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睜開眼見大家都在,露出了一個略顯蒼白的笑。她還沒開口說話,時戰已經圍了上來,有些急切地問道:“姐,還認得我吧?”“說什麼傻話?”雖然好奇時戰怎麼也在這兒,但江有汜並沒有問出口。“那你看得見我嗎?”想到連長視力出現了問題,時戰就擔心江有汜也出現同樣的問題。“你今天怎麼儘問些傻話?”沒等江有汜說話,陸無虞就開口把話頭接過去了,顯然並不想時戰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時戰見連長這副態度,心下頓時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連長的眼睛肯定是因為姐姐才出的問題,不然他不會扭扭捏捏不讓他提。連長為了姐姐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卻還在這裡藏著掖著,這實在不是他認識的陸連長該有的作風。但連長不讓他提,他也不好擅作主張,然而什麼都不做,他卻見不得連長受這份委屈。思索了一會兒,他嘻嘻哈哈地對江有汜道:“姐,你以後可要對我家連長好,我都要被他感動哭了。”陸無虞知道時戰是想替自己“出頭”,然而他哪用得著這小子出頭。他對江有汜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何況他跟她終將是一體的,又何須計較這些事情是否為她所知,不過是平白讓她擔心罷了。故而,雖然他看不見時戰是真哭還是假哭,但他卻是又一次把話給接了過去,“你小子一天天的倒是越來越會演了。”陸無虞今天一連兩次搶話,雖然江有汜剛剛醒來,思維還有些遲鈍,但依舊覺察到了他的反常。除此之外,她見陸無虞一直戴著墨鏡,他顯然進來了有一會兒了,而且她已經醒來了,然而陸無虞卻始終沒有要摘下眼鏡看一眼她的意思。自從跟陸無虞同居以來,江有汜就感覺到了他對自己濃的化不開的愛意,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即使再尋常不過,她都覺得感動。從早到晚,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愉悅而快樂的,然而就是這樣的陸無虞,在她劫後餘生醒來之際,卻戴著墨鏡不正眼看她!江有汜覺得這事太反常了,她深深地注視著他,然而他始終沒有回應她的眼神,良久,他聽到陸無虞說,“囡囡,是你在看我嗎?”陸無虞問完這話,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三番五次阻止時戰說出口,自己卻下意識地說了出來。在那一瞬間,雖然他看不見,但他仍舊能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注視。他覺得應該是自己今日的造型露出了破綻,畢竟他在江有汜麵前可從來沒戴過墨鏡。“你的眼睛怎麼回事?”江有汜原本有些虛弱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度,神色也顯得很嚴肅。陸無虞沉默,他在想如何措辭,才能讓江有汜更能接受。然而江有汜卻是把他的沉默直接看成了默認,她焦急地轉向時戰,問:“他眼睛怎麼回事?你是知道的吧!”江有汜的眼神裡寫著,你要是扯謊試試?時戰還從沒有見姐姐這麼凶過,哆嗦著說道:“姐,你這樣子讓我害怕。”他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不寫作業就要被這樣的眼神盯著。“他不說,你說!”江有汜扔了時戰,重新麵向陸無虞,她抓住他的手,手握得很緊很緊,陸無虞幾乎能感覺到她的顫抖。陸無虞看不見,但時戰明顯是看到了她姐在發抖,是氣得發抖!他可從沒有見江有汜這般生氣過,當即慌裡慌張地道:“姐,我說我說,你彆氣了。”時戰一開口,江有汜的眼神就將他盯得死死的,最後他畏畏縮縮地看了一眼陸無虞,最後豁出去地說道:“就是連長暫時看不見了,具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不見了……江有汜等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幾個字的意思,是因為她嗎?她沒有說話,伸手去抓他放在床邊的手,眼淚卻是不聽使喚地往下流,她努力平複情緒,最後緩緩吐出了幾個字:“不管你什麼樣,我都陪著你。”不是多麼深情的告白,沒有太多花哨的承諾,簡單的一句話就同時打動了室內其他人,更彆提一直為江有汜拉著手的陸無虞。這還是他第一次聽江有汜說出這般動人的話,可惜他卻看不見。但正因為看不見,他卻可以更好地感受她滾燙的心。場中的其他人看這兩人你儂我儂的,覺得再待下去實在是太煞風景了。晏小池催促盛宣和回去休息,而她本人更是不顧病後初醒,堅持要去走廊走動走動。見晏小池這個病人都回避了,時戰更沒有留在病房的理由了。一直以來江有汜的感情都是內化的,即使外化也隻是短暫的一小會。見其他人紛紛以各種名目避開,她一時也沒心思去解釋。因著感覺到腦海裡關於昨天發生的事情的記憶越發稀薄,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需要立刻把所剩無幾的記憶告訴陸無虞。晏小池比江有汜早一步醒來,剛才陸無虞已經從她口中得知了大部分事情的經過,江有汜要做的是把自己還記得的認為關鍵的信息跟陸無虞說一下。“以幸運的名義設計把我引去郊外的,我猜應該與一直以來跟在我們身後的那批人有關。”“晏小姐剛才說她對倉庫裡發生的事並無印象,你是怎麼記住的呢?”陸無虞對於江有汜的判斷有些驚詫,畢竟從晏小池的話中,她應該是與江有汜一直處在同一個環境下的,不至於晏小池不記得,而江有汜記得。“從倉庫中醒來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種朦朧的感覺,這種感覺與當時在浮雲島上逐漸失去意識的感覺很相似。當時在浮雲島我應該是被注射了快速昏迷的藥物,而這一次我感覺對方並不想讓我那麼快就昏迷。後來他不斷向我提問,也驗證了我的猜想。”浮雲島上的那夥人應該就是“表情包”他們,當時在秋名山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卻最終還是讓江有汜受傷了。既然有了可疑對象,那這次的綁架案也就有了一定的線索。早前從埠州回來,他就把遇到的那些人的側寫遞交給了警方,沿著這個方向查下去,想必會有結果。這幕後黑手顯然又是衝著“浮雲計劃”來的,那麼他們通過綁架江有汜對她進行催眠,想要獲得的自然是與“藏寶”有關的信息。既然江有汜能推斷出這幕後團夥,那麼記住其他信息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雖然無法看到陸無虞的眼睛,但江有汜猜得到他在想什麼,隨即就說道:“之前為了提高學習效率,我專門學過打樁記憶法。當時在逐漸進入昏迷之際,我就開始用這方法強迫自己去記住那人說的話。”他家的囡囡可真是聰慧無比,陸無虞忍不住輕輕捏了捏江有汜的手,問道:“能從他的聲音、語態判斷他的年齡嗎?”“這些我不記得了,”江有汜皺眉地搖了搖頭,她當時所有的意誌都用在記憶那人跟她交談的內容上了。“沒關係,”陸無虞溫和地笑了笑,說道,“囡囡已經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交給我。”“你……”江有汜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問出來,“你的眼睛什麼時候能好呢?這些天誰照顧你呢?”江有汜突然有些恨自己為什麼要現在住院,她從來沒有為陸無虞做過什麼,如今連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都沒辦法照顧他。陸無虞能夠感受到江有汜的自責,但這又怎麼能怪她呢?他朝她張開雙臂,說道:“囡囡,我現在需要你愛的抱抱來治愈。”江有汜見陸無虞說到“愛的抱抱”時咧開嘴笑了,傾身向前,把自己送進他的臂彎。這些時日朝夕相對、同床共枕的兩人,經曆過昨天驚心動魄的分離,在這一刻緊緊相擁在一起,忽然間更加明白了彼此在生命中的意義和重量——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更是任何外力也不能褫奪的。“有跟叔叔阿姨說,明天不能去看他們了嗎?”原計劃,陸無虞是準備明天帶她回家的。被江有汜這麼一提醒,陸無虞這才意識到自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記了。他光顧著跟院長請假,怎麼就沒記得跟他家何醫生“請假”呢?果然是平時對何醫生、陸教授太過疏忽的原因。陸無虞掏出手機給江有汜,對她道:“你幫我發個信息,就說接到臨時任務,明天不回家了。”江有汜打開手機,在聯係人欄裡看了一圈,沒找到,遂問:“怎麼沒有爸爸媽媽的備注?”雖然知道江有汜這聲“爸爸媽媽”叫的不過是備注的名稱,但陸無虞聽來莫名覺得一暖。江有汜覺察到陸無虞唇角勾著的笑,意識到是自己剛剛隨口的一句話取悅了他。如今他也是個病人,她就不跟他計較了,嘟著嘴問道:“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呢?”“呃……”陸無虞可不敢打這通電話,家裡兩老要是知道他不回去了,肯定以為這又是他的緩兵之計,他能想象那一幕會是怎樣一個場景,不如就發條短信乾脆!他有些生硬地接回之前的話題道:“寫著何醫生的那個就是我媽。”雖然有些奇怪陸無虞為何不願意打電話,但江有汜也沒再追問。正當她準備按陸無虞說的給“何醫生”發短信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的正好是何醫生。“你媽打電話來了。”江有汜把手機遞過去。陸無虞驚詫地“啊”了一聲,好似麵對著一隻燙手的山芋,不知接還是不接。江有汜以為他是沒辦法按接聽鍵,便替他接通了,塞進他的手中小聲說道:“已經接通了。”陸無虞接過手機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姑娘在你邊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