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十年後,風不大,蘆花仍是飄,飄得滿眼都是。連城灰白了半鬢,每日坐在村口,看著東風吹來的蘆花,回憶著從前的舊時光。時光流逝得太快,她顯然有些記不清當年那個小騙子小茉莉宋連城是如何笑過,如何哭過,如何愛了,又如何忘了。她依舊每天過得很開心,三十年來,她每日坐在這裡,看著從京郊飄來的蘆花飛來,再換了雪花。終於,一年九九藏書又一年,蘆花灰白了她的鬢角,雪染就了她眉眼間的細紋,可她依然是笑著,笑如十七歲那年,遇到那個少年的美好時節。“從此,恒泰將軍就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了,世間再也沒有連城的消息。”連城笑了笑,結束了口中的故事,圍繞在她身前的男男女女無不嘩然。一個青年湊到連城身前,問道:“哎呀,婆婆,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連城笑笑,緩緩由村口的大石頭前站起了身子,擺擺頭道:“真也好,假也罷,故事終究隻是故事,能圖一刻開心,便是價值,其餘的又何必諸多計較呢?”一個少女似還沉浸在故事中,急忙問道:“婆婆,那個江逸塵會回來嗎?”連城一愣,想了想,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孫太醫最後是不是真的殉情了?”又一個少女添問了一句。連城仍是搖頭:“也不知道。”方才那個開口的青年突然又問:“婆婆,那個恒泰將軍,最後有沒有去找連城?”連城看著他,微微一笑,反問他:“如果你是恒泰將軍,你會去找連城嗎?”青年想了想,皺起了眉頭,猶豫著道:“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既然連城安心要躲他,應該是找不到了吧?”連城點了點頭:“是啊!故事嘛,每天都在發生、繼續、變化,誰又能說得準?”說著,仰起頭,隻見天上下起了大雪,依舊是鵝毛大雪。少年們此時已雀躍著,呼喊出聲:“哦!下雪啦!不聽了!不聽了!明天再來聽婆婆講故事!”大夥一哄而散,隻留連城一人守在村口的老樹下。她望著漫天的雪花,呆呆地出神。她在想那個故事,這麼多年過去了,是否還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靜靜地轉過身,目光模糊中,隻見白茫茫的雪影中,緩緩迎來的那個身影,似從蘆花飄來的方向走來。她想,她必是年老了,才會這樣眼花。她自嘲地笑了笑,轉身便要移開步伐,卻聽身後一聲蒼老的呼喚,輕輕飄來——“春天快來了,茉莉要開了。”連城終是沒有移步,她呆立在風雪中,怔怔地轉頭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著那個越發清晰而真實的人影自鋪天蓋地的雪中而來。她不敢挪步,怕他隻是恍惚的影子,轉了方向便再尋不到他。她看著他,麵前這個人,讓自己看了半生,又念想了半生的人,未想到,自己才是灰白半鬢,而他卻已是滿頭白發。連城望著蒼老的他,他望著同樣蒼老的連城,長久的寧靜,隻有淚落的聲音。“春天快來了,茉莉要開了——”又一聲,他笑了,迎著她張開兩臂,噙著眼中的淚,傻傻地笑。久久的恍惚,她終是露出一笑,笑靨如花。唇間顫了顫,發出那兩個音節,似時光回溯三十年,她歪著頭,立在蘆葦蕩的岸邊,含笑喚出的那一聲——“恒泰!”原來,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的蘆花,送走了一年又一年的雪,終於,等來了這個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