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750節(1 / 1)

妻子兒女聽說他從得仙樓回來,皆纏著他問得仙樓仙人之事,問那仙人是不是真如世人所傳,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章勝雲回想起那場九死一生的經曆,故作輕鬆地笑著,終於哄好了家人,章勝雲才開始動筷子。

他一口菜還沒來得及吃,外麵就響起了鐘聲。

聽到鐘聲,章勝雲的臉色瞬間鐵青。

他一生精研命理,算人無數,這鐘聲響起之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大限要來了。

不隻是他的大限,全天下命理先生的大限都要來了。

“爹爹,你怎麼了?”小女兒疑惑地問。

“爹爹沒事,爹爹沒事,我出門一趟,你們萬萬彆跟上來。”

章勝雲強自牽起了一絲笑意,他假托有事,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這一百年裡,命理先生們風光無限,但這風光隻是賒賬,遲早是要還的。當初在得仙樓裡,他就和司暮雪談過末法之日……隻是他沒有想到,末法之日來的這麼快。

末法降臨,竊取天機的他們首當其衝要被殺死。

不隻是章勝雲,其他命理大師也如獲感召,不可控地走上了大街。

鐘聲響個不停。

末法的神罰已經降下,他們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腸穿肚爛,有的人頭滾落,死相極為淒慘。他們相當於舊朝的貪官汙吏,新帝上任三把火,最先燒的就是貪婪的他們。

章勝雲在街邊,平靜地等待死亡。他躲過了自己的大劫,卻沒能逃過這場天地浩劫。

他年事已高,人生圓滿,死應無憾……唯一遺憾的,恐怕就是不能看到最愛的兒子與女兒長大成人。

突然,身後的門打開了。

章勝雲回頭望去,卻是愕然:“你們出來做什麼?我不是讓你們待在屋子裡等爹爹回來嗎?!”

出來的是他最為疼愛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他一生竊取天機,就是為了給他們換來榮華富貴。

小男孩與小女孩一同看著他,他們的眼神變得木訥,聲音則透著些許驚懼:“爹爹,我們偷看過你的命理書,我們都想成為爹爹那樣的仙人。”

第467章血肉之罪

若夜幕降臨,人們會看到北鬥七星的鬥柄指向寅位,立春於此刻到來,漫長的冬日宣告結束。

但黃昏橫亙天邊,擋住了整片夜色。

春天永不到來。

這個星辰誕生至今,不知經過了多少億年的曆史,也不知迭代了多少代的生靈,它將在今天迎來它的末日,過往的一切浩劫與之相比皆是兒戲,這將是真正的支離破碎,其中的洪水與火山不再象征毀滅,它們也是受災的流民,拚儘全力想要逃離這裡。

鐘聲有序地敲響著。

天算師們聽到鐘聲,無法控製自己的四肢,一個接著一個走上街道,其中有一位,在聽到鐘聲的第一瞬間,直接讓家人用鐐銬將他鎖住。鐐銬可以鎖住人的肢體,卻鎖不住死神來臨的腳步,家人們幫他解開鐐銬時,他已暴死,麵容扭曲,關節反曲,難以想象受了怎樣的極刑。

章勝雲學生無數,有位學生在預知到死亡之後,立刻想起了神機妙算的老師,他飛奔到老師家中,試圖尋求解救之法。

然後,他看到了一具跪在地上的屍體,屍體被扣去了眼珠,割去了舌頭,切掉了耳朵,他至死抱著三個孩子,三個孩子也已死去,一個崩潰的女人跪在一旁,嚎啕大哭,她的臉上儘是自己指甲劃出的血痕。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那句一度被視為笑談的老話:泄露天機者,天譴之。

這些天算者甚至一度以天盜自居,更是說出過諸如小賊翻牆入戶,大道欺天逆命,天子不在廟室之上,而在六爻之內這樣的話,如今,天道開始了它的反攻倒算,天算者的匪窩被剿殺一空。

道門也亂成了一鍋粥。

宮語在這個黃昏忘記了自己的姓名,惘然無措。

楚映嬋提劍掠至門外,她從慌亂的弟子中間飛速飄過,尋找著道門鐘聲的位置。

道門的鐘懸在一口古井之上,古井的井壁刻著‘鎖龍’二字,井的不遠處建有亭子,亭子八麵透風,兩側各有一片田,左側是茶田,右側是雪梨田,它們一片荒涼,皆在等待春歸後肆意生長。

楚映嬋在古鐘旁停下。

嗆——

仙子拍打腰側劍鞘,劍鞘口,一泓碧白之色盈盈流出,撞向了龍飛鳳繞的鐘壁。

六十年前,楚映嬋就破開了人神境的關隘,如今更已臻至圓滿,楚妙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可以正麵擊敗宮語,狠狠教訓一下這個師德敗壞的女人。她的劍光看似很美,滔滔劍意卻是肅殺,這曆經歲月滄桑的古鐘怎麼可能擋下這一劍呢,它即將湮滅在劍氣的光流裡,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可令楚映嬋不可理解的事發生了。

碧白色的劍氣與鐘壁相撞,竟是泥流入海,成為了銅壁上的鏽蝕。

當——

鐘聲響徹道門。

楚映嬋的一劍非但沒有摧毀古鐘,反倒使得鐘體力的空氣激蕩,震出了更為嘹亮的聲音。

鐘聲雖然響亮,在暮色之中卻顯出了幾分衰朽,宛若荒原上狼王瀕死的嗥叫。

道門裡,聞鐘聲者無不心神顫裂。

離的最近的楚映嬋更是如臨大敵,她環顧四周,仙靨微白,清眸凜然。

鐘聲中,死神如約而至。

外麵的街道上已布滿了天算者的屍體,他們至死也不知道是什麼殺了他們,但楚映嬋境界圓滿,心澄如鏡,清眸之中可以倒映出這些東西的存在。

它們是一個個飄在天空中的球體,球體狀如棉絮,大都呈白色,表麵凸起著胡須般的觸手,迎風輕盈拂動,沾著斑斑血跡。

它們像是傳說中索命的鬼差無常,卻沒有半點人類該有的特征。

楚映嬋發現,它們的額頭上都貼著符紙,這些符紙寫著人名,有些則是空白的。

這些人名皆是一個個天算師的名字,章勝雲的名字赫然列於其中。生死簿竟真的存在,這些鬼差們拿著名字前來索命,無人可以幸免。

它們出現在了楚映嬋的身側,這位白裙仙子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於是她被這些鬼差定義為了域外煞魔,並遭到了它們的圍攻。

鬼差們淩空撲來,白色的觸須迎風生長,宛若勒取魂魄的鉤索。

楚映嬋飛快冷靜下來,她祭出雪鶴劍,道訣掐動間,雪白的仙鶴從劍刃中飛出,她揮劍斬去,劍光所至之處,竟是白茫茫的煙霧,這是劍氣構成的霧氣屏障,弱的鬼差觸之即死,強悍些的則直接撕開劍氣濃霧,攻向楚映嬋的命門。

黃昏之中,一場生死之戰就此展開。

……

地心,戰鬥更為激烈。林守溪帶著司暮雪在血肉之崖上一躍而下,白壓壓的追兵緊隨其後,它們像是密密麻麻的蝗蟲,追逐著世上僅存的兩株稻穀。他們的身下,經脈如山嶽起伏,鮮血如熔漿奔流,這是真正的屍山血海,人類想象中的地獄與之相比,簡樸得宛若荒村野寨。

司暮雪已徹底喪失了戰鬥意誌。

地心深處,她幾乎找不到比自己弱小的敵人,如果沒有林守溪的保護,她傳奇的一生恐怕早已謝幕。寄人籬下的她很識時務,表現得越來越乖巧,是隻聽話的好狐狸。

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近。

司暮雪回過頭,看著那條林守溪殺出的血路,血路之上屍骨無數,它們散落在地,像是一個又一個雜亂的柴垛。

殺了這麼多敵人,哪怕是蒼白,也會感覺到痛的吧……

司暮雪這樣的念頭才一生出,立刻又被她自己否決,她知道,這樣的傷口在她看來無比慘烈,但對蒼白而言,恐怕是微不足道的吧,他們用儘全力,也隻是在祂的指間留下一道微小的豁口罷了,這樣的豁口,稍不注意恐怕會自己就愈合了。

想到這裡,司暮雪就更加絕望。

又過了很久。

周圍越來越安靜。

司暮雪隱隱覺得,真正的敵人要來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一個生靈攔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個生靈與那些棉絮狀的怪物不同,它所呈現的,是一個人形的剪影,曲線靈動而曼妙。

見慣了形形色色的怪物,突然見到一個賞心悅目的少女,司暮雪卻沒有半點輕鬆,他鄉遇同類,向來不死不休。一股危機感壓迫上胸膛,幾乎讓她不能呼吸。

“你可千萬彆被美色迷了心竅啊。”司暮雪還不忘提醒林守溪,畢竟林守溪在這方麵罪過累累。

“我和你這樣卑賤的生靈可不是同類,像你這樣的狐狸,脾氣好些的可以當寵物養著,脾氣差的直接做成皮草就好……你的脾氣我不太喜歡。”

少女在黑暗中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個棕色長發的鐘靈少女,她生的極美,這種美富有生命力,仿佛向陽而生的草木,她的上方,懸浮著一座大到不可估量的臟器宮殿,宮殿呈現著楔形,不確定是什麼器官。

她是這座楔形宮殿的守護者。

司暮雪聽到這樣無禮的話,心頭一刺,羞怒萬分,卻是沒有反駁。

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實力遠遠在她之上,逞口舌之快沒有意義,得先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司暮雪平靜地問:“你是誰?”

棕發少女揉了揉耳朵,詫異道:“寵物在說話?”

“……”

司暮雪忍無可忍,也不再克製什麼:“你分明就是個怪物,還在這裡偽裝成少女,穿成十七八歲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連原形都不敢現出的東西,還敢在這裡叫囂?”

“伱們人類不都喜歡這樣嗎?”棕發少女露出了無辜的神情,她說:“我剛剛一直在喊你們呀,可是我的語言你們根本聽不懂,我喊了半天你們也沒有任何回應,我隻好滲透到地表,花半柱香時間竊取人類的知識,變成你們看得懂樣子,說你們聽得懂的話……怎麼樣?為了和你們談判,我是不是誠意十足呢?”

她隻學了半柱香的時間,卻已是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儼然是個活脫脫的小姑娘。

司暮雪看著她幽邃的眼睛,卻是更覺寒冷。

棕發少女讀出了她的心事,嘲笑道:“你可真膽小呢。”

司暮雪想要反駁,林守溪卻是壓了壓手,示意她彆在說話。司暮雪乖乖點頭,立在他的身後,似隨侍之人。林守溪環顧四周,問:“這裡是肝臟?”

“真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棕發少女眼睛一閃,露出了驚喜之色。

她張開手臂,身軀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這些光芒驅散了黑暗,將周圍照亮。

上方的楔形血肉巨殿被光點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它表麵的紋理,它緩慢而有力地蠕動著,司暮雪根本無法看到它的全貌,隻知道這個東西很大。過去,她見過最大的東西就是世界樹,這個東西雖沒有世界樹那麼高,卻遠比世界樹更為寬大。

按照林守溪的說法,這個……是蒼白的肝?

“在人類的認知裡,肝主木,所以我封自己為木族聖女,你們應該沒有異議吧?對了,其實我知道,你們不是來找我的,你們要找的應該是……火之聖女?不過呢,偉大的火之聖女正在接待一位極重要的客人,暫時見不了你哦,就由我來代為招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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