莎士比亞的經典劇《羅密歐與朱麗葉》。雖然說故事情節大家早都爛熟於心,但海城的音樂劇行業剛起步,整座劇院又走古典主義風,因此話劇表演儘量挑些大家耳熟能詳的,也能理解。夏螢走進劇院大門,一腳從警方留下的警戒隔離帶上邁過,伸手就去推劇院的門。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響,緩緩露出一條縫。夏螢靠近門邊,剛想進去,卻又遲疑了起來。“怎麼了?”跟在身後的辛翼察覺到她情緒的異樣,出聲問道。“感覺不對。”夏螢悄聲說道:“感覺裡麵有人。”“有人?”辛翼警覺起來:“這個時間點?”夏螢深吸一口氣,又重新往門縫裡看去。劇院裡漆黑一片,並無人影。夏螢說不清剛剛“劇院有人”的感覺從何處而來,隻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因此定了定神,推開了劇院的大門。一行人輕手輕腳地進了劇院,劉一楠剛想把頭頂的燈打開,就被祁思嘉一把按住頭頂。“你把燈再開亮點,鬼就直衝衝奔你而來了。”祁思嘉沒好氣地說道。劉一楠不滿地撇撇嘴,到底還是沒打開燈。一行人抹黑上了二樓,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原本發出的腳步聲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都安心不少。辛翼走在最前麵,一直用手電筒謹慎照著牆麵。白日看來賞心悅目的各種歌劇照片,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竟顯得有些瘮人。劉一楠緊張的身體開始發顫,也不顧平日局裡的愛恨情仇了,死死抱住祁思嘉的胳膊不願動彈:“咱們現在要……要去哪啊?”“我想去案發現場看看。”說話的是辛翼。劉一楠一聽,更緊張了:“案發現場不是去過很多次了嗎,乾嘛非得晚上去?”“死者是在深夜被殺,也許黑夜裡能看到更多東西。”劉一楠一臉欲哭無淚:“老大,這句話說起來美,做起來並不啊!”“噓。”祁思嘉豎起食指,低聲道:“你們聽。”一陣和緩輕柔的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在劇院裡形成詭異的回響。辛翼提起手電往前方照去,走廊儘頭空無一人。劉一楠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這個點怎麼還有人在唱歌啊?!”祁思嘉卻想起了什麼,看向葉文暉認真說道:“我看筆錄上說,報案人在案發當晚,在劇院聽到了歌聲。”“對。”葉文暉點頭道:“報案人說,當晚她聽見五號包廂傳來歌聲,以為是誰在練聲,想要過去看一下。結果走到門口的時候,歌聲停住了。等她推開門後,便發現了火情。”劉一楠聽得連連擺手:“好了好了葉隊,不用說得這麼詳細。我現在知道這歌聲很詭異了,所以現在咱們怎麼辦?要不要給陳局打電話,讓他趕緊派人來救我們?”祁思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現在深陷什麼險情了,要人來救?”“現在還沒有,等會就有了。哎你這人怎麼回事,今晚老針對我。”劉一楠不滿地說道,轉頭找夏螢尋求幫助:“夏夏你說,這女的是不是太過分……夏夏呢?!”眾人聞言都向後望去,隻見劉一楠身後空空如何,並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