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P大到崇明山兩個小時,晚上八點,許清和將車停在崇明山風景區的停車場,徒步向崖頂走去。崇明山是旅遊景區,不知道林琢為什麼要把見麵的地點,選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到了崖頂的旋轉餐廳,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遊客了,隻有零星幾個工作人員。許清和環顧了一圈,沒看到阿琢。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背對著他,站在懸崖邊延伸出去的玻璃棧道上,咆哮的山風把她的頭發吹起,在空中張牙舞爪的飛舞著。這個場景讓許清和心臟猛地一跳,他不由自主的朝女孩走去。聽到腳步聲,女孩回頭看了一眼。是宋子衿!宋子衿看到許清和,表情也有些驚訝,卻來不及說什麼,朝崖底一躍而下。許清和目呲欲裂。他狂奔過去想抓住她。太陽穴一陣劇烈抽痛,猶如千萬根鋼針紮入,身體搖搖欲墜的跪倒在地,眼睛緊閉,麵上露出痛楚之色。斷掉的記憶,似乎重新得到鏈接,腦子裡像放電影般,閃過一段清晰又陌生的畫麵。——連星星都沒有的漆黑夜,隻有一輪彎月寂寞的掛在天邊。女孩站在懸崖邊,發絲淩亂,背挺的筆直,月光照在她身上,身材單薄,清冷又淒楚。“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說完,她跳了下去。腦子裡的畫麵消失,許清和眼前一黑,失去意識。林琢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有些瘮人。2019年12月20日,星期五。清晨,小雨淅淅瀝瀝,街角停著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原本空無一人的車裡,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少女。少女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扭頭看向車窗外。路邊擺著一個早餐攤,攤主是一家三口,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妻,高大清雋的少年,一家人配合默契,忙而不亂。熱氣騰騰的白色水蒸汽,少年的臉影影綽綽,在這樣普通的清晨裡,充滿了煙火氣。看著這一幕,宋寒蟬眼眶微微發熱。隻有經曆過生死,才懂得這世間的平凡都彌足珍貴。背負了幾年的自責,在這一刻終於得到圓滿,宋寒蟬深吸口氣,拉開車門,走向早餐攤。“給我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裴安一愣,抬頭,宋寒蟬眸中帶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他臉一紅,手忙腳亂的去裝包子和綠豆粥。等待的間隙,宋寒蟬目光一直在裴安和他父母之間來回打轉,真好,她總算完成了對裴阿姨的承諾,把裴安還給了她,把幸福還給了她。突然,身旁有個女生驚訝地問:“你是宋寒蟬吧?”宋寒蟬側頭,看了一臉興奮的小女生一眼,心中有些疑惑,點了點頭。裴安臉色一變。小女生捂著嘴尖叫一聲:“宋寒蟬!我居然見到了宋寒蟬,你給我簽個名好不好?”她慌慌張張的去翻書包。周圍的人聽到這聲尖叫,開始騷動起來,更多的人圍了過來,有人拿出手機拍照,表情興奮狂熱,嘴裡念念有詞,喊著宋寒蟬的名字。什麼情況?眼前這仿佛喪屍圍城一樣的場景,把宋寒蟬釘在原地。裴安低聲道:“快跑。”“啊?”宋寒蟬沒反應過來。來不及多說了,裴安拉起她的手腕就跑。“這邊這邊,我車停在對麵。”兩人突破包圍圈,上了車,一路狂飆,離開了那條小巷子。車子停在不顯眼的角落,宋寒蟬一頭霧水,看著副駕上的裴安問:“不是,咱們跑什麼?”裴安手裡還拽著兩個包子一杯豆漿,他把東西一股腦塞在她手裡,訥訥道:“不跑,你今天又會上頭條。”宋寒蟬咬了一口包子,又喝了口豆漿,由衷感歎:“你媽媽的手藝還是那麼好。”吃著吃著,她突然反應過來,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剛說什麼?上頭條?”她眼皮一跳,緊接著問:“我現在是P大的學生對嗎?”裴安點頭,宋寒蟬鬆口氣,繼續吃包子。裴安又道:“但你也是當紅歌手宋寒蟬。”“咳咳咳……你說什麼?!!”宋寒蟬腦海中忽然又多出一段記憶。時鐘撥回到三年前那天,許清和在崇明山上暈倒後,被緊急送往醫院。那時,她正守在許清和的病床前,心裡惴惴不安。病房門被推開,宋子衿扭頭,一對貴氣逼人的老夫妻走了進來,男士頭發花白,不苟言笑,女士柔美恬靜,風韻猶存。眼神對上,三人俱是一愣。“祖父祖母來了,清和沒事,醫生說很快就能醒過來。”林琢神情自若的也走進病房,笑著指了指宋子衿:“這是宋子衿,我朋友。”祖父祖母?那不就是許清和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林氏集團的董事長和夫人?林正則短暫驚訝後,神色恢複如常,他瞟了林琢一眼:“跟我出來。”溫婉回過神來,細細打量著宋子衿:“你和阿琢是怎麼認識的?”看神色,宋子衿就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這也怪不得溫婉,孫子招呼也不打突然帶來個年輕女孩,是她也會誤會。總之事情的發展和宋子衿最初想的不太一樣,她也猜不透林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能先撇清關係:“您彆誤會,我和林總就見過兩次,連朋友都算不上,像林總這樣的人中龍鳳棟梁之才,我不敢高攀的。”溫婉噗嗤笑了,這一笑,蒼白的臉染上一抹紅暈,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你這小姑娘,說話還挺有趣的。”正說著,林正則走了進來,林琢跟在他的身後,表情有些陰晴不定。林正則對妻子問道:“這丫頭你喜歡嗎?”溫婉笑笑:“挺好的。”“給你做孫女怎麼樣?”溫婉看了一眼丈夫,又看看宋子衿,點頭:“可以啊。”宋子衿驚呆了。什麼情況?!這老兩口要收養她做孫女?她是當事人好嗎!都不問問她的意見?就這麼擅自決定了?!以為她不會拒絕是嗎!宋子衿嗬嗬一笑:“我不願意。”雖然目前她對許清和沒有太大感覺,但幾年後,她可是愛許清和愛的死去活來,凡事留點餘地,有情人變兄妹這種戲碼還是算了。“不是缺錢嗎?做我林正則的孫女不算辱沒你。”林正則淡淡的說。宋子衿氣笑了:“你調查我?”“林氏集團旗下的子公司,百分之1的股份占有權。”這一刻,什麼許清和,什麼愛情都被拋之腦後,宋子衿立馬上演川劇變臉,親親熱熱地喊人:“祖父,祖母。”她又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林琢,笑吟吟道:“哥哥。”林琢像吃了屎一樣難受。他本想通過宋子衿,解決掉許清和這個隱患,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其實宋子衿也是一頭霧水。她又不瞎,林正則對她態度很不對勁,她肯定不會自戀的認為自己是得了他青眼,但機會都已經送到她手裡,她不抓住都對不起自己。被生活毒打過的人,活下去就是一切。之後的幾年,她不再有事沒事往許清和跟前湊,她完全改了方向,與其抓住許清和,不如抓住那百分之1的股權。當她不再追著許清和跑時,事情卻完全反轉了。許清和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舍得放下心中的白月光,開始有事沒事往她跟前湊。可她是怎麼說的了?她居然說:“我希望你隻是哥哥。”然後一心撲在事業上,她再次簽約了謝晉函公司,以宋寒蟬的名字出道,如今也算是一線女星了。消化完腦海中的記憶,宋寒蟬想自殺。瞧瞧她乾的這叫什麼事?到底多腦殘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她欲哭無淚。崩潰了幾秒鐘,宋寒蟬又振作起來,她要去找許清和。她與許清和之間的情愛糾葛,從來都是她在強求,都是她主動追著他跑。而現在,主導權居然握在了她的手裡,這種感覺實在太新奇了。而且她真的真的很好奇,她的一生之敵葉佳怡,到底是怎麼輸了的?秦野的心理診所。許清和猛然驚醒,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像剛從水裡被撈起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秦野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看病曆,被他這邊動靜驚動了,關切的問:“做噩夢了?又是那個夢嗎?”許清和揉了揉額角,疲憊的點點頭。秦野歎口氣:“你說你這情路怎麼這麼坎坷了,先是葉佳怡,後是宋寒蟬……她又不真的是你妹妹。”“是妹妹,外祖父在新聞發布會上公開過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許清和唇色倏地有些發白:“她突然成為林氏集團的孫女,本來就有很多流言蜚語……”三年前,他在崇明山暈倒被送往醫院,醒來後發現,宋寒蟬搖身一變,成了他妹妹。自那以後,他每天晚上做夢。夢中,神似宋寒蟬的少女站在懸崖邊,一次又一次的跳下懸崖,讓他痛不欲生,想緊緊抓住她,不放手。夢醒之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身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很少會想起葉佳怡了,卻頻繁想起宋寒蟬。他想克製。可越克製,就越陷越深。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早在初見之前就已經認識她了,而且兩人的關係應該足夠親密。可她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暗示他隻能是哥哥,待他也越發冷淡,家庭聚餐的時候,也總是避開他,遠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