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祝的聲音嚴厲了些,她從袖中取出戒尺,敲打了三下林守溪的額頭,戒尺撞擊木麵具的邊緣,發出了咚咚咚的響聲。
林守溪溫順低頭,未敢反駁半句。
太阿劍派的弟子也紛紛為白祝仙子的仙姿折服,單膝跪地,齊齊抱拳,感謝白祝仙子的救命之恩。
白祝仙子溫柔一笑,讓他們免禮。
胥香坐在地上,粉裙不整,麵印掌痕,唇角滲血,極為狼狽,與白祝相較,自是高下立判。
白祝還取出仙藥玉膏,為胥香治愈傷勢。
「是我管教弟子不嚴了。」白祝歉意道。
胥香看著白祝嬌俏靈秀的仙容,更加羞愧,道:「是胥香唐突了.....白祝仙子果然名副其實,之前我竟還懷疑白仙子的實力,實在令人貽笑大方。」
「懷疑我的實力.....」
白祝心裡卻是突地一下,問:「胥香仙子為何懷疑?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胥香一愣,自知失言,連忙道:「沒有沒有......是我心生嫉妒,胡亂猜忌罷了。」
白祝輕輕點頭。
胥香又看向了另一個始終沒有說話的麵具人。慕師靖見她投來視線,也回以平靜的凝視。
「怎麼這麼不經打?」慕師靖淡漠道:「我本以為今日能出手一次,沒想到又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不得無禮。」白祝說。「是,師尊。」慕師靖乖乖點頭。
其餘弟子更加震驚,心想這男子已是這驚世駭俗的實力,難道這女子還要更勝一籌?
而白祝仙子,竟能以一己之力同時降伏他們兩人......白祝仙子的境界,怕是已高到天上了。
胥香劍心渙散,也沒有心力去打探虛實,她垂著螓首,頹然認負,交出所賭寶物後,與其他弟子一同退去。
樹林重新歸於安靜,唯餘一片狼藉。
見他們走遠,白祝終於輕撫胸口,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穿幫。」
白祝捏緊拳頭,說:「希望童鸞聽到這次事跡後,可以知難而退。」「又心存僥幸?」林守溪冷冷地問。
見林守溪哥哥語
氣如此嚴厲,白祝嚇了一跳,連忙道:「白祝知錯了。」
慕師靖看著眼前的一幕,隻覺荒誕,心想這攻守轉換也太行雲流水了,仿佛千錘百煉過一樣,平日裡他與小語師尊難道就是這麼玩的?
「童鸞不會退戰書的。」林守溪斷言。「為什麼?」白祝問。
「童鸞與你邀戰,未必是她自己所想,可能是受宗門所迫,所以這份戰書,她斷然無法撤回。」林守溪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說什麼?」白祝呆住了。
「你還不明白嗎?」林守溪看著胥香遠去的方向,說:「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知曉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祖師山顯然已經有人知道你的底細,並已派人前來試探。有人成心要壞你道心,而且,那人在祖師山的地位,極高。」
「壞我道心?可是,我和他們無冤無仇的啊.....」
白祝實在不知道自己惹到誰了,難道是師尊留下的舊怨。林守溪也不知道。
但他莫名想起了白祝的來曆以及小姐說過的話
有人成心要毀白祝,難道也和原點之種相關?可是,祖師山何人會知曉這一隱秘呢?
該去查查了。
當然,這不是今夜該做的事。
林守溪看向了白祝,說:「敵人已圖窮匕見,你卻仍心存僥幸?映嬋就是這樣教你的?你後半段的表現尚可圈可點,可是......「
林守溪細數白祝的罪名,他也覺得,不能對著小蘿卜寬容了,否則就是在害她。
「白祝知道錯了!」
也不管他說什麼,白祝隻管道歉。
她連忙取出紙和筆,繼續默寫之前沒有默寫完的師門規矩,林守溪真的像是有讀心術一樣,白祝每每猶豫要不要隱去兩句,都會不自覺地對上他嚴厲的目光,在他的監督之下,白祝將門規默寫完畢,未敢有紕漏。
白祝將門規遞給了林守溪。
「請師父過目。」白祝乖巧道。
林守溪看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怎麼還有色孽之罪?」
「這是師姐寫的,白祝怎麼知道,不過.....這種罪名,應該也沒人會犯吧。」白祝喃喃道。
「也是。」
林守溪點點頭,說:「白祝的宗門規矩還挺嚴格的啊。」
「是的,以前師姐可嚴格了.....」白祝小聲說:「明日開始,你就是我的代課師父,師父不必憐惜白祝,如師姐那般嚴格待我就是。」
「明日開始?」
「不,今日,今日就開始!」白祝連連改口。
白祝不敢去看林守溪的眼,她知此劫難逃,隻好委屈地取出戒尺,雙手捧起,呈到林守溪麵前,道:「請師父大人懲罰。」
第434章窺視之目
白祝已經好幾十年沒有挨過懲罰了。
這些年,她在萬眾讚美中蘇醒,也在萬眾仰慕中沉眠。
她楚門的臥榻裡放置著各種各樣的碑,那些碑皆由金銀寶石打造,是白祝這些年從各個地方贏得的獎賞,小到野草村捕蟬第一名,大到三山仙聖評選魁首,不計其數,不久之後,三大神山又要進行百年一度的名師評選,她也報名參加了。
一開始,白祝還有些坎坷,但後來她轉念一想'誤人子弟的師尊都行,勤勤懇懇的白祝為何不行?」,果然,一經報名,白祝就憑借著自己的聲望成了有力的競爭者。
白祝一度覺得,自己做什麼都能成功。
若非童鸞的挑戰書給了她當頭一棒,現在她恐怕還飄飄欲仙,沒有從美夢中醒來呢。
半個時辰前,她尚是清冷柔和的仙子,那副架子與楚楚師姐如出一轍,無人能夠想象,僅僅半個時辰之後,這位世人眼中天下第一的純白仙子已乖乖趴在小石墩上受戒,她靈靨泛紅,櫻唇泛紅,一雙桃花似的漂亮眸子更是委屈地盈上了淚光。
紫檀木的戒尺上親刻楚映嬋的規訓,自己與木材雋秀的紋理融為一體,它在林守溪的手中揚起落下,清脆的聲音裡,白祝發出嗚鳴的聲音,秀美的雙腿不自覺地並攏。
慕師靖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謝謝師父大人懲罰。」
白祝沒有忘記當年楚映嬋對她的規矩與教訓,哪怕很疼,也要對師父致以感謝。
白祝靈靨清美,委屈時淚光閃閃,更為動人,慕師靖瞧了兩眼心就軟了,連忙湊過去安慰這個跪坐在草地上的少女,慕師靖溫柔下來時氣質端莊而優雅,頗為符合世人對於道門聖女的想象。
慕師靖哄了會兒白祝,白祝雖一直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哄,但實際上還是很受用,不僅一個勁往慕師靖懷裡鑽,還往她臉頰上淺淺親了一口手,歉意道:
「之前是白祝誤會慕師姐了,慕師姐真是個好人呀。」慕師靖嫣然一笑。
過了一會兒,她又偷偷來到林守溪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滿懷期待地問:「什麼時候將她師姐也拉來一起呀?」
「你不就是她師姐?」林守溪問。「你.....」
慕師靖擰了擰他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我說的當然是楚映嬋!」
「你野心可真大。」林守溪搖了搖頭,淡淡一哂:「不若將小語一並叫來得了。」
「還是你的誌向比較遠大......嗯,如此甚好。」
慕師靖卻是當真了,她眼睛一亮,以拳抵掌,不住點頭,她瞥了眼白祝,見她沒在瞧這邊後,才貼著林守溪的耳朵,叮囑道:「君子當言出必行哦。」
林守溪搖了搖頭。
那畫麵雖美,但他豈會做這等喪儘天良之事?
林守溪看著跪坐在草地上的白祝,猶豫之後走到她的麵前,對她伸出了手。白祝看到遞來的手,心中一暖,以為他也是來安慰自己的。
「今天還早,可以再練兩個時辰。」林守溪說。白祝柔荑微僵。
她看著林守溪的臉。
一時間,楚映嬋師姐與林守溪哥哥嚴厲的臉頰重疊在了一起。「有問題麼?」林守溪道。
「沒有.....練就練嘛,不要凶白祝。」
白祝還未從剛剛的懲罰中回過神,她淡咬紅唇,纖腿輕顫,更顯可憐。
白祝是世人眼中不可戰勝的純白仙子,可林守溪以人神境俯瞰之時,隻覺她一招一式漏洞百出,好似一柄華而不實的佩劍,需要重新鍛打開鋒。
鍛打開鋒的過程無疑是痛苦的。
尤其是白祝久在雲端,習慣靠著麒麟解決一切
,早已飄飄然,要想重新認識自己的不足,並一樣樣加以改正,需要莫大的毅力與決心。
指導白祝兩個時辰之後,林守溪也有些絕望。
「白祝,大戰在即,你就一點沒有上進心嗎?」林守溪問。「白祝當然是有的,隻是....."
白祝低下頭,似陷入了某一段痛苦的回憶,但她努力回想,畫麵又立刻模糊不清。
林守溪看著她苦惱的樣子,歎了口氣,問:「以前映嬋是怎麼教導你的?」「小師姐啊.....」
白祝陷入了回憶。
發現有故事可以聽,慕師靖也飛快湊了過來,雙手捧著臉頰,聽白祝傾訴。
「以前,小師姐教我的時候,不僅很嚴厲,還很過分,她給我上第一堂課的時
候,買了一個又大又白的蘿卜,掛在課堂前麵,說,我要是哪天沒完成課業,就把這蘿卜斬了,要是能連續一個月都按時完成,就把這蘿卜送給白祝。」
「好壞.....」慕師靖黛眉蹙起。「是的!」
白祝用力點頭,很是讚同,「白祝雖然是仙蘿,但是彆人一直叫我小蘿卜,叫久之後,白祝也就很喜歡蘿卜了,所以,為了那顆蘿卜不被切掉,我決定每天都用功讀書,把它救下來,重新種回地裡去。」
「嗯,白祝真是善良,與你狠心的師姐高下立判。」慕師靖豎起大拇指。「原來要用這種辦法才能讓白祝用功麼。」
林守溪揉了揉下巴,考量著要不要去買個幾斤蘿卜威懾她,這時,慕師靖又多嘴問了一句。
「對了,後來那蘿卜怎麼樣了?」
「被師姐切了。」白祝弱弱道。
林守溪與慕師靖互相看了看,一時說不出話。
許久,林守溪才問:「你不是立誌要救它的嗎,為何還是懈怠了?」「這也不能怪白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