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靈根裡另一個她擬製出的意識也在不斷反撲,要搶奪她身體的控製權,這拉鋸之中,她竟一時無法回到巔峰的境界中去。
“我會想辦法。”仙邀說。
初鷺雖然和姐姐交流甚少,但她了解姐姐,姐姐從不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當她說要想辦法時,極有可能是真沒辦法了。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災難臨頭時,姐姐竟然會帶她走。
“對了,師父呢?”
初鷺心頭一震,回頭望去時,先前師父與師娘所站的地方,已被那襲來的肉蟲給摧毀,人群一片混亂,根本分不清師父在哪裡。
“管好你自己。”
仙邀說了這句後不再廢話,帶著初鷺向清聖宗的位置飛掠而去。
這是災厄邪魔炮製的怪物,普通的修士根本無法應對,樓房還在持續垮塌,大片的鮮血塗抹在斷垣殘壁之上,人群的驚叫狂瀾般在身後緊追。
初鷺緊緊抱著仙邀。
她正好可以看到那頭追來的怪物。
怪物是來吃她們的。
初鷺側過頭,看了一眼姐姐堅毅的側臉,過去,她從未想過,冷漠的姐姐竟會在災難關頭保護她,這是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嗎?還是說,這隻是親情的回光返照,等仙邀回過味來,就會震驚於這毫無意義的救人之舉,然後將她拋下。
這是初鷺以為的、必將發生的人性之惡。
可是,拋棄的一幕始終沒有發生。
初鷺倒是在其他地方見到了人心的險惡。
很多人都看出了仙邀出問題了,於是,在逃亡的過程中,他們竟還想著要趁亂將仙邀俘獲,據為己有。
不過,哪怕仙邀的境界大跌,也絕非普通修士可以比擬的。
強橫無匹的血之靈根也是死亡的諭令,靈根波及之處,修士們的體內,原本供給生命活動的血液瞬間變成了一柄柄刀子,高速劃開血管,將五臟六腑一同切碎!
那些對她們起了歹念圍攻而來的修士被瞬間殺死。
“好厲害……”
初鷺癡癡開口,她這才明白,那場比試,仙邀的確隻展露了冰山一角的力量。
但是,殺這些土雞瓦狗根本沒有用,肉蟲還在窮追不舍。
所謂的障礙物與掩體根本無法阻止它的前進,它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碾平。
仙邀試圖對它用血之靈根。
但肉蟲的體內隻有肉脂,沒有血,血之靈根毫無用處。
肉蟲已追至身後。
仙邀不斷閃轉騰挪,卻始終無法拉開距離。
“姐姐,你們清聖宗不是真國第一大宗嗎?這麼多高手呢?他們都去哪裡了啊?”初鷺問。
“他們啊……”
仙邀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他們沒有落井下石,已經很不錯了。”
初鷺是明知故問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刻意提醒姐姐,她被宗門的人拋棄了、背叛了……明明姐姐正在救自己,她卻非要去揭她的傷疤,初鷺生出了強烈的罪惡感,卻又對這種‘相依為命’的現狀生出了扭曲的愉悅。
或許,多年之前,她在家族會場上看到高高在上,令眾人不敢高聲語的姐姐時,就渴慕這樣的擁抱吧。
仙邀雖這樣說,但也的確有幾個對她暗慕到近乎癡狂的人來搭救,巨蟲碾壓之下,這些人非死即傷。
仙邀本想說他們愚蠢,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她知道,她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遺言,她不希望自己的遺言是一句譏諷似的‘愚蠢’。
肉蟲追上了她們。
它張開巨口,超她們吞噬過來。
突然。
烈火平地而起,聚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球體,朝著肉蟲的嘴巴轟了過去。
肉蟲被火球轟中,身體竟被點燃,它發出痛苦的厲嘯,滿地打滾要將火焰澆滅。
初鷺認得這火焰。
這是大焚宗的聖焰絕學!
是大焚宗的長老師父來救自己了嗎?
可她定睛一瞧,發現來的不是長老師父,而是……
“千味?你怎麼來了?”初鷺大驚。
“我來救你。”千味說:“我在大焚宗掌勺多年,很少有朋友,你這丫頭是其中一個,我不想你被這醜東西吃掉。”
“千味……”
初鷺震驚無言。
她本以為,那次斷指之後,千味是將她視為仇敵的,哪怕後來千味與她做了解釋,她也覺得,她與千味的交情,隻是在盛飯菜的時候,他給自己多打半勺湯、多撈半塊肉。
她從未想過,生離死彆之時,千味會來救她。
“你很像我死去的女兒。”
千味說著,掏出了精心打磨的菜刀。
初鷺知道,他根本沒有女兒,他隻是想找一個救自己的更合理的理由。
巨蟲無法滾滅這種火焰,於是它乾脆放棄,直接朝著千味撲了過來。
千味揮舞著菜刀衝了上去。
他眼神平靜。
仿佛他麵對的,隻是一根臘腸。
“不要——”
初鷺伸出手,痛苦大喊。
仙邀帶著初鷺飛快逃離,沒有回頭。
毫無懸念,千味根本不是這怪物的對手。
他隻拖住了片刻,下一息,巨蟲就用頭顱將他錘飛,千味摔入一片廢墟之中,生死不知。
巨蟲被聖焰灼燒,終是動怒了。
它對空咆哮。
詭異的音波以它為圓心擴散開來。
所至之處,人們無不陷入幻覺之中。
哪怕是仙邀也不例外,她的兩個精神本就在不斷抗爭,此刻有外力一推,好不容易穩住的精神立刻失衡,她慘叫著跪倒在地,口噴鮮血。
“姐姐!!”
初鷺也跟著摔到了地上,她爬了起來,抓住姐姐的雙肩,神色驚怖。
死亡從不會因為親情而網開一麵。
巨蟲的陰影轉眼將她們籠罩。
肉蟲要將她們吞噬之時。
狂風刮過。
初鷺還未回神,就已落入了一個硬朗的懷抱裡。
“還好,沒來晚。”
沉穩的聲音夾雜著慶幸在她耳畔響起。
“師父?!”
初鷺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飛快流下了眼淚。
林守溪沒有時間安慰她,他抽出湛宮,對空揮出,將荒謬的精神之力斬碎,之後她帶著初鷺飛快撤離了戰鬥的中心。
“姐姐,姐姐還在那裡!”初鷺大喊。
“彆怕。”林守溪說。
初鷺回頭望去。
小禾師娘正立在姐姐的身前。
慕師靖與殊媱稍慢一些卻也在來的路上。
“血之靈根還能用,對麼?”小禾回頭瞥了仙邀一眼。
仙邀輕輕點頭。
被火焰灼燒的肉蟲再度攻來。
同時。
兩道龍吟聲在大地上響起。
威嚴而清亮,那是震怖大地億萬年的咆哮,足以將這怪蟲靈魂深處的恐懼喚醒。
龍吟聲來自小禾與殊媱。
封印解開。
巨大的白色翼膜嘩然張開,鱗片發出鋼鐵般的開合之音,這種傳說中的生物在落日餘暉中騰起了夭矯而曼妙的神姿,她們懸停天空,空氣中細微的雷電被她們凝聚在了掌心,化作弑神的長矛!
這是神話圖卷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哪怕是活了六百多年的仙邀都呆滯在這畫麵的神聖之美裡。
但殊媱與小禾畢竟隻是十六七歲的少女,遠未成為真正的王。
以這肉蟲的力量,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可與生俱來的恐懼被喚醒之後,竟連反抗的意識都被磨滅了,它再不是橫行無忌的怪物,而是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