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候車室,方黎取出墨鏡給他戴上,並主動去牽他的手,繼續偽裝成情侶的樣子。那時她並不知道虞望舒的表情很不自在,甚至連耳根子都紅了。第一次跟女人牽手,有點焦慮。兩人很快就被人群淹沒,到了露天停車場,確定沒有人跟蹤,方黎才去取車。驅車上了主乾道,她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虞望舒坐在副駕駛上嚴肅回答:“在平曲鎮你被誤抓我表示抱歉,你的個人信息是我從警方那裡得來的。”方黎頓時回味過來,皺眉問:“你的意思是警方查獲1200克四號海洛因是你的傑作?”“可以這麼說。”“我憑什麼信你?”虞望舒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從包裡取出一部碎屏的華為手機,說道:“方小姐,這次感謝你的出手讓我逃過了一劫,不過我目前的處境有些糟糕,一時半會兒不能再回玉寧區。這隻壞掉的手機恐怕還要麻煩你再替我跑一趟,隻要你把它送到目的地,就知道我說的話是否真假。”方黎接過手機,半信半疑。“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家裡有哪些成員?”對方查戶口似的拷問並未讓虞望舒反感,而是非常耐心地回答她。方黎心中默默排查,他回答的情況跟先前她讓楊漢君探查的結果一模一樣,並未隱瞞。雙方都不再說話,虞望舒似乎很疲憊,掛著兩個熊貓眼,坐在副駕駛上直犯困。方黎偷眼看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隻覺得他很有文人氣質,不過此刻他坐在身邊,細細觀察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跟普通男人無異。唯一讓人吃驚的是先前他麵臨危機時的冷靜反應著實令人出乎意料。方黎憋著疑問打量他的衣著和褲子,他到底用了什麼法子在短時間內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發現了她的心思,虞望舒仍舊用非常耐心的語氣替她解答:“方小姐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在短時間內變裝的,其實也沒什麼技巧,先前我穿了兩件衣裳,外麵那件被我扔了,破洞牛仔長褲用刀片割掉就能變成短褲,再把假發,假胡子之類的扯掉就可以了。”方黎“哦”了一聲。他繼續解釋:“實在抱歉方小姐,我已經有三天沒好好睡過覺了,一路逃跑損耗了大量體力,現在很困,我能稍微休息會兒嗎?”“好吧,我不打擾你。”“謝謝。”從玉寧區開車到臨溪區要花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們都沒再說話,因為虞望舒一直昏昏欲睡。他似乎並不害怕她,方黎同樣如此,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之前認定了他是個毒販子,結果兩人卻呆在了一起。真是一場奇怪的轉變。太過突兀,不可思議,偏偏又發生了。到達了目的地,虞望舒把維修手機的地址和鎖屏密碼,以及要找的人寫在了方黎的記事本上。他的字跡蒼勁有力,顯然在書法上下過不少功夫。方黎收起記事本,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廖成宏的蹤跡。”“方小姐儘管放心,一旦手機送達目的地,我就會及時聯係你的。”方黎皺眉,不禁想起了楊漢君對他的點評——狡猾。她克製住不滿,又問:“你的聯係方式呢?”“我沒有固定聯係方式,不過我有你的電話號碼。”方黎無語,似想起了什麼,不由得問了一句:“虞先生,請問你是在什麼時候發現我跟蹤廖成宏的?”虞望舒平靜回答:“我見到你的第二次。”方黎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繼續說:“我有個不好的習慣,但凡是我見過的人都會不自主地記住他們的容貌聲音特點,然後貼上固有標簽,像區分物件那樣在大腦中彙聚成一個人臉或聲音識彆係統。所以第二次你出現在猛梁縣時,我就發現了你是廖成宏他們的尾巴,之後采取了一些方式擺脫你。”“那廖成宏他們知道我嗎?”“不知道。”“你確定?”“確定。”方黎放下心來,她相信他的話,因為他沒有必要騙她。虞望舒筆直地站在路邊,像是在等待上級領導發號施令的士兵,一本正經問:“那麼方小姐,我可以走了嗎?”方黎愣了愣,沒料到他居然在詢問她,不禁覺得好笑,“可以走了。”虞望舒回了一句:“再見。”說完就轉身走了。方黎望著他走遠的背影,取出一根香煙點燃,愈發覺得這人有點意思。摸出放在包裡的華為手機,她細細端詳。手機屏幕上布滿了蜘蛛網痕,被砸得稀爛,摳開手機背後的殼子,裡頭隻有電池並沒有SIM卡。方黎心思一動,嘗試著開機,手機沒有任何反應。虞望舒的膽子也真夠賊的,看他先前慎重的樣子,這個破手機想必極其重要,他卻敢把它交給一個僅僅接觸過兩次的人。手機維修店滿大街都是,她憑什麼要有契約精神去找他指定維修的人?接下來方黎也乾了一件缺德事,那就是在街上隨便找了一家手機維修店,打算好好探索下虞望舒不為人知的事跡。店主瞅著她拿來的破手機,又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穿的那身行頭全是價格高昂的洋貨,結果卻掏了一隻這麼破的玩意出來讓人維修。“這位小姐,您的手機已經破成這樣了,不如換一個吧,我們店裡的iPhone 5手機正在打折,有優惠!”方黎頭也不抬回答:“iPhone 5S和5C都快出來了,能不能換個推薦?”頓了頓,“手機能修嗎,不能修我換彆家。”店主不再廢話,立馬動手鼓搗起來。方黎站在一旁,居高臨下說:“我隻需要看手機裡頭的東西,目的達到後您再跟我按原樣恢複。”店主抽了抽嘴角,吃驚說:“小姐,您不是在逗我玩吧?”“我可以支付同一型號新手機的錢給你。”“好,成交!”店主不再吭聲,開始充分展現他的專業精神。看情形一時半會兒是無法修好的,方黎出去找吃食填肚子。直到晚上八點過,破手機才能啟動了,碎屏幕被店主取出放在一邊,裝了一塊完好的屏幕進去。輸入鎖屏密碼,方黎立馬查找裡頭的可疑文件,果真在一個命名為2013的文件夾裡找到了一個視頻,但遺憾的是那個視頻無法打開,設置了加密保護。方黎取出一隻U盤,讓店主把視頻拷貝下來,又粗粗查看裡頭的通話記錄和信息箱,被刪除得很乾淨。再看其他文件夾,沒有任何痕跡,最後她得出了一個結論:這隻手機隻是虞望舒眾多手機裡的一隻,除了那個視頻文件值得研究外,並沒有其他東西。目的達到,店主按先前的樣子給手機複原,嘴裡直嘮叨。方黎選擇無視,看了看腕表,為了儘快得到廖成宏的信息,她決定連夜返回玉寧區。晚上的霓虹燈光昭示著城市的繁榮,跳著廣場舞的大媽們揮灑熱血,路邊燒烤攤上人群紮堆高談論闊,人行道上悠閒地晃著三三兩兩的路人……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社會。與那個祥和又安寧的生活圈子對比,方黎不禁想起了虞望舒的處境。一路上她都在回想白天遇到他的過程,如果當時他沒有遇到她,又或許他被那幾個壯漢抓走,那等待他的結局會是什麼呢?她不敢去想象。儘管她的人生裡接觸過各種不同的社會形態,也看到或體驗過很多陰暗的事情,卻還是沒有勇氣去體驗虞望舒的生活。哦不!他身上的標簽清清楚楚地寫著毒販二字,她怎麼會冒出懷疑的念頭?方黎不禁困惑了,先前明明那麼篤定,結果僅僅隻經曆了短短的幾個小時,她就喪失了三觀,並且還成為了替他跑腿的騾子!方黎鬱悶了,究竟是他太過狡猾還是她太好欺騙?夜間交通順暢,很快方黎就抵達了玉寧區,按虞望舒提供的地址找去,果真找到了一家名叫卓遠的手機店。當時店主正準備關卷簾門離開,方黎立刻走了上去,試探問道:“請問七哥在嗎?”店主疑惑地看著她,不解問:“哪個七哥?”“曾斌。”店主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細細打量她。方黎發現了端倪,繼續說道:“有人的手機壞了,讓我拿給七哥維修,說他能幫忙修好。”店主警惕地看外麵,一邊拉卷簾門一邊說:“你先進來,我給他打電話。”“好的。”卷簾門拉下,隔離了外麵的嘈雜。店主當著她的麵撥通了一個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小曾?”“七哥,有個女人來店裡找你,說有人托她拿手機來找你維修。”“讓她接電話。”店主示意方黎接電話,她拿過手機“喂”了一聲,電話另一端的曾斌說:“你好,請你提供一下手機牌子和型號。”方黎果斷報出,並說了鎖屏密碼。曾斌沉默了陣兒,才說:“托你送手機的人現在安全嗎?”“我把他送去了臨溪區。”方黎仿佛聽到電話那頭的曾斌鬆了口氣,接下來店主又按曾斌的意思把她帶去了他附近的家裡。那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家,隻有簡單的家具,毫無煙火氣。裡頭坐著一個男人,身穿黑色短袖,剪著利落的小平頭,五官端正英氣,一身硬漢形象。見到方黎進屋,他立刻站起身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曾斌。”方黎把虞望舒的破手機拿給他,曾斌緊緊地握住,堅毅的臉龐上泛著小小的激動。仿佛想起了什麼,他忽然打量她說:“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