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雪原上,灰墓再度被一縷金光刺穿。金光映照下,是依舊少年少女模樣的身影。
林守溪掌心端著純粹的金焰,與慕師靖越過冰川裂穀,來到了封印之處。這裡像是一片絕對靜止的領域,百年未改分毫。
巨人被掏空的軀體依舊矗立在大地上。小禾也依舊在睡蓮般的神性之冰中沉眠。
目光穿越晶瑩剔透的冰塊,慕師靖甚至能夠看到少女雪頸處淡淡的青絡,但這塊保護她的神性之冰明顯單薄脆弱了許多,慕師靖觸碰之時極為小心翼翼,生怕將它弄壞。
在沒有徹底驅散黑暗之前,林守溪沒辦法令小禾安然無恙地脫身。「等等我,最後再等等我。」
林守溪貼著冰塊,話語溫柔得如在小禾耳畔低語,也不知道她能否聽見。
「接下來去哪裡了,去封印處麼?」慕師靖篤定道:「死靈雪原的封印雖難以破除,但以師尊的性子,肯定終年守在封印外,你們裡應外合一起出手,說不定能一鼓作氣打碎這封印!」
「不必。」
林守溪搖頭,語出驚人:「死靈雪原未必隻有那一個出口。」說著。
林守溪祭出一縷金焰,讓它徐徐升到上空。
」如果說死靈雪原是一個容器,那它就是水,它會流淌,向著容器的裂隙流淌。」林守溪說。
慕師靖仰頭望去。
隻見這縷金焰的確開始流淌。向著更北的方向流淌。
更北方向的死靈雪原另有出口?
先前,他們也猜過,死靈雪原會不會有其他缺口,但雪原被黑暗深深地籠罩,以林守溪當時掌管的金焰之力,根本無法支撐遠途跋涉。
「可是,死靈雪原怎麼可能有其他出口呢?」慕師靖不解道:「如果真有其他出口,這灰墓之君早就該逃了,何必要苦等這封印開啟?」
「或許,那個所謂的缺口,有著令灰墓之君也忌憚的東西。」
林守溪悠悠回憶,道:「早在第一次踏足死靈雪原時,我就感覺到,死靈雪原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該去見見那個東西了。」
黑暗中,林守溪的語氣像是爬上背脊的寒風。微感害怕的慕師靖將他的手挽的更緊。
她踩在厚重的積雪裡
,一步步向前走去。
隱約間,她也意識到,她正在走向死靈雪原最大的秘密。九明聖王之焰沒有騙人。
在長達三天的跋涉之後,在金焰的保護下,他們穿過險惡的山穀,終於抵達了死靈雪原的另一個出口。
可是,這與其說是出口,不如說這是另一座煉獄之門。一座連灰墓之君也不願涉足的煉獄之門。
煉獄之門噴薄著死靈黑暗也無法吞噬的幽紅火焰,滔天火海裡,「魔鬼」佇立於天地之間,化作永恒的陰影。世人站在祂的麵前,無論境界高低,無一例外會感到瘋狂與恐懼。這是煉獄繪卷裡才有的場景,慕師靖仰望黑影,細削的肩膀忍不住顫栗。
林守溪握緊了她的手,寬慰道:「彆怕,祂已經死了。」「這是.....什麼東西?」
慕師靖感到熟悉,可不知為什麼,無論她如何回憶,竟都無法回憶起它的存在。
「原點的殘骸。」林守溪說。
第427章第一仙子(下)
屈玲與王士山在同一批撤離的隊伍裡。起初,他們並未聽到什麼動靜,以為先前的情報誤判是另一種誤判,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弟子還為之感到失望。
直到那條屍蟲破開泥沼,仰起了由白骨骷顱頭拚成的巨首。
它太過巨大,逃亡中的弟子相隔雖遠,依舊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的模樣。「彆擔心,斬邪司的師兄會讓這怪物吃苦頭的。」一名弟子說。
屈玲沒有被安慰到,她指著怪物頭顱的方向,驚懼地問:「那是什麼東西?」弟子們朝著屈玲所指的方向看去,皆大驚失色。
屍蟲的頂端,赫然懸著一個頭顱,他們認得,那是斬邪司師兄的頭顱,原本正常大小的腦袋被屍蟲占據之後,像是一個吹鼓的皮球,赫然膨脹了百倍,看著極為怪異。
師兄不僅沒有讓怪物吃苦頭,還成為了它的頭。
恐懼像是洪水猛獸,瞬間摧毀了人心,先前還一臉失望的弟子捂著嘴巴撒腿就跑,身體薄弱些的則直接被撞翻在地,被其他人踐踏過去。
狹窄的山道上,屈玲也讓其他人撞的七葷八素,書箱打翻在地,被瞬間踏爛。她不知道師父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掉。
她看著驚懼時醜態百出的眾人,隻覺得修道毫無意義。這時,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屈玲回頭一看,竟是王士山。
「彆怕,跟我過來,我有辦法。」王士山說。屈玲懵了一下。
這可是一頭隱生級的大魔,斬邪司的師兄都被它斬首,這少年的境界還不如自己,竟敢如此口出狂言......這是被嚇傻了?
「你有什麼辦法?」屈玲呆呆地問。
王士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醞釀一個驚天的秘密:「王家是望野城的最大的家族,我其實是王家的四公子。」
屈玲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的確沒看出來,這個相貌平平的少年是富家公子,但這有什麼用?怪物還會看碟下菜不成?
「這怪物和你們王家有交情?」這是屈玲想到的唯一可能。
「怎麼可能?我們王家世代正統,豈會與邪物勾結?」王士山義正辭嚴。「那?」
屈玲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勉強吐出了一個詢問的音節。
「我是王家公子,還是這一代唯一憑借實力考入了神守山正統仙門的弟子,老祖為了獎勵我,贈了我一樣護身法寶,老祖說過,無論遇到什麼危險,隻要啟用這件法寶,都能助我脫身!」王士山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木盒。
木盒隻有半個巴掌大小,很難讓人相信,裡麵藏著能夠對付隱生級怪物的寶物。
屈玲本以為他在騙人。
可當王士山將這木盒打開,盒中寶物大放凶煞血光時,屈玲本能地感到了敬畏。
凡人對於寶物與生俱來的敬畏!木盒中是一顆鮮血凝成的珠子。
寶珠色澤鮮紅,似是由血漿聚成的,但它的表麵極為堅硬,和真正的珠玉之質無異。
「這是什麼東西?」屈玲忍不住問。「天羅煞血丸。」
王士山隨口編了一個名字,他將這血丸夾在兩指之間,說:「三個月後,我王家還有一場血誕大典,老祖宗答應過我,大典之上,他會親自為我賜福.....我等了這麼多年,可不想死在這裡。」
王士山運轉氣丸,道:「屈玲,把耳朵捂住,老祖囑咐過我,這咒語天生含有詛咒,可不準許其他人聽了去。」
屈玲乖乖捂住了耳朵。狂風襲來。
那頭隱生級的屍蟲似乎也察覺到了寶珠的出世,它將頭顱調轉向了王士山的所在,屍蟲一邊發出威脅似的尖嘯,一邊如巨蟒般扭著身軀橫衝直撞過來。
王士山看著二十餘丈的駭人怪物朝他掠來,嚇的心臟都要裂開了,但他相信老祖宗。他甚至覺得,這將有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光輝的時刻,他必須將其把握住。
「生-」
王士山大喝。
接著,他愣住了。
捂著耳朵的屈玲呆呆地看著他,問怎麼了?
「咒語是什麼來著......生死存亡裡?神裡禁死歌?不對,都不對.....生,生嗬.......後麵是什麼啊......」
王士山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在關鍵時刻,想不起咒語。
他記得,那是一個五字咒語,老祖宗傳給他的時候,還囑咐過他,說這咒語頗為拗口,你一定要常常背誦,當時的他頗為不屑,當著老祖宗的麵將它正著倒著各背了五遍,證明自己已爛熟於心。
但現在,他的的確確忘了。「怎麼了?」
屈玲意識到不對勁,微微鬆開了捂著耳朵的手。「我想不起咒語了。」王士山還算誠實。
屈玲險些暈了過去。
果然,她不該相信一個神山史考倒數的人。
王士山不掏出血丸,這怪物還沒注意到他們,現在,怪物已如颶風般朝他們席卷過來,頃刻就要將這兩個渺小的人類吞沒。
屈玲絕望之時。
有人抓住了她的後領。
「他們都已跑遠,你們兩個還在這磨蹭什麼?」寧絮冷冰冰的聲音在他們耳後響起。
這平日裡令他們緊張的聲音,此刻勝過了一切的仙樂。
屍蟲撲殺之下,寧絮及時趕到,將這對少年少女拉到了一邊。寧絮也受了不輕的傷。
她原本潔白的衣裙已沾滿血痕,那柄陪伴她百年的劍也已斷裂,看著很是狼狽。
饒是如此,屈玲依舊能夠看到寧絮的冷靜與堅毅,那是大修士獨有的視死如歸之意。
「都怨你,你這拖油瓶,關鍵時刻總掉鏈子,這次險些害死了師父。」屈玲看著王士山,氣得流下了眼淚。
「我.....」
王士山自知理虧,低下頭,不敢辯解。
「不是你們的錯。」寧絮搖了搖頭,平靜道:「你們快走吧,我去攔住它。」「師父與我們一起走吧,這怪物雖然強大,但師父若要走,它也奈何不得,我們回神牆,神牆會攔住它的!」屈玲央求道。
「若我不牽製它,附近所有的村莊都會被毀,所有的人都會死,這是斬邪司鑄下的錯,我必須替他們彌補。」寧絮說。
寧絮想起了當年識潮之神覺醒的場景。
識潮之神蘇醒之時,數以百萬的邪煞隨著海水湧上陸地,彼時,屍蟲這樣的存在,也隻能泯然其中,顯得極不起眼,但是,當潮水退去,作為人類的她要與之捉對廝殺時,她才真正感到了這種難以逾越的差距。
寧絮的話根本不容他們反駁。
屍蟲再度撲來時,寧絮已拔劍迎上,與之拚死廝殺。屈玲想要留下來陪師父,但她知道,這毫無意義。
「王士山,你還愣著乾什麼?師父拿命替我們抵擋,你還要在這裡磨磨蹭蹭嗎?!」屈玲看著木立一旁的王士山,勃然大怒。王士山杵在那裡,口中碎碎念念。
「生嗬死禁禮,生嗬死禁禮.....我想起來了,我想起咒語了!」王士山激動地大喊。
但他又發現,自己的兩指之間空空如也。先前的血丸在混亂中丟失了。
「血丸,血丸呢?」
王士山環顧自首,焦急找尋,道:「屈玲,你快幫我找找血丸,找到血丸就能救師父!」
屈玲頭疼不已。
就算王士山說的是真的,現在再要將它找回,無異於大海撈針。「你還不如直接忘了算了!!」屈玲快要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