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465節(1 / 1)

老人唉聲歎氣,問:“為什麼?”

“我姐妹、徒弟、徒孫的妻子都在山上,我走了,她們怎麼辦?”宮語說。

“我不會動她們。”時以嬈說。

“你不會,可其他人呢?”宮語淡淡地笑,說:“我不想牽連任何人。”

時以嬈無話。

玄妙閣的老閣主閉上了眼,歎氣不止,老淚縱橫,隻低聲喊著自己當年徒弟的名字,反複說著對不起。他太老了,做任何事都已心有餘力不足。

“是皇帝要殺我嗎?”宮語問。

“是。”時以嬈直言不諱,道:“陛下對我們說話了。”

起初,她們都不明白,荒原之上,皇帝為何要開口,暴露自己稚嫩的少女之音,現在她們都已明白,皇帝這麼做,是想讓罪戒神女們聽見她的聲音,那是皇帝的聲音,是唯一的、不可模仿的,她可以憑此下達殺死宮語的鐵令。

若非皇帝的聲音,沒有人會相信這一荒唐的命令是真的。

“看來司家姐妹沒有錯嗯,她們的確在效忠皇帝,你們幫我抓她,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宮語淡淡一哂。

時以嬈也明白了這點。

皇帝想秘密殺死道門樓主,所以選擇了姐妹生得一模一樣的司暮雪,無論是罪戒神劍的易主還是鬼獄刺的失竊,都是皇帝默許的。

可這場皇帝參與的殺局卻失敗了。

“我到底是誰呢?”宮語喃喃自語。

“什麼?”時以嬈問。

“黑龍與皇帝皆是太古級的至強者,若要親手殺我,我絕不可能活,可笑的是,祂們竟然不敢,我究竟是什麼東西,身上沾染了怎樣的因果,何德何能讓兩尊太古神祇這般忌憚呢?”宮語微笑,像是自嘲。

時以嬈無法回答這一問題,隻說了聲抱歉。

“當年在暴雨裡哭的你有資格同我說抱歉,現在的你沒有。”

宮語的聲音冷了下來,她盯著時以嬈,一字一頓道:“劍奴,你們是罪戒之劍的劍奴,也是皇帝的劍奴。”

時以嬈沒有反駁。

“真無趣。”宮語說。

陽光凝結成冰。

天空黯淡。

黑雲從遠處馳騁而來,重新籠罩了神守山,似是在醞釀一場暴雨。

“走吧,我來領教了一下劍奴們的高招,彆擾玄妙閣的幽靜了。”

宮語負手離去,無鞘之劍在她身側載沉載浮,嗡然長鳴,鳴聲淒涼。

老人一聲歎息。

天地同歎。

……

東海龍宮。

行雨快瘋了。

從出生到現在,她已活了一百三十多年。

對於龍來說,時間並不是多珍貴的東西,小的時候她很嗜睡,經常一覺睡個三五年,紅衣姐姐非但沒有怪她,反而還說,作為幼龍,一場冬眠應要保證八年的充足睡眠,三五年太少了些。

以前,她信誓旦旦說要艱苦修煉,繼承龍宮王位。

現在她在龍王之座上撒潑打滾也沒人管她,可她一點不覺快樂。

龍宮死寂冰冷,時間漫長如凍。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意義在哪。

她本該是這裡最自由的龍,如今卻成了唯一的囚徒。

行雨也記不得自己在這裡掙紮了多久。

某一天,她終於想通了。

“從沒有人囚禁我,我又何必自囚於次呢?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曬太陽,我要出去喝桂花酒!不,不對,這也太沒出息了,我還要出去殺人放火,拷問人心,哼,這次林守溪不在身邊,誰還能攔得住本尊?”

天高海闊,本就該任她馳騁!

行雨握緊了爪子,最後看了這墳墓般的龍宮一眼,向上遊去。

她發現,好像隻要下定決心,離開這裡並不算難。

先前不停掙紮的她是何其愚蠢可笑。

可當行雨離開大海,上了岸後,卻是傻眼了。

沒有太陽,天空陰雲密布,下著綿綿的雨。

現在的雨勢雖然不大,但海邊的村莊都已被淹沒,人死的死,逃的逃,她曾遊覽過的名刹古塔也隻剩水波中的一個塔尖,許久之後,行雨才意識到,這是一場浩劫。

她循著當初與林守溪和白袍仙子南行的路走。

路被水淹沒。

當初她幫著摘風箏的村子已被摧毀,居住的客棧也被淹沒,桂花酒來不及搬走,被水浸過,已無法再喝,她寫過行雨到此一遊的地方也沒能幸免於難,一並被淹沒了。

她還看到了災民,數不勝數的災民。

災民們跪在山頭高地上,祈求著雨停。

有人說,要雨停必須給龍王獻祭一百個童男童女。

臨時搭建的祭台上,童男童女們被驅趕到一起,擁擠著痛哭。

行雨混在其中。

龍果然來了,行雨認得,這是她的四哥哥蒲牢,她很少和她的哥哥們說話,她的兄長們在海底壓抑了太久,脾氣古怪,難以溝通,遠不如紅衣姐姐健談。

若是過去,她或許會和這些兄長同流合汙,一起肆虐大地,以人類的悲劇為樂,但南行之後,她的心性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孩子們瑟瑟發抖的時候,她站了起來,走到了最前方,一拳轟出,打在了兄長的頭顱上,一拳將它轟回了雲中。

人們驚慌失措,不知發生了什麼。

蒲牢第一反應是遇到了慕師靖,轉身就要逃,可定睛一瞧,它發現,來者竟是十妹妹,它不知道她為何要這麼做。

“鑰匙是我帶回去的,封印是我解開的……我,我究竟做了什麼啊……”行雨渾身顫抖,她仰起頭,看著雲端,利齒緊咬,“你們都做了什麼啊——”

“人類竊取了我們的國度,在大地上生活了幾千年,這些螻蟻本就該從這片王國裡驅逐出去,倒是你,你在做什麼?”蒲牢冷冷回問。

行雨無法回答它的問題。

蒲牢說的沒有錯,世界本該是龍的國度,人類隻是短暫的居住者,他們的肉身凡胎太過脆弱,占領大地靠的隻是不斷繁衍,根本沒有真正紮根的能力。

行雨過去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她覺得這樣想是不對的,她的學識尚且淺薄,她說不出來哪裡不對,隻是看到村莊被摧毀時,她怒不可徹。這是她最樸素的情感。

蒲牢見她垂首不語,以為是自己說服了妹妹。

這條大龍再次張開利口,朝著這些童男童女吞來,童男童女大部分早已嚇暈了過去,僅有的幾個也閉上了眼。

龍沒能咬下來。

行雨站在前麵,一手抓住了蒲牢的上顎,一手扣住了它的下頜,她弓著身子,用無窮的蠻力將這頭龍抵在了祭壇之外,她仰起頭,血口大張,麵目猙獰,她嗓音嘶啞道:“你們這些畜牲……我要將你們剝皮抽筋,千刀萬剮!!”

……

皇宮。

林仇義拿起掃帚,拂了拂門前的雪,回到屋中,隨手拿起幾本經典古籍,翻了翻,卻是意外地心浮氣躁,靜不下心來閱讀。

索性不讀。

林仇義攏起雙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養著養著。

門外響起了踩雪聲。

林仇義睜開眼。

他先是皺起了眉頭,很快又舒展了開來。他很想知道,林守溪是怎麼離開那片神山印璽的秘境的,但他沒有去問,隻是欣慰道:“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林守溪卻搖了搖頭。

他緩緩拔出了湛宮,對準了這位老人,說:“我的師父早在我十二歲那年就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的,我現在有了新的師父,她叫楚映嬋,她對我極好,好到將一切都給了我,我的師父也有位師父,她是我師祖,也是道門門主,你認識的,她同樣對我極好,現在……你要殺她。”

“楚映嬋……”老人觀察著他的神色,問:“你喜歡她?”

“她已經是我妻子了。”林守溪說。

老人啞然失笑:“為師還是低估你了啊,我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

“我也差點以為我是,多虧我的新師父點醒了我。”林守溪說。

林仇義本想說什麼,最終卻是歎息一聲,道:“你哪怕離開了神山印璽的囚牢,又有何用,有人離開就會有人留下,慕師靖被留在裡麵了吧……你們聯手都打不過我,你一人又有何機會?”

“慕師靖隻會礙我手腳,現在沒了她,反而清靜。”林守溪握緊劍柄,肅然道:“國師大人,來吧。”

第313章傾城

雪花飄入園中。

林仇義看著湛宮的劍鋒,神色似又蒼老了些。

神山印璽在林仇義的身前端正地放置著,林守溪要得到印璽,必須先贏過他,於是他向自己曾經的師父亮出了劍。

“礙你手腳?你還穿著婚服,就如此詆毀新婚妻子,這未免也太狠心了些吧。”林仇義笑了笑,說。

“慕師靖是有自知之明的,否則她也不會主動留在印璽之內,讓我出來。”林守溪認真地說。

“你恐怕要讓她失望了。”林仇義搖頭。

“我不在乎她怎麼想。”林守溪說。

“你小時候還說過要娶她當老婆,為師本以為促成了一樁美事,沒想到你竟這般不領情。”林仇義失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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