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回來得很晚,將近淩晨,去浴室裡衝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床上的人看樣子已經熟睡很久了。因為懷著孩子的緣故,所以她在腰下墊了個軟枕。她睡覺的樣子很安靜,眉眼之間的傲氣似乎也隨著熟睡而消散而去。謝允上床的動作很輕,其實自她懷孕後,他就去的隔壁睡,怕晚上磕著她肚子。他伸手,大掌覆在她薄薄微隆的衣衫上,能清楚地感受到孩子心臟的跳動。他手掌上有一層薄薄的繭,摩擦在絲綢的睡衣上。他下顎輕輕地放在她肩上,玫瑰香的沐浴露的味道沁入心脾,很好聞。隻是從他躺下去的那一刻開始,林智茵就醒了,她的身子是僵硬的,從他靠近她的那一瞬間開始,她渾身就好像不能動彈一般。謝允貼著她,這一夜他睡得極好,他鮮少睡得這樣的沉。可林智茵的眼睛就沒有再閉過了,直到快中午的時候,他才起床離開。待他離開後,她的睡意才漸漸襲來,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姿勢,身子已經麻了,動了一下,差點沒把她摔下床。唐姨做好了飯,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去叫醒他們倆,直到看見謝允的身影從樓上下來,她才上前去問。“先生,到飯點了,需要去叫林小姐她......”他的腳步頓了頓:“她才剛睡下,彆叫了,餓了就給她端上去,讓她睡到自然醒。”他比誰都清楚,他躺在她身邊,她怕是整夜都不能入眠。連著接下來的一周,謝允都沒有回來,產檢那天唐姨本來是要陪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說家裡出了些問題,林智茵也沒強迫她留下來,就自己去了。五個月的孩子已經成型了,通過B超可以大致看清孩子的形狀。她忽然覺得生命是很微妙的,她能感受到它每一秒鐘每一分鐘的跳動,它在她肚子裡也漸漸長大從最開始的毫米大,到現在微隆成型。幾個月後,它就可以來到這個世界,再過幾年,它會長大,會長高,會牙牙學語,會叫她媽媽。“孩子很健康,看樣子很辛苦媽媽。”醫生看著B超圖說著。她沒說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她一個人開的車來,現在肚子不是很大,還能夠開車。醫院門口人比較多,她就把車停在了停車場裡。坐了電梯下了停車場,她以前很怕坐醫院的電梯,總怕電梯一開門,就到了最下麵一層的停屍間。電梯門開了,入眼的黑漆漆的停車場,很涼,她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因為和她剛才停車下來的位置不一樣,她摁了摁車鑰匙的鍵,聽到車子發出的響聲,才朝車子那邊過去。隻是過去隱約聽到了一行人的腳步聲,灰暗的光線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徑直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她整個人都在發抖,直到手摸到車把門,精神上的警惕才漸漸鬆懈下來。隻是她還未來得及完全放鬆,剛被她拉開的車把門就又被人給扣了回去。她轉身,見到了那個她這輩子都以為她會再也見不到的人。還未來得及完全看清,方巾上的乙醚就讓她完全倒下陷入昏迷之中。後來她想,如果那天唐姨沒請假,如果那天謝允陪她來了,如果那天她沒把車停在停車場,如果那天她在跑快一點,至少在舒可依摁住她之前關上車門,她林智茵的結局會不會好一點?隻是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那麼多假設,灰暗的人生裡,沒有人來拯救她,世界上也沒有那麼多英雄救美,她就是那個可憐蟲。高傲的玫瑰花就此跌入泥潭,永遠都翻不了身,她忘不記的那些,她想她永遠也忘不掉。她至死都沒想到舒可依會那麼恨她,恨到將她這麼殘忍地毀掉。朦朧之中,她依稀能感受到肚子裡還未出世的孩子漸漸從她的身體裡消散。她身下全是血,可是她無能為力,她連動一下都好像能要了她的命一般。男人事後穿上了褲子,臉上一臉淫笑:“果然謝允的女人搞起是要不一樣一點,還她媽是個孕婦。”“哥,不會死了吧?”“哪能啊,把手機給她,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她自己了,反正我們算是齊活了。”他們扔下手機,上了一輛麵包車就離開了。車尾氣很重,嗆得很,可她連咳嗽的動作都做不出來。手機扔在她手邊,她手上全是被皮帶捆過後的勒痕,看上去很瘮人。動了一下食指,想要散架了一般。她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像整個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一般。要活下去嗎?還能活下去嗎?死亡前的最後一秒,腦海中居然還是他的麵貌,那雙桃花眼,要是孩子像他,應該很好看吧。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在手機上錄入了指紋。屏幕亮了。“打給......林建國......”她當時猶豫過,這通電話是否要打給謝允,可想法立馬就在腦海中被否定了。她這般汙穢不堪的模樣,還是不要讓他看到得好,他看到了,就該得意了。開得再鮮豔的玫瑰也終歸還是會凋謝的。*儀器的嘀呤聲一直在作響,醫院下達了很多道病危通知書,林建國顫著手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病危通知書。她不能感受到外界,可呼吸腔裡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懸在一根吊在空中的線上,岌岌可危。那個孩子,才剛剛成型。那晚,謝允擁著她睡的那晚,是他第一次感受那個孩子,那麼近,隻隔著一層皮膚。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她住了很久的院,大概一個多月。她都不知道林建國竟然有這樣的能耐能瞞住謝允這麼久,也不知道他找了什麼借口。可是他還是來了,來的那天,她正好出院。他打死都不敢相信林建國口中回江城吊唁媽媽的林智茵竟然會在婦產科的病房裡。他看到她那一瞬間,呼吸都快窒停了。她穿著病號服,側麵看像個紙片人一樣,沒了懷著孩子時那般紅潤的氣色,她原本微隆的小腹也不在了,平坦得讓人心痛。她瞞著他,瞞著他把孩子打掉了。原本他看她認真吃飯,認真作息,認真產檢的模樣,是以為她真的決定生下這個孩子了,原來那一切都隻是她的謊言。為了放鬆他的警惕,給他最致命的一擊。她真的做到了,他幾乎痛的心臟快要驟停了一般。是啊,其實仔細想想,她這麼可能會願意生下那個孩子。那可是他謝允的孩子,她看不起的他的孩子,她這麼可能會生下流著他肮臟的血脈的孩子。她真狠,玫瑰的刺一旦紮進心裡,就會立馬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