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它已戰鬥一年多了。
這一年裡,三花貓可以感受到自己境界的突飛猛進,當然,這一半是因為它出色的天賦,另一半則是蒼碧之王血脈的賜予,它也不知道它現在有多強,總之,除了地脈極深處的怪物,其他人看到它都要繞著走了。
三花貓也意識到,它即將要麵對這片山巒地脈中最恐怖的存在了。
先前數次下探深淵,它都铩羽而歸,今日三花貓再度磨尖了利爪,對著黑漆漆的雪山大淵發起挑戰。
上次擊退它的怪物再度出現。
怪物的身軀呈現桶狀,表麵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血管,血管在頭顱的下方臃腫地彙集,那是一個星狀的頭顱,頭顱向下垂落,陰暗麵像是蘑菇一樣生滿了褶皺,腦漿般的褶皺。
這種生物異常強大,它的表麵極為柔韌,比鋼鐵更難切開,頭顱下的軟管還會不停噴射綠色的黏液,稍一觸碰就會令身軀腐爛。
若是一年前,三花貓看到這樣的怪物,恐怕就已嚇得不敢動彈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
“去死吧。”
三花貓嘟囔著開口,揮舞貓爪,朝著這頭醜陋的怪物撲去。
半個時辰之後,三花貓從洞窟裡出來,傷痕累累。
它爬回心臟,休息了許久。
挫敗感讓三花貓很是低落,它翻開了剛剛寫的結局,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
它發現,這看似甜美的結局實則充滿了衰敗的意味——所有的故事定格於此,再不往前一寸,書裡的人物被剝去了未來,末卷的暮色是所有生靈永恒的墓碑。
“不行,怎麼能這樣結束呢!這樣結尾也太平庸了!”三花貓自顧自地點頭,它亮爪如刀,開始修修改改,一邊改,還一邊念出來:“正當所有人都覺得要結束的時候,天空忽然布滿了烏雲,大魔王從天而降,桀桀怪笑,攔在了他們麵前……”
三花貓這樣寫著,靈感噴湧,隻是不多時又頭疼了起來:“可是,他們該怎麼打敗大魔王呢?”
……
神守山。
宮語擇了間靜室,盤膝而坐,橫劍其上,將靈丹妙藥傾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綿密的真氣絲絲地流入四肢百骸之間,療愈傷勢。
她睜開眼,望向同處靜室的時以嬈,淡笑著問:“你是有心事呢,還是嫌自己傷得太輕?”
“陛下猶在征戰,我作為罪戒神女,豈能心安?”
時以嬈瞭望遠方,冷若冰山的仙眸裡竟泛著霧一般的愁色。
“那位皇帝陛下竟是少女……”宮語對此耿耿於懷,她問:“此事你過去知道嗎?”
“不知道。”時以嬈說:“我也是第一次聽見陛下的聲音。”
“她以前為何不開口說話,今日又為何要開口說話?”宮語問。
時以嬈將她那淡漠離塵的仙靨藏在陰影裡,緩緩開口,說:“陛下此舉……想來是有深意的。”
“說了同沒說一樣。”宮語冷哼。
時以嬈不語,片刻之後,她捂著胸口咳了起來,唇角溢出了絲絲的血,宮語見了,起身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坐下,於櫃中翻出丹藥,拋給了她。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雖說受了重傷,但也不至於將腦子給傷了吧?”宮語說:“早知道你承劍後變成這樣木偶般的冷美人,當初我就不該把你揍這麼慘的。”
“我承劍是心甘情願的,與你無關。”時以嬈冷冷道。
宮語也懶得和她爭辯,隻是淡淡道:“你還是當初一臉不情願地喊我姐姐時的模樣可愛些。”
“往事不要再提了。”時以嬈說。
“害羞了?”宮語傾身,以指去挑她的下頜。
“你這般想要個妹妹麼?”時以嬈見她如此輕佻,蹙著眉問。
“小時候倒是想過要個弟弟妹妹,還催促爹娘再生一個,當時的理由很簡單,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沒時間管我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了,後來爹娘倒是答應了,隻是期限有點長,要一百年。”
宮語豎起了一根瑩潤如玉的食指,無奈地微笑道:“我當時聽完,苦著臉和爹娘說,若要等一百年,不若讓我來生一個算了。”
仙人受孕太難,百年得子已是萬幸,楚映嬋年紀輕輕就被楚妙催促婚事,也緣由於此。
時以嬈聽到這裡,古井無波的臉上漾起了一絲淡笑。
“那三百年過去了,你家的小妹妹呢?”時以嬈問。
“小妹妹沒有,但我看時大神女長得標致,倒可以收為義妹呢,你意下如何?”宮語撩起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
時以嬈輕輕抽回了手,低垂眼瞼,一語不發。
宮語隻覺無趣,道:“與你玩笑罷了,何必這麼認真?”
時以嬈還是不言。
“對了,葉清齋呢?她去哪裡了?”宮語問。
“你尋她做什麼?”時以嬈沒有直接回答。
“彆用這樣的眼神看我,與她有冤有仇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小尹檀,檀兒小的時候被葉清齋欺負得不輕,很長一段時間,檀兒都在閉關鼓搗法寶,說是要造出一件專門對付她的法器,也不知成了沒有。”宮語悠悠回憶。
說起來,她與尹檀也已許多年沒見了,待此間事了,她倒是想去西城一趟,看看這個又讓她又愛又氣的二徒弟。
“可惜今日有傷,不能陪你一同飲酒。”時以嬈說。
“來日方長。”宮語輕輕擺手,不以為意。
時以嬈似也在追憶往事,陪她一同沉默。
許久。
敲門聲響起。
時以嬈起身開門。
門打開。
垂憐神女蘇和雪立在門口,低垂眉目,軟語道:“時姐姐,一切都準備好了。”
時以嬈沒有回答。
在一旁靜坐冥思的宮語倒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睜開眼眸,瞳中透著幽邃冷光,她凝視著她們,問:“什麼準備好了?”
……
……
林守溪與慕師靖下了樓。
霧氣散去之後,他們發現,這座樓就在那條幽暗長廊的另一側。
長廊裡,林仇義與神山印璽皆已不見,唯有那棋盤猶在,紮根在棋盤天元的黑子很是醒目。
“你師父呢?躲哪去了?”慕師靖四下環顧。
林守溪搖搖頭,道:“出去看看。”
慕師靖點頭。
他們未來得及將身披的婚袍換下,就急匆匆地出門,可走出門後,兩人卻是傻眼了。
門外哪裡還是長安城的古街道,分明是一片青鬆翠柏,玉巒聳立的山景。
林守溪與慕師靖順著院子外的山道向前走去,走過了迂曲盤折的小徑,一片真正的雲海撞入了視線,慕師靖俯瞰雲海,越瞧越覺熟悉,片刻後,她不由驚呼出聲。
“神守山!這裡是神守山!”慕師靖在神守山住了數月,很快就認出了這座神山的景致。
“神守山?”
那座長廊與婚樓竟是在神守山布置的?
林守溪與慕師靖的境界尚未恢複,他們斷定,這一定還是幻覺,隻是這神守山太過逼真,它宛若刺空之劍,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儘頭,巍峨陡峭得令人生畏。
兩人在山上轉了一會兒。
這神山一片死寂,半個人影也見不到,若出口藏在這神山之上,那以他們現在的修為,恐怕三個月都不足以將這座山逛完。
“我明白了。”林守溪忽然說。
“你明白什麼了?”慕師靖眼前一亮。
“這是神山印璽的世界,我們現在應該是身處神山印璽之中!”林守溪說。
慕師靖思忖片刻,頷首,覺得有理。
林仇義再怎麼強大,也絕不可能在這個世界施展這等山水顛倒,乾坤扭轉的神術,他是神守山的山主,他所借助的,應是神山印璽的力量!
“但知道了這個有什麼用?”慕師靖又問。
林守溪搖搖頭。
哪怕識得了廬山真麵目,山依舊無法出去。
忽地,慕師靖不知想到了什麼,轉過身往婚樓的方向跑去。
“我有辦法!”她說。
林守溪也不知她有何良計,但此時也顧不得太多,立刻跟著她跑回婚樓。
慕師靖回到婚樓,直奔那第一層樓的金頂垂紗拔步大床,她踢去繡鞋,張開雙臂撲進了綿軟的被子裡去。
“你這是做什麼?”林守溪看著趴在床上的少女,問。
“睡大覺!”慕師靖直截了當。
她要進入夢中,去見那個黑裙少女!
她知道,這黑裙少女絕對是個活了無數歲月的大妖精,她與自己一樣,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角色,稍後她軟語磨一會兒,對方指不定就同意出手相助了。
可是問題又來了,失去境界之後,她少了強行入眠的法門,此刻她雖閉上眼眸,卻是清醒無比,怎麼也睡不著。
這可如何是好……
慕師靖越是心急,也越是無法入睡。
“睡不著!”慕師靖咬著牙,盯著林守溪看。
林守溪心頭一驚,後退半步,道:“你不會要我侍寢吧?”
“你整天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慕師靖清叱,沉思之後卻是說道:“打我!”
“什麼?”林守溪又是一愣。
“少廢話,快打我,我要睡覺。”慕師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