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的顧客都被宋寒蟬歇斯底裡的一聲怒吼給驚呆了，紛紛側目。被潑了一身咖啡又被扇了一巴掌，許諾卻很能沉住氣，一聲不吭，心裡千萬個念頭飛快轉著，他猜測眼前的少女可能是妻子的朋友，站出來為妻子打抱不平？但他從不知道林伊人還有個這麼年輕的朋友。都市麗人知道許諾的妻子是個快死了的病秧子，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盛氣淩人的少女。她底氣十足，和宋寒蟬對峙：“許諾是我男朋友，你是哪來的瘋女人？”宋寒蟬冷笑：“這年頭，什麼歪瓜裂棗都敢出來勾引人。”許清和慢吞吞的走過來，站她旁邊，冷冷的盯著父親。“你！”任何女人聽到情敵羞辱自己的長相都會爆炸，都市麗人也不例外，她氣不過想教訓下宋寒蟬，手剛揚起來就被許諾架住，麗人怒道：“許諾，你什麼意思？”“對不起，你走吧，我們結束了。”許諾在看到許清和的一瞬間，臉上血色儘失。無論和妻子之間如何，他都不想影響兒子，努力維持一個正麵的父親形象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都市麗人怒氣衝衝的走了，剩下的父子倆都不說話。宋寒蟬沒時間給他緩衝情緒，拉著許清和就走：“我們走。”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許諾仿佛被抽光了力氣，慢慢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臉，一臉頹喪。……宋寒蟬攔了個的士，很快就到了許家。她示意許清和開門進去，自己打算離開，剛轉身就被許清和拉住衣角死不放手，手都勒出青白的痕跡，他的身體止不住的抖。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啊。宋寒蟬歎口氣，俯身抱抱他。在回程的路上，宋寒蟬已經給了他做好心理準備的暗示，出乎意料的是，許清和聽完後表現的很平靜。小小年紀發現父親出軌，就知道跟蹤獲取證據，許清和又豈是普通的十歲小孩。可臨到家門口，他還是害怕了，再沒有人可依靠的他，不得不去依靠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姐姐”，尋求安慰。宋寒蟬牽著他的手進了客廳，幾十平米的兩居室，房子不大卻布置的很溫馨，牆上掛著大大的全家福，照片上許清和的年紀比現在小一點，應該是前兩年拍的，一家三口都笑的很開心，這是個很幸福的家庭。許清和深呼吸幾下，輕輕推開主臥的門。林伊人穿著淺藍色的純棉睡衣半躺在床上，側著頭靜靜的看著窗外。聽到推門聲，她轉頭過來，麵容蒼白憔悴，依稀能看出往昔驚人的美貌。她看起來還很年輕，最多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原本無神的雙眼在看到許清和進來的那一刻，瞬間被點亮，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兩頰有一對小巧精致的酒窩。“寶寶，怎麼就回來了，今天放學這麼早？”她的聲音很虛弱，話語裡飽含著關心。許清和眼睛紅紅的，他一步一步挪到床邊，小聲問：“媽媽，你身體還好嗎？”林伊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沉默的摸了摸兒子的臉，把他的小身子緊緊摟進懷裡。她能感覺到自己生命就要走到儘頭，並不想欺騙兒子說她很好，但也不忍心告訴他事實。許清和懂母親沉默的含義。母親肩頭瘦骨嶙嶙，他輕輕的趴在上麵，絲毫不敢用力，眼淚就這麼一連串的的滾落下來，他不敢放聲哭泣，隻是無聲的落淚。衣服被浸濕了一大片，懷裡的小身子顫抖不已，林伊人心中酸澀不已，強忍著淚意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寶寶，你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堅強，不可以哭。”許清和抖的更厲害了，淚流的更凶，胸口一抽一抽的，可憐又狼狽。林伊人把他從懷裡拉開一點，冰冷柔軟的指腹給他擦著淚，哽咽著說：“是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寶寶彆怕，媽媽會讓爸爸送你就去外祖父家。”許清和用手背囫圇的抹著淚，小臉都是要被母親遺棄的惶恐，他可憐兮兮的哀求：“可以不去嗎？我不想離開您。”“媽媽以前做錯了事，你幫我去跟他們道個歉，替我陪著他們，好嗎？”“外祖父外祖母都是好人，會比媽媽還好，他們一定會喜歡你。”林伊人聲音很輕，眼神中帶著一絲痛楚和思念。她離家已經整整十二年了。當年，林家如珠似寶的小女兒年少輕狂，為愛憤而離家私奔，最後被家族除名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權貴圈子。她這一生懵懵懂懂，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不清楚。作為女兒、妹妹、妻子、母親……所有的身份無一不是失敗。她在父母的百般嗬護下長大，成年後卻任意妄為讓父母傷心難過，是為不孝。林軒愛她，把她放在手心裡疼寵，她卻愛而不自知，打著親情的幌子不斷傷害他，逼著他幫自己犯下大錯，害人害己。許諾對她癡情一生，兩人相依相伴十幾年，可她卻越來越不快樂，最後發現原來自己愛的人根本不是他，讓他生活在痛苦之中。清和小小年紀就將失去母親，承受喪母之痛，她無法陪伴他長大成人，沒辦法看他成家立業，是失職。疲憊感鋪天蓋地的向林伊人襲來，想就此永遠睡過去。她狠狠咬一下舌頭保持清醒，強撐著對許清和交代：“寶寶，你不要恨你爸爸，他沒有對不起媽媽。”許清和咬著唇不說話，表情倔強。林伊人淚流滿麵：“你不明白，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媽媽逼成那樣的。原諒他好嗎？”她早就知道許諾在外麵有了其他女人。她違抗父母之命和戀人私奔，最後落得被丈夫背叛的下場，她心中一點都不恨，甚至隱約還鬆了一口氣。終於，這段婚姻裡，不再隻有她是壞女人了，她也不會再被愧疚感壓的喘不過氣。“好，我原諒他，我答應你！”許清和看到母親哭，慌張的迭聲答應。“好孩子。”林伊人眷戀的摸了摸他的頭，心神鬆懈下來，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臥室門外的宋寒蟬，驀地一愣。宋寒蟬走到她麵前問好：“阿姨您好，我叫宋寒蟬。”林伊人微笑：“你是？”這真沒辦法解釋，宋寒蟬露出為難的表情：“不好意思。”林伊人點頭，不強人所難。宋寒蟬看著林伊人，眼神很複雜，這個美麗的女人即將離開人世，她永遠都看不到自己兒子長大後的樣子，該多遺憾啊。“阿姨，我給你講個故事。”宋寒蟬一衝動，開始給她講許清和長大成人後的事，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會不會疑惑。成為大學教授的許清和，無償幫助小姑娘的許清和，難以被打動的許清和……那個驕傲又溫柔，張揚又內斂的許清和。林伊人聽的很認真，還會不時提問，臉上帶著朦朧的笑，好像沉浸在一個美夢之中……晚上九點，許諾提著個袋子回來了。家裡沒開燈，黑漆漆的，壓抑又安靜，猶如墳墓。他把燈打開，看了一眼敞開著的臥室門，客廳的光照進漆黑的臥室，他心裡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手上的袋子啪地掉在地上，他跌跌撞撞的衝進臥室。許清和與白天那個少女站在床邊一動不動，不知道站了多久，像亙古存在的雕塑一樣，沉默而悲傷。許諾的心慢慢的涼了下去，一點一點的向外滲著寒氣。他不敢再向前挪動一步。“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許清和的聲音因為哭的太多，變得沙啞乾澀，他的語氣很空洞：“媽媽已經走了，她讓我不要恨你。”許諾失魂落魄的站在那，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人，眼裡隻有床上那個柔弱安靜的女人，她像是睡著了，嘴角還帶著一絲笑容。宋寒蟬拉許清和出去，輕輕帶上門，把空間留給他們。客廳地板上有個袋子，宋寒蟬撿了起來，裡麵是一盒莫非的磁帶，還有字跡秀氣的簽名：祝伊人永遠幸福，莫非。1999.10.21是今天的最新專輯和簽名，難道許諾去莫非的歌友會不是為了陪小情人，而是想拿到莫非的簽名嗎？“你媽媽是不是喜歡聽莫非的歌？”宋寒蟬把磁帶給許清和看，她想起林伊人說的那些話，反複思量，覺得林伊人和許諾之間的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許清和眼睛哭的有點腫，眼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淚珠，他看完簽名，又看許清和，眼神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從沒聽她說過。”他的模樣著實可憐，他還這麼小，比她父母離開她的時候甚至還要小上六歲。宋寒蟬把他抱進懷裡，學著他平時哄她的樣子，慢慢的拍著他的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沒關係，沒關係。你隻要相信你媽媽，按照她說的去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許清和撲進她懷裡。臥室裡傳來一聲聲的悶響，咚咚咚，像是悲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