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掃我,你掃我!”徐彥哲萬分激動,殷勤地展示他的微信二維碼。片刻之後,徐彥哲心滿意足點開喬茜的朋友圈,之後又很驚訝,“你、你都不發動態的嗎!?”喬茜的朋友圈除了轉發幾條專科有關的學術研究報道,根本沒有私人話題。“因為生活中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事情。”喬茜答。徐彥哲還想問什麼,秦睿扣了扣診室大門,他看徐彥哲的眼神不大友好,“現在不是你們聊天的時候。”喬茜吐了吐舌頭,好像這才想起門口還有人等著。徐彥哲忽視門口臉色不太好的男醫生,衝喬茜微微笑:“你隻管去忙吧,不用管我的,一會兒我也該回去了。”仿佛兩人之間有著相識已久的交情,他揚了揚手機,“有事聯係!”“好的。”喬茜擺手走出診室。她沒有去看,秦睿臉上陰雲密布,但也隻是一晃即逝。麵對的患者二十多歲,因突然右下腹痛伴有惡心嘔吐就診,掛的是外科。“患者沒有發熱,血象不高,各項檢查均不支持外科疾病,”秦睿簡短交代情況,“B超顯示右側卵巢有個6*7公分的囊性包塊,我懷疑是卵巢囊腫扭轉。”這個病的症狀和外科急腹症極其相似,所以急診分診台的護士小妹給她分到了外科,所幸遇到的醫生是秦睿,不隻是外科,他對其他各個科室的疾病都有迅速、精準的判斷。喬茜拉上簾子給病人做檢查,轉身的時候撞進一個溫熱的、堅實的胸膛中,她吃痛地摸了摸鼻子,推正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那一個瞬間,本能地貪戀他身上的味道。喬茜啊喬茜,現在明明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沒事吧?”秦睿微微俯低身子。喬茜避開,“沒事,你出去一下,男醫生不方便在場。”婦科雙合診也與秦睿的初步診斷相符,看樣子,一台急診手術又逃不掉了。病人叫周嬌嬌,二十出頭,人如其名,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原本因為疼痛表情扭曲,聽見“手術”倆字瞬間淚眼盈盈。她的母親也表示擔憂:“可以不做手術嗎?她還沒生孩子,會對以後的生育造成影響嗎?”“腹痛極有可能是因為原本卵巢囊腫較大、蒂長,再加體位迅速變化造成的扭轉,扭轉部位靜脈回流受阻,極易缺血壞死,”喬茜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麵對患者家屬,“我們需要儘早手術探查明確原因。”見家屬仍是一臉憂心,喬茜又補充了句:“如果真是蒂扭轉,隻有儘早手術,將扭轉的卵巢複位、剝除囊腫才有利於恢複。”病人的母親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挽著高高的發髻,眉毛高挑,打扮入時,她打量喬茜,“那你們這還有資曆高點的醫生嗎?”顯然,她看喬茜太年輕,有點不信任。秦睿剛想說什麼,見喬茜上前一步,自信篤定:“放心,這種手術我們已經有不少經驗,也會儘力!”秦睿深看她一眼,他覺得這樣的喬茜和他印象中不太一樣了,自信,並且沉穩,能夠獨當一麵,不再是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實習生。他覺得小姑娘有點意思,看來他得重新認識她。患者家屬終於鬆口,“那行,聽你們的,手術就手術。”“辛苦你了。”一旁的秦睿突然來了句,這多像“普通同事”間的客套。“不辛苦,那麼麻煩秦主任把病人病曆權限轉給我!”喬茜禮貌一笑,然後轉身通知病房同事,開啟了夜班的節奏。喬茜沒想到,剛踏進病房就見到張主任,她是從家裡被叫出來的,臉上有些疲憊,並且寫滿了不痛快。原來這個病人有些背景,驚動了院長,院長打電話給“最有資曆”的醫生,也就隻能是科主任出馬。類似的手術在急診一般是直接剖腹探查,方便快捷,隻需要兩個醫生配合完成,而病人家屬要求做腹腔鏡。腹腔鏡雖然微創、恢複快,但是需要更多人力、物力,急診很難辦到,但是既然主任出馬,沒有什麼不可以。手術需要三個醫生上台,除了張主任,還有陸妍,年資最淺的喬茜作為二助負責扶好內窺鏡,它就像是一個攝像頭一樣,從腹部一個小孔插入,可以清楚地把手術視野呈現在屏幕上。秦睿第一次帶她做腹腔鏡手術,是一台膽囊切除術,她總是不能找到最完美的角度,不是隻暴露了一半手術視野,就是畫麵切得太遠,根本看不清手術操作。秦睿便會抓著她的手,手把手幫她調整好角度,“你就這樣扶好,不要動。”可隨著手術進展,畫麵又偏了,喬茜保持著一個姿勢,手也有點酸,便自顧自調整角度,另一個助手就會抱怨:“彆晃,被你晃得畫麵都在轉,頭暈,我想吐!”秦睿從不會因為這種情況指責她,頂多看她一眼,眼神更多的是無奈,然後再手把手帶她,極具耐心。現在想來,一台手術被她這個菜鳥實習生耽誤了多少時間,秦睿對她算是仁至義儘,換做是彆人帶她,估計早沒有第二次上台的機會了。這麼一想,老秦還真是對她挺好的。但是現在的喬茜不容許自己“這麼一想”,想老秦曾經有多好,就是對她現在的自己多殘忍。“醫生,我害怕。”麻醉前周嬌嬌還抓著喬茜的衣服下擺,眼神無助,她把喬茜當成一根救命稻草般攥著。安慰病人這件事,喬茜不擅長,於是她隻告訴她:“沒事,睡一覺就好。”這句話總是萬能的,適用於所有全麻手術。陸妍和張主任的配合很默契,術中所見和他們的診斷一致,從複位扭轉的卵巢到剝除囊腫放進標本袋中取出,再到最後的粘合殘餘卵巢,手術過程連貫、嫻熟,喬茜暗暗讚歎。她衝陸妍比了個大拇指,可惜人家視線專注在屏幕上,沒有看到。今晚手術室的氣氛明顯有些詭異,大家的熱情都不高,甚至有幾聲抱怨,大概是對急診被強塞了這麼一台勞師動眾的手術不滿。有些人的“特權”,總需要底層勞動群眾買單。結束手術,陸妍在更衣室的洗手池前吐了個天昏地暗,喬茜有點擔憂,遞過紙巾,“會不會吃壞了東西?”陸妍看她一眼,眼神還是不冷不熱,她接過喬茜手裡的紙巾,沒有接話。她比喬茜大了三四歲,個子不高,齊耳短發,皮膚稍黑,喬茜對她表現出的友好,但顯然得不到同樣的回應。不過,喬茜也沒放在心上,維持普通同事關係就好。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已是午夜,急診大廳吵吵嚷嚷,圍了幾個年輕人,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大抵又是醉酒打架鬨事之類。那個身影被掩在人群中,太抓人眼球,喬茜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到,他正有條不紊地處理手頭外傷病患。普通同事?那她還得先說服自己……又一輛救護車忽閃著警示燈停在急救大廳門口,推下來的又是一個外傷病患……婦產科倒是沒什麼病人,喬茜躺進值班室,依舊轉輾難眠。“叮——”是微信提示音,喬茜掏出手機,一條來自“阿哲”的信息。“喬醫生,忙嗎?肚子餓不餓,吃夜宵嗎?”喬茜一陣惡寒,他們很熟嗎?醫院有規定,不可收受病人或家屬賄賂——夜宵也算的話。“叮——”又是微信提示音,這次來自張一曼。“喬醫生,夜宵想吃什麼?”一秒之後,張一曼又補充了句:“我請客!”喬茜無語,為什麼大家都喜歡請吃夜宵?她揉了揉自己緊實平坦的小腹,向來是沒有吃夜宵的習慣的。她給張一曼回:“不用了,我已經準備睡了。”附加一個微笑表情。而徐彥哲那邊,她選擇不回應,畢竟不熟。張一曼趁著空檔問秦睿:“吃不吃夜宵?”秦睿正給一個病人縫合,他頭也沒抬,“不吃。”張一曼嘀咕,“喬醫生不吃,你也說不吃,那我還是問問彆人……”秦睿好像沒聽見。另一邊,徐彥哲已經捧著個披薩盒子往這邊走,他哪都找不到喬茜,遇到一個空閒的小護士便打聽:“喬醫生在嗎?”徐彥哲依舊是運動短褲裝扮,荷爾蒙爆棚,張一曼眼前亮了亮,“你找她有事嗎?”徐彥哲撓了撓腦袋,“也沒什麼事情,就是謝謝她幫了我姐!”張一曼了然,“這樣啊,喬醫生她在值班室,估計已經休息了。”“哦,”徐彥哲有些失落,看著手裡的盒子,遞給張一曼,“估計等她出來也得涼了,那你們辛苦,趁熱吃!”說完轉身跑了。“欸,這個不能收!”張一曼眼看人已經跑遠了,像接了個燙手山芋,她念叨了半天的夜宵,是吃好呢還是不吃好?秦睿抬頭看一眼那個離去的年輕人,繼續穿引持針器。病人連連誇讚:“秦醫生,您這技術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