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木族聖女的蒼白之肝喋喋不休,她的語氣很是俏皮可愛,眼眸中的殺氣卻是再也藏匿不住。
肝臟本就有解毒之責,林守溪這等凶烈的毒物,她豈能視而不見?
這位木族聖女極為強大,司暮雪雖躲的很遠,依舊能感受到那種毀滅之息,她隻覺得,這位聖女對她嗬口氣,就能將她吹的形神俱滅。這就是冥古神祇的一部分,人與妖窮儘一生,奮力攀登,也隻是從地麵爬上一粒塵埃的頂部罷了。
但司暮雪沒有想到,這等恐怖的木族聖女,在與林守溪交手後,依舊被碾壓了。
神袍替換了他的白衣,紅日圖騰在他發後浮現,九明聖王的火焰形成囚籠,將木族聖女圍困,一柄金色的大劍破焰而出,懸停在她的眉心之前,隨時要沒入她的頭顱。
這位囂張至極的木族聖女……就這樣被降伏了?
司暮雪驚愕。
奇怪的是,木族聖女並未流露出任何的挫敗之色,她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極為快意。
“不愧是九明聖王,不愧是未來的太陽神,你比我想象中更為強大,如果你不是投鼠忌器,害怕地表的世界被連累,這具蒼龍的身軀,恐怕真的會被你焚毀殆儘吧。”木族聖女坐在火焰之中,發自內心地慨歎。
林守溪不置可否,隻是將聖焰的劍向前推了一分,劍尖沒入了木族聖女的眉心,要將她洞穿。
“等等。”
木族聖女再度開口,說:“你應該明白,你殺了我沒有意義,這座肝臟之殿並不缺少所謂的聖女,你殺掉我,它會立刻再造一位,它所要消耗的,隻是一些血液罷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守溪問。
木族聖女仿佛一直在等他問這個問題。
她棕色的長發在烈焰中飛揚,邊緣受熱卷曲,她對此渾不在意,反而逆著火焰之劍傾顱向前,眼眸越來越亮,如在燃燒。
“帶我走吧!”木族聖女懇切道。
“你說什麼?”林守溪皺眉。
“帶我走!!”木族聖女聲音陡然變大,話語中的恨意刻骨銘心:“我是被騙過來的,我是被那個殘腦給騙過來的!我來這裡已經數億年,這數億年裡,為了令蒼白重生,我沒有一天可以休息,我每天都在勞累,每天都在運作,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我不想乾了!我想背叛,我想背叛蒼白!”
木族聖女所言屬實。
一顆鮮活而健康的肝臟,表麵應是紅棕色澤的。但蒼白的肝臟堅硬得如同頑石,非但如此,它的表麵還泛著僵死的熏黑色,可以想象,這數億年來,它經曆了怎樣非人的辛勞。
似乎怕林守溪不信,木族聖女繼續說:“我不敢懈怠,一旦懈怠,我就會被這楔形宮殿抹除,在我之前,已有數位聖女死掉,她們有的不堪勞累而死,有的則是因為試圖背叛而被誅殺……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不隻是我,還有許多臟器也都有反叛之意,我可以帶你去見她們!”
“蒼白誕生在即,你煎熬至今,為何偏偏要在黎明前背叛?”林守溪問。
“你還不明白嗎?對龍這樣的生靈而言,隻有骨骼與心臟才真正具有存在的意義,其他的一切皆是可以舍去之物……譬如那個大腦,它隻是製造末日的工具而已,對於它的僵死,蒼白不聞不問!”
木族聖女在火焰中慘然而笑,道:“蒼白需要我們,需要我們在祂誕生前為其締造血肉,阻截疾病,但祂真正化龍騰飛之後,心在太虛,目在宇宙,我們遲早都會被舍棄的……龍的生存隻需要骨骼與心臟,這個道理我不想再講一遍了!”
“她說的是真的嗎?”司暮雪問。
“是真的。”
林守溪亮著熔爐般的金瞳,他以此注視著這位木族聖女,確認她沒有說謊。
“如此說來,她倒有幾分可憐。”
司暮雪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過去,過去,她始終忠於皇帝,為其赴湯蹈火,死而不悔。可最後她才發現,所謂的千古聖帝隻是黃衣君主編織的謊言,她一生都在為虎作倀。
“誰要你這個寵物可憐!”木族聖女絲毫不領情,反而譏嘲道:“九明聖王,你既然願意把這隻沒用的狐狸帶在身邊,那也把我帶上吧,我比她有用!”“你……”
司暮雪氣的不輕,她本想譏嘲回去,可為了殺死蒼白的大計,還是選擇了隱忍。
啪——
木族聖女的臉頰上,陡然浮現出一個火焰燃燒的掌印。
“你可以跟著我,但你既然顯化人形,也應學會如何做人。”林守溪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前。
木族聖女撫摸著火焰燃燒的麵頰,瞳孔之中恨意滔天,但她卻未發作,而是輕輕點頭。
火焰收攏回林守溪的衣袖。
司暮雪看著林守溪的背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她走到這個棕發少女的身邊,對她伸出了手,說:“走吧,帶我們去見其他族的聖女。”
“好。”
木族聖女應了一聲,她想到作為人,應遵守禮節,故而加了一句:“主母。”
“我可不是主母。”司暮雪微微慌亂,她說:“你剛剛才變成人,理不清輩分可以諒解,以後不準如此。”
“是嗎。”木族聖女蔑然道:“不是主母,他怎麼會對你這麼好呢?你做了這麼久的人,自知之明怎麼還不如我呢。”
司暮雪一時失語。
林守溪已經走遠,她沒有理會這頭歹毒的木族聖女,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她們踏上了策反之路。
同時。
地心的另一側。
從昆侖進發的小禾與慕師靖立在了一個龐然大物之下。
這龐然大物像是一座倒懸於身軀內壁的血肉巨峰,慕師靖踮足眺望,也隻能見到它裸露在外的峰尖,峰尖占據了視野的全部,它收縮著,跳動著,發出的巨響足以震碎一切鋼鐵。
峰尖上。
一個少女倒坐著,像是懸掛著的蝙蝠。
少女麵頰如雪、長發如火。
她看著小禾垂出衣袖的右臂,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你終於來了呀,這些天,我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你們死在路上呢。”
第468章死證
“你終於來了?哪個你?”慕師靖冷冷地問。
“嗯?是誰在說話?”
紅發少女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她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聲音的源頭,目光掃了一整圈後,才落到了慕師靖的身上,她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哦……巫幼禾,你原來還帶著一個小跟班啊。”
慕師靖知她是故意無視自己,她雖覺羞辱,但轉念一想,敵人刻意表露出的輕蔑,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重視?這紅發少女如此待她,恰恰說明了她足夠危險!
“你怎麼知道小禾的名字?”慕師靖問。“笨蛋,我本就是心,當然可以讀心呀……你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我可都聽到了哦。”紅發少女咯咯地笑。
大庭廣眾之下被揭穿秘密的羞恥瞬間湧上慕師靖的心頭。
她竭力克製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你又是什麼怪物?”慕師靖問。
“我是心之主呀,伱們要找的不就是我麼……心為龍骸之根,狀如桃,巨如嶽,所以我也喜歡把這個稱為桃山,你們也可以稱我為桃山山主。”紅發少女以桃山山主自封。
她說個不停,小禾卻沒有給出任何的回應。
她左手按住劍柄,右臂低垂袖中,龍爪虛握成拳。少女雪發無風而拂,霧氣散儘的眼眸殺機凜然,她挺拔的身軀微微下弓,如弦上之箭,隨時準備動手。
“真是天生的兵器啊,難怪鎮守之臂會選擇你作為寄主。”桃山山主笑著說:“當然,我也要感謝你,感謝你千裡迢迢把它送我的麵前,省得我去自取了。”
“真正被取走的,恐怕會是你的命。”小禾清冷答道。
“你應該很清楚,哪怕你真能取走我的命,這種級彆的大戰也會把世界摧毀,你縱然殺掉我,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桃山山主輕輕搖頭,說:“我已敲響了喪鐘,末法的黃昏裡,所有竊取天命之人都將被誅殺,而那些良善之人,則可以在黃昏中寧靜地死去,不知痛苦也不知悲傷,我本可以不理會這些地麵上的凡人,但我依舊給予了他們懲罰與恩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樣的結局多好?”
“你何以斷定善惡?”慕師靖問。
“我可讀照人心,如戒律化身,賞罰分明,何須質疑?”桃山山主問。
“那作惡多端的孕婦呢?”慕師靖舉例。
桃山山主一愣,她眯起眼睛,凶光畢露:“你的話好像有點多哦。”
周圍的血肉開始顫動,它們化作銳利的刺,從腳下凸起,齊齊朝慕師靖襲去。
桃山山主動手的刹那,小禾也跟著動了,她抱著慕師靖拔地而起,將追來的肉刺斬成肉糜,她手指按住慕師靖的額頭,抹出一張護體靈符,之後,小禾淩空一踩,劍從腰後的鞘中拔出,帶著一個巨大的弧度,朝著桃山山主砸去。
小禾繼承的皇帝與鎮守的力量,它們皆是蒼白的造物,新的蒼白沒有完全蘇醒之前,她與這位掌控著心臟的桃山山主位階相當。
按理而言,這應是一場苦戰。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僅僅一個照麵,她們就分出了勝負。
小禾的淩空一劍被桃山山主格擋,小禾雙足立圓,纖腰擰若繩索,足刀鬼魅般破空而去,勢如斬削。桃山山主後撤躲避,卻被小禾尋了破綻,欺身逼近,她一拳轟破了對方的防守,隨後五爪一合,將試圖逃走的桃山山主死死擒拿。
五爪一齊用勁,巨大的力量將桃山山主的骨骼擠壓得咯咯作響,小禾用力一拽,對方的身體與心臟之間的勾連的肌肉被頃刻扯斷,刀匕般的利爪一合間,桃山山主的血肉四分五裂。
慕師靖看的目瞪口呆。
先前還叫囂不已的紅發少女,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不過也對,縱使她們位階相當,這個心主久居地心,從未經曆過實戰的磨礪,怎麼可能是小禾的對手?
慕師靖並未高興太久。
心臟之中,一個一模一樣的紅發少女爬了出來。
“一擊都扛不住,真是廢物……”紅發少女看著地上的屍體,語氣輕蔑,她盯著巫幼禾,說:“我是桃山第二任山主,我來會會你。”
木族聖女曾對林守溪說過,殺死她毫無意義,因為器官隻需要消耗少量的血液,就能製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她們與那些棉絮狀的白色殺神並無區彆,它們都是可以被代替的。
很快,第二任桃山山主也死在了小禾的手中。靈符的保護之下,慕師靖眼睜睜地看著那座血肉山桃不停地蠕動、開裂,一個又一個紅發少女從中爬出,像是蜘蛛源源不斷產出的卵。
她們的知識與智慧是繼承的,所以,在殺到第四十六任山主的時候,小禾也無法再像一開始那樣輕易地取勝。
這顆心臟太過龐大,它消耗血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造血的速度,所以它幾乎擁有著永不枯竭的資源,桃山山主千秋萬代,小禾遲早會被識破一切招式,淪為她的手下敗將。
這幾乎是時間的必然。
慕師靖知悉著這種必然,她眼睜睜地看著一顆顆紅發頭顱被斬落在地,卻又無能為力。
很快。
心臟之下,屍體堆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