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喬衛明出院，喬茜打車將二老送回家，原本徐彥哲自告奮勇開車過來接人，李愛萍滿口答應，但是被喬茜拒絕，畢竟人與人之間需要保持距離和空間，不能事事麻煩他人。喬茜家住一個小鎮上，從出租車上下來還有七拐八拐的一條小巷，喬衛明不能搬重物，李愛萍腰不好，於是大包小包全在喬茜一人身上，看起來有點吃力。李愛萍又免不了一陣心疼，而她表現心疼的方式是又一頓嘮叨：“你看你，逞什麼能呢？小徐不是說好了要來接我們嗎？有他在就方便多了！”“你能不能彆老想著占人便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憑什麼來巴巴伺候你呢？”喬茜一晚上沒睡好，再加心情不佳，脾氣就有點暴。李愛萍很吃驚，平時喬茜任她擺布一副好脾氣的樣子，今天這是怎麼了？提到小徐反應這麼大？她的脾氣頓時也上來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喬茜，“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這怎麼叫占人便宜呢？是小徐他自己願意，你不要不識好我告訴你！”喬茜閉了閉眼，不予爭辯，選擇忍耐。喬衛明見狀忙做和事佬，“行了你們，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吧，像什麼樣？”於是三人沉默走了一路，到家喬茜就把自己關進房間。最近幾年她很少回家，每次在家也待不了幾天，房間還是之前的樣子，東西沒人動過。喬茜拉開抽屜，裡麵有個裝幀精美的筆記本，扉頁是她曾經用黑色水筆寫的“頸椎病防治指南”幾個字。自打喬茜結束外科的實習決定考研開始，其他科室的實習馬虎應付，時間和精力都用於看書備考，但是康複科的實習意外的認真。她跟著老教授學習頸椎病的中西醫康複治療，每一個治療方案都記錄在筆記本上，甚至還有畫了中醫針灸穴位圖，頗有點武功秘笈的意思。可是這本筆記後來沒能用上，這會喬茜把它裝進包裡準備帶走。李愛萍敲門進來，在女兒麵前她難得主動放低姿態。“那個小徐我和你爸看著都挺順眼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也不可能一直等著你。”喬茜覺得煩躁，不知道要解釋多少遍，便也懶得解釋，她扶著額，覺得頭疼。李愛萍看出點端倪，有些事也藏不住了，她是個直性子，乾脆開門見山，“我是催你談朋友來著，但是你也不能那麼隨便就找一個，那個姓秦的，私生活太複雜，對待感情那樣隨便，又是前女友又是離婚的，你不能找那樣的！”喬茜心驚，她抬頭看李愛萍，原來她全都知道，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你是沒談過戀愛沒經驗，閱曆太淺，容易上當受騙……”“媽，”喬茜坐直了身子，打斷她：“你是不是跟他說啥了？”“什、什麼說啥了？”李愛萍眼神閃躲。“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你是不是跟秦睿說了什麼？”喬茜已經能夠猜出端倪，不依不饒。“他那樣的大醫生忙得很，整天找不著人我哪有時間跟他說什麼。”李愛萍打馬虎眼。喬茜雙手抱臂，抱著懷疑的態度看著李愛萍，看得對方心裡一陣發虛。好在喬衛明在樓下催兩人吃飯，替李愛萍解了圍。喬茜飯後便回去了，她隻請了半天假，下午還要上班。她一路緊趕慢趕好在沒有遲到，而她一到崗就被產房叫了下去，說是有個產婦難產，可能需要剖宮產。陸妍已經在待產室處理，產婦26歲，初次妊娠，骨盆入口狹窄，原本這種情況保險起見建議直接剖宮產，但家屬堅決要求陰道試產。“試產接近4小時，宮口擴張至4cm，胎頭仍未入盆。”助產士在旁邊彙報。陸妍出去和家屬談話，喬茜看了眼胎心監護儀，胎心率尚穩定，產婦滿臉是汗，頭發黏在一起，嘴唇乾涸，她已經忍受不了疼痛，要求醫生上麻藥。“醫生，不是說有無痛分娩嗎，給我打麻藥吧！”宮縮的間隙，產婦苦苦哀求，之後又是一陣痛苦的呻吟。“像你這種情況需要立即實行剖宮產，胎頭不入盆，分娩時間過長，有可能引起胎兒宮內窘迫。”喬茜跟她說明情況。“那你們還等什麼，趕緊給我剖吧！隻要、隻要有麻藥！”產婦痛得意識模糊，這個時候隻想著能夠止住這種痛苦。“陸醫生已經去找你老公談話了，隻要你老公簽字同意，馬上就給你手術。”喬茜也有些急，陸妍已經出去了一會，遲遲不見回來，她看一眼胎心監護儀，胎心率出現一個減速波段，這往往是胎兒宮內缺氧的表現，她給產婦接好氧氣管調好流量，囑咐她左側臥位，又招呼一個助產士密切監測胎心，自己出去查看情況。陸妍的談話並不順利，家屬一再強調自己也是學醫的，對方高高瘦瘦，膚色稍黑，戴一副淺金色眼鏡，衣冠楚楚。“我老婆隻是骨盆徑稍小一點，不是不能順產，你就讓她再試試。”“可是已經試產4小時了，胎頭還是沒能入盆，產程過長對產婦……”家屬根本沒有耐心聽專科醫生的解釋，他打斷陸妍：“自然分娩有明顯的優勢，對孩子以後運動還有性格都有好處，還能增強抵抗力！”陸妍無奈扶額，溝通遇到瓶頸，她一再強調立即剖宮產的必要性，而對方隻教條地在意自然分娩的好處，頗感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焦躁。“產婦剛才出現胎心減速，再這樣下去有可能發生胎兒宮內窘迫，最怕拖著拖著就會留下點什麼後遺症……”喬茜過去像陸妍彙報，故意說出最壞的可能，擺明了是讓家屬聽到。家屬一聽這話急了，抬頭看向剛來的女醫生，明顯愣怔了下。“你一再強調自己是學醫的，那你應該知道胎兒宮內窘迫的嚴重性，現在是你當機立斷的時候。”喬茜顯然沒有認出對方。家屬終於表示同意簽字手術，他在陸妍遞過來的同意書上簽下“宋佳明”幾個字，而喬茜已經進入產房做術前準備。產婦被推往手術室，同時通知了新生兒科醫生，好在過程很順利，新生兒評分良好。更衣室裡，剛經曆了一場緊張的手術，這會鬆懈下來，陸妍便向喬茜抱怨：“最怕遇見這種一知半解又自以為是的家屬，非要說自己是醫生，也不知道是哪個專科的，固執己見，也不問問老婆情況，孩子還沒生出來就盼著他以後出息……”陸妍自顧自說著，喬茜輕笑。原本陸妍至少需要休息半個月，但她隻休息了三天就開始正常上班，作為醫生她總是跟病人強調注意休養，但輪到自己，依從性又很差。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剛才那家屬等在那，陸妍有些詫異，這種時候他不應該守在老婆孩子身邊嗎？“手術很順利，小寶寶也很健康，你還有什麼疑問嗎？”那人直接繞過陸妍，伸出食指戳了戳鼻梁上的眼鏡，問喬茜：“茜茜，你不認得我啦？”喬茜凝眉，將眼前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終於恍悟，“哦！宋佳明呀！”陸妍：“……你們認識？”宋佳明老婆生子的事情很快被戴瑜得知，作為老同學，她第一時間帶著紅包趕來。“咳，我也沒經驗不知道該買什麼，乾脆送個紅包需要什麼你們自己買唄。”宋佳明和戴瑜推辭一番，喬茜來來回回看著兩人你推我往，最終紅包被宋佳明收進床頭抽屜。眼看著戴瑜對著嬰兒車裡的小孩愛不釋手，一會捏捏臉蛋，一會兒摸摸小手，宋佳明緊張地隨在左右，生怕孩子被這個毛手毛腳的同學玩壞了。“我們趕緊走吧，”喬茜拉著戴瑜衣袖提醒，“不要打擾產婦休息。”宋佳明將她們送走，三人在醫院樓下咖啡店小聚。“好啊你個宋佳明，現在這麼人模狗樣的！”戴瑜打量宋佳明身上那身名牌西裝，總覺得這位同學和印象中變化太大。實習那時候，宋佳明有些齙牙，戴一副黑框眼鏡，人又黑又瘦，看上去憨憨的，畢業之後經家裡人托關係在口腔科乾了幾年，一年前自己出來開診所。“看來口腔科診所收入不錯啊！”戴瑜開玩笑，“你這牙齒是自己整的嗎？”宋佳明有些難為情，又習慣性地戳了戳鼻梁上的眼鏡，“是讓之前一個老師整的。”戴瑜給他提議：“你以後就在自己診所裡貼一張整牙前後對比的照片，活招牌啊，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了，就說是你自己整的！”喬茜捧腹笑，“哪有人會給自己整牙的？”氣氛輕鬆，三人說說笑笑敘了一會舊，喬茜表示自己不能偷懶太久，便一起走出咖啡店。戴瑜又感慨了句：“沒想到老同學都已經當爸爸當媽媽了！”想起來有些淡淡的傷感，但戴瑜的傷感不會持續太久，她又揶揄宋佳明：“你之前不是說非我們茜茜不可嗎？還說要等她，怎麼這麼快就娶了彆人？”宋佳明頓時耳根發紅，黑皮膚也掩蓋不住臉上的紅暈，他吞吞吐吐，還是那樣，一緊張就結巴，“茜茜，對、對不起，我我我……”戴瑜在旁看好笑，怎麼聽著她家茜茜真成了被辜負的那個？喬茜倒表現得大氣，她用力拍了拍宋佳明肩膀，“沒事啊，你不用放在心上，畢竟我喜歡的從來都隻是老秦啊！”宋佳明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為什麼對秦睿就是有些害怕，就算是已經混得人模狗樣的現在，提起這個人還是不自在。他借口要去生活用品超市給老婆買些東西，便先走了，回頭他就撞見剛剛提到的那個人，身形高大地杵在那，想要假裝不看見都難。“老老老、不，秦老師！”宋佳明艱難地打招呼，難得秦睿對他還有印象，衝他點了點頭，那邊宋佳明早就遁了。秦睿往兩個女生離開的方向深看一眼，嘴角捎帶起不明顯的笑意。喬茜因為要送走戴瑜，她們走了另外一個方向，戴瑜還在感慨，人的變化怎麼會那般大。“宋佳明看著老實，現在也是人模人樣的，但是對老婆不見得多好，你看他剛剛的樣子，一直盯著小孩，老婆都疼成那樣了也不安慰一下，還有心思跟我們敘舊……”喬茜兩手一攤：“要是他時刻陪在老婆那呢，你是不是又要說他不顧念老同學舊情？”好像是這麼回事，可戴瑜不肯承認，話題跳躍，“總之老秦當年阻止他向你表白，也算是做對了。”喬茜深感無語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