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佳風風火火地衝辦公室，她拄了拄喬茜胳膊，朝她擠眉弄眼，“彆不開心啦，這不家屬來找你了麼？”她們習慣把同事的男女朋友也稱為“家屬”，喬茜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秦睿不是說讓她等他一起下班嗎，怎麼就直接下來找她了呢？但是她見到來人，隻能說自己想多了。徐彥哲心情雀躍，剛下課便趕了過來，一身運動裝扮，渾身散發著無窮無儘的活力，回頭率爆表。他當然不知道發生在喬茜身上的事情，臨時起意想要約她出去玩。喬茜微微皺眉，“你為什麼不提前告知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呀，怎麼樣？我們去哪？”嗬嗬，喬茜心想，還真是又驚又喜。徐彥哲興致高漲，隨之又提議去滑旱冰，“你既然喜歡那種極限一點的運動，那旱冰你也不會排斥，一定會喜歡！”兩人說著便已走到了樓下，秦睿正等在那兒，兩手插在褲兜裡，身長玉立，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腳下的小石子。他是特意提前下班等在樓下，回頭便看見向這邊走來的兩人，徐彥哲嘴裡還在說著滑旱冰的各種趣事。喬茜想打斷徐彥哲，告訴他，她哪也不想去，隻想早點回家，奈何他說的天花亂墜根本不容人插嘴。秦睿朝他們走近，徐彥哲這才消停了下來，他看一眼秦睿，衝他揚了揚下巴，“嗨，又是你。”秦睿沒有理會他，問喬茜：“要跟朋友出去玩嗎？”徐彥哲上前一步替她回答：“是呀，我們要去滑旱冰！”喬茜瞪他一眼，徐彥哲也沒有在意，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她轉頭去看秦睿，對方衝她笑了笑，另有所指，“去散散心也好，玩開心一點。”喬茜還想說什麼，又生生咽下去，如鯁在喉。秦睿又轉而關照徐彥哲：“記得把她送回家。”然後，他轉身走回住院部。徐彥哲摸不著頭腦，這位大哥，也太奇怪了吧？蔣文飛見秦睿回來也是摸不著頭腦，“不是說那個新病人交給我來處理了嗎？你怎麼又回來了？”秦睿黑著一張臉換好工作服，沒有搭理他。“不是吧老秦，你就這麼不放心我呀？我好歹也是高年資主治醫師，你不必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的，你看你這樣把自己搞得多累啊……”秦睿已經抬步走出了辦公室，留下一陣凜凜清風，蔣文飛在這陣清風裡瑟縮了下身子。喬茜沒有滑旱冰的興趣，她提議請徐彥哲吃飯，選擇了一家火鍋店，一人一鍋乾淨衛生，氣氛也熱鬨。徐彥哲涮著羊肉，看上去心情很不錯，他試探著問喬茜：“今天怎麼想起要請我吃飯？”喬茜看著鍋中翻滾的食材，不緊不慢道，“上次你請我去攀岩，作為交換我說了要請你吃飯，說到做到。”“嗬嗬，那你還是挺講信用的哈。”徐彥哲乾笑，他覺得喬茜有些悶悶的，逗女孩子開心不難，但也要看對手是誰。隻聽喬茜又補充了句：“我不習慣欠彆人的。”徐彥哲覺得有些彆扭，默默放下了筷子，“什麼欠不欠的，你不用跟我分那麼清，朋友嘛！”喬茜認為的朋友，是跟戴瑜那樣，平時不需要多麼熱絡的聯係，但是有事的時候必定會想到對方，可是徐彥哲似乎一直在她生活中出現，她不擅長處理太複雜或者太熱絡的關係，對她已經造成負擔。喬茜便直接表態，“對啊，朋友嘛，就是有來有往，平常也不要經常聯絡，有事想到對方就行。”徐彥哲嘴上不表，心想她這界線畫得真是門兒清，表麵看著是隻小白兔，其實內心住著一隻小狐狸，也是，畢竟年紀擺在那，人情世故不可能一竅不通。但是徐彥哲不準備拆穿，拆穿了他還能繼續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她身邊嗎？一頓飯各懷心事吃得有點不是滋味，飯後喬茜表示要早點回去休息，徐彥哲堅持要送她回家，到了小區門口喬茜便下了車。徐彥哲看著喬茜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調轉車頭回去，隨即想起自己是不是太聽“那個人”話了，人家關照說送她回去，他就真送了。雖然這也是他自己的意願，但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一種自己是局外人的，而另外兩個人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聯係的怪異感。陳培的血清學檢驗結果出來了，表明是低傳染性，新生兒的檢測結果也未見病毒感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但有這樣的父親還有感染了病毒的母親，他們為那孩子的將來擔憂。但也隻是短暫的傷感，等到病人一出院便會被遺忘，畢竟接觸的病患那麼多，要是沒有一顆善忘的心和一根粗線條的神經，怎麼去麵對世間萬千苦難？宋佳明的老婆也出了院，出院前宋佳明還送來孩子百日宴的請帖，特意強調邀請喬茜和“男朋友”一起參加，戴瑜覺得宋佳明擺明了是故意的，喬茜沒有放在心上。周文瑛通知喬茜去S市參加一個學術交流會議，為期一周，這種交流會很輕鬆，又不需要發言，車旅費全包，簡直就是度假。“陸妍說要帶孩子走不開，宋曄說不能跟女朋友分開太久，同等資曆的主治醫師就你一個了，就當散散心也好。”周文瑛有些無奈，明明是樁好差事，結果人人推讓。喬茜卻之不恭，當天回家收拾東西，第二天就出發了。戴瑜過來找喬茜，便撲了個空，彼時喬茜已經上了飛機，電話也是關機狀態。她看著自己的體檢報告，茫然無措。蔣文飛沒事的時候喜歡手捧一杯熱茶，老學究般站在窗前俯瞰風景，再老氣橫秋地感歎一番人生。秦睿需要出差一周，他不在的日子辦公室氣壓不那麼低了，連帶蔣文飛的心情也輕鬆不少。醫院病人活動區有條人工湖，湖邊有個亭子，裡麵坐著個身影，看起來有點熟悉，蔣文飛已經觀察了近半個小時，她就在那一動也沒動。蔣文飛希望手邊有個望遠鏡供他確認，但是沒有，那他隻好親自走一趟。黑色大波浪的長發，背影纖細，當他看到那雙纖細瑩白的手、深紅色的指甲，蔣文飛基本已經確認了。“嘿，在這發什麼呆呢！？”蔣文飛也不是故意惡作劇，可對方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等她回轉身，蔣文飛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戴瑜滿臉淚痕，這回眼線也花了，暈染成了熊貓，她一轉身放在膝蓋上的東西便掉在地上。蔣文飛看到醫院體檢報告的封麵，兩個人同時伸手去撿，還是他快了一步。“你還給我！”戴瑜伸手去奪，奈何兩人身高懸殊，蔣文飛手往上一舉，戴瑜饒是墊著腳尖往上跳也是徒勞。“你不要那麼小氣嘛，讓我看看，哭得那麼傷心，又不是得絕症……”蔣文飛一邊躲避戴瑜一邊迅速翻看，其實在他眼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除了左側乳腺超聲檢查發現一個2公分左右的結節，其餘一切正常。“你至於嗎？一點小事就哭成這樣？”戴瑜放棄搶奪，坐下來哭得更傷心，肩膀一聳一聳的，“我姑媽就是乳腺癌死掉的，你說這是不是家族遺傳？還傳女不傳男？我還那麼年輕還沒有生小孩，我不想死！”蔣文飛眉頭一皺，“我沒記錯的話你自己還學醫的呢，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誰說這就是癌症了？這個要看病理結果。”戴瑜一聽，也忘記哭泣，她眨巴了一下熊貓眼，下意識地往自己胸前看了下，“那你說是不是要手術，要切掉一側……”她想象了一下，哭得更加傷心。蔣文飛心裡煩躁，“我就說你實習的時候肯定是在渾水摸魚，一點也沒學進去！”戴瑜沒搭理他，繼續哭。蔣文飛腦袋被吵得“嗡嗡”的，但也隻好放軟語氣，好心安慰她：“你說的那是乳腺癌根治手術，對於這種小結節一般可以微創手術，就用你代理的那款旋切刀，把它切下來做病理檢查。”他兩手一攤，“如果是良性的，那就好了哇。”說著他仔細研究了那張超聲報告單，一手摸著下巴點頭道：“這個位置，很適合微創手術。”戴瑜吸了吸鼻子，“那要是惡性的呢？”蔣文飛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指著報告單，“你看，這種級彆的分級，傾向良性。”戴瑜稍稍放下心來，用手抹了把眼淚，也不哭了，她上下打量蔣文飛，滿眼寫著“不信任”三個字。“嘖，怎麼了又？”蔣文飛眉頭一皺，“你那什麼眼神？”“那個……一定要手術的話……”戴瑜吞吞吐吐，“我想讓老秦給我做。”蔣文飛：“……行，那要看人家檔期空不空，還得等到一周出差回來之後你跟他說去。”戴瑜沒有注意到，蔣文飛一向不怎麼正經的眼光稍黯了黯，但他其實已經習慣，秦睿是他們組的診療組長，年資比他高、手術經驗比他豐富，幾年前就在國際性的手術操作比賽中得過獎，病人基本都是衝著他去的。如果秦睿抓著手中的病人資源不放，根本沒有其他小醫生什麼機會。但秦睿更多的會給低年資醫生手術機會，指導他們，這也是他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不管是外科還是其他科室，不倫是醫術還是醫德，提到秦睿沒有人不稱讚。所以蔣文飛嘴上那樣說，心裡想的卻是——這手術最後由誰來做還不一定呢，你最好彆得罪老子。當晚戴瑜回到家，看到鏡中的自己也被嚇了一跳，難怪一路上那麼高的回頭率，蔣文飛肯定是看到的，但是居然故意沒有提醒她。於是她又在心裡默默把蔣文飛問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