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茵的房間隻擺放了一張照片，她和謝允一樣，不喜歡拍照，照片上的女人和她有七分像，眉眼風華，都生得一樣妖，那是她媽媽。林智茵的媽媽是因為生病去世的，和外公一樣，是癌症。不過是乳腺癌，她不願意做手術，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絕對不會選擇成為一個被丈夫嫌棄，隻能躺在床上無所慰籍的女人。所以，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自殺了。她是驕傲的，卻也是懦弱的。林智茵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下午浴室裡滿出來的血水，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幼小的心臟。她站在那兒，從開始的無措到驚慌，她站在浴室門口用力地敲打著門，可是年幼的她怎麼也打不開那扇門。媽媽把裡麵反鎖了。她很傷心，哭得天昏地暗，可是爸爸笑了，他笑得那麼開新區和他敷衍媽媽的時候不一樣，那是發自肺腑的笑。大概連他也不會想到，媽媽會那麼早早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原以為會還要再拖幾年的。他還盤算著應該是在舒可依十歲生日的樣子。林智茵站在浴缸前，裡麵的水放得已經溢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她伸腿進去，纖細修長的腿跨了進去，導致原本就已經溢出來的浴缸水溢出來得更多。絲綢的睡衣泡在水裡，粘在她身上，玲瓏的胴體越發明顯。頭發散在水裡，像深海裡的海草，纏著她的脖頸，隨時能把她勒死似的。她沉下去，沉得越來越深，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像一條窒息的魚。她也曾像快要窒息的魚那樣掙紮過，可是無果。她學著記憶中媽媽的模樣，鋒利的刀刃劃破手腕的動脈，沒有絲毫猶豫，血滲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滿，直到怎麼止也止不住了。血和水混在了一起，手腕處的鮮紅也被泡得越來越白。她曾經怪媽媽怎麼那麼軟弱，人應該很堅強，不是嗎？她身體會不由自主地浮起來，淌出去的血水流到了浴室滿地，隨著地平線的坡緩度流出浴室。她腦子裡忽然看見了記憶裡媽媽的樣子，媽媽站在那兒，朝她微微招手，示意她過去。這俗世太苦了。她是媽媽的女兒，所以也體會到了當初媽媽的那種痛苦。她一個人剩著一個軀體在這俗世飄蕩了太久了，她真的受不住了。她知道了，知道了林建國卷起錢跑了，他是真的不要這個女兒了。而明天，她的那些視頻就會在網上瘋傳，或許有人會為她感到可悲，可大多數人隻會一邊惋歎，一邊欣賞著。謝允呢？謝允看見了會怎樣？還是會恨不得殺了她嗎？又或是怎樣？她一點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明天過後會是怎樣，因為那時候她已經見到了媽媽。他們都逼她，怨她，恨她......“媽.......”她想，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是遇到了謝允，最大的遺憾是那個孩子還沒能親昵在她懷裡咿呀咿呀個不停。那朵玫瑰終究還是謝了。*林智茵的屍體是在第二天法院查封房子時被發現的。身體經過一夜都已經泡白了，整個人浮在浴室的浴缸裡，頭發散在水裡，手腕上的傷口很深，血水淌得到處都是。一進來，血腥味就沁入口鼻，令人不免有些作嘔。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生前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死後卻是這麼悲慘的慘狀。被包在封屍袋裡，整個身子盤曲在裡麵。她沒有家人，沒有愛人，沒有孩子，沒有摯友。她孤零零地來到這個世界，也孤零零地離開，隻是離開時還帶著一身的傷痛。她那永遠微揚的下顎大概是她這十幾年的保護色，保護了她這麼多年，它也累了。“死者林智茵，與戶主林建國是父女關係，死亡時間大概是淩晨兩點，初步懷疑是自殺，除手腕以外，身上無傷痕痕跡，如需進一步證明死亡原因，需要進行屍檢。”“先屍檢，進一步證明死亡原因。”“可是她家屬......”站在前頭的男警官轉身過來望著新來的法醫助理：“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一條對於死因不明的屍體，公安機關有權決定解剖，並且通知死者家屬到場。通知家屬到場，是公安機關的義務。家屬是否到場，是家屬的權利。家屬是否到場不影響屍體解剖的進行。並且目前也無證據排除她是他殺的可能。”“李警官，找到死者可能自殺的證據了！”另一個警察拿著網上今早爆火的一個視頻給李警官看。視頻裡的女人能明顯看得出來是個孕婦，她遭受著非人的對待。評論的罵聲一片片，全都是請願為孕婦聲討的人。可是關於這個視頻的背後鏈接處卻無從查起。很明顯，放視頻的人隻是想把視頻給放出來，並不想坐牢。要不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也不會把視頻給放出來。“李警官，還要進行屍檢嗎？”“嗯。”*謝允是被人請到公安局的，原因是發現他和林智茵關係匪淺。他全程無語，跟著他的小警官也不敢多問，知道這人來頭大，肯配合機關調查都不錯了。“謝先生，請問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警察坐在他對麵，拿著筆記本記錄著他們即將開啟的問詢。“沒關係。”他雙手攤放在大腿上，他帶著帽子，看不出來是什麼表情。“可是幾個月前您才和死者拍了照。”他抬眸，讓人看清了他那雙擋在帽子下麵的桃花眼。“照片裡麵那人沒死。”*林智茵最終還是沒進行屍檢，不管是警方全部相信她是自殺也好，還是某人動了關係也好。她至少保住了自己死後最後一點尊嚴。她的骨灰送回了江城，葬在媽媽的旁邊。照片上的她鮮少的笑魘如花，那是謝允偷拍的照片，她連一張正麵照都沒有，她不喜歡拍照，也沒想過要拿來當遺照。如果早知道，她或許會去拍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