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村鎮。”秋秧慚愧地說。
但秋秧很快打起了精神,表示她可以教姐姐怎麼魅惑人。
司暮雪沒有拒絕。
與秋秧在一起的日子裡,司暮雪還去了許多地方,她去了佛堂,去了道觀,去看過了不少宗派,她想尋找一個答桉,但這個世界沒有辦法給予她答桉。
秋秧的悉心教導之下,司暮雪的微笑重新生動。
她用最後一條狐尾易了容,不複過去的傾國傾城,但她的笑依舊極美,像是寶石中折射出的光。
她將那件小熊衣裳送給了秋秧,秋秧個子足以把它當連衣裙穿。
“姐姐,你學成之後是不是要去京城,魅惑皇帝陛下啊,如果是這樣的話,能不能不去啊,我不想打仗……”某天夜裡,秋秧拉著司暮雪的衣袖,說。
“我不去京城。”司暮雪說。
“那姐姐以後要去哪?現在除妖人很多的,姐姐最好早點去官府辦張良妖證,要不然可能會被臭牛鼻子誤傷。”秋秧認真提醒。
司暮雪也不知道以後該何去何從。
隻是,先前聽秋秧說到‘皇帝’一詞時,她愣了一下,她發現,皇帝這個詞在她心中似乎沒有那麼神聖了,她也不知道,是她的心被風霜雨雪消磨得千瘡百孔,還是因為皇帝陛下這個詞被林守溪給玷汙了,亦或者彆的原因……
“放心,姐姐以前很厲害的。”司暮雪微笑。
“以前……”秋秧一臉不信,但也沒打擊她,隻默默地說了句:“好妖不提當年勇哦。”
司暮雪笑了笑,她看著外麵下個不停的雪,怔怔無言。
日子沒有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某天夜裡,外麵傳來了動靜,那是連綿的馬蹄聲,像悶雷。
秋秧聽到這動靜,嚇了一跳,她告訴司暮雪,是山上的劫匪來了。
山上的劫匪經常來洗劫村子,這些劫匪極為彪悍,其中甚至混著幾個修道者,村民們在他們眼中就是隨時可以收割的稻穀。
夜晚,所有的村民都被趕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十幾個騎馬的劫匪持刀圍住了他們,村民們將一部分米麵取出,恭恭敬敬地獻上去。
劫匪得了米還不知足,還要搶女人回去當媳婦,劫匪挑選女人,隻看身材樣貌,不在乎她有沒有丈夫,如果有,她很快也會變成寡婦。
“你,出來,跟我們走。”劫匪在頭子的示意下,用刀指向了司暮雪。
司暮雪款款走出了人群。
劫匪用長刀挑起她的下頜,看著她秀氣的臉,開懷大笑,直呼撿到寶貝了,幾個劫匪已經開始起哄,問大哥玩膩了以後能不能也賞給他們玩玩。劫匪頭子披著黑袍,看不清臉,陰冷沉煞,一言不發,他按著刀,隻偶爾發出幾聲冷笑。
秋秧攔在了司暮雪麵前,“你們不許帶走姐姐!”
劫匪見了她,眼前一亮,她個子矮,先前躲在人群裡,險些給漏了,不曾想自己送上了門。
“幼,還是姐妹呢,這十幾座村子裡,就屬你們姐妹倆最漂亮,今日這趟可真不虛此行啊。”劫匪大笑不止,一副恨不得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表情,他揮舞著刀,刀上透著冷光。
秋秧嚇壞了,她想讓姐姐快逃,但這顯然是句廢話,此刻她們已被劫匪團團圍住,能逃到哪裡去呢?
被抓去當壓寨夫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你們這些混蛋!”秋秧可不願承受屈辱,她握緊拳頭,朝著高大的劫匪砸去。
劫匪都懶得看她,直接用刀背輕輕砸來,想將她砸暈了拖走。
刀背沒能砸下去。
司暮雪捏住了他的刀,於是這柄刀再不能前進一寸。
“姐姐……”秋秧見到這一幕,心驚膽戰,連忙抓住她的手臂,央求道:“姐姐,彆惹惱他們,他們會殺了你的。”
司暮雪輕輕撫摸她的腦袋,說:“你忘了嗎,姐姐和你說過,姐姐以前很厲害的。”
“那是以前啊……”
“現在也不差,至少……”司暮雪抬起頭,望向了一臉驚懼的劫匪:“至少殺這些臭魚爛蝦,綽綽有餘。”
手一用勁,鐵刀猝然崩碎,斷成七截。
司暮雪指尖一點,刀片因她的意誌懸停在空中。
司暮雪禦刀片如禦飛劍,她手指比劃之間,刀片陸續激射而出,精準地紮入劫匪的咽喉,劫匪們從馬上摔下來,咽喉血花綻放,頃刻斃命。
駿馬受儘而走,衝撞向村民群體,司暮雪隔空出拳,拳罡不停炸響,那些馬的頭顱被砸得歪斜,頸骨直接粉碎,無力地垂下。
司暮雪收拳,化掌,按住了身前一頭欲逃的駿馬,五指用儘,掄臂一摔,駿馬被掀翻在地,哀叫不止。
她嬌小的身軀鳥娜移步,踩住駿馬的胸,足尖一擰尖,馬的心臟炸裂。
秋秧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嚇傻了,“姐姐,你……”
幸存的幾個劫匪見狀,早已嚇破了膽,他們紛紛跪在地上,交出先前繳獲的東西,求司暮雪饒命。
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劫匪另有主意,他發現,老大坐在馬背上,依舊很冷靜……想來老大一定是有應對之策了。
他偷偷去拽了拽老大的衣袍。
這位劫匪頭子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撲通一聲砸在地上,掀開黑袍一看,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時已插上了一柄鋼刀。
尖嘴猴腮的小劫匪直接嚇破了膽。
司暮雪要取他性命時,他用最後的勇氣說:“彆殺我,我們上麵有人,你惹不起!”
司暮雪果然停手了,她指了指天空,說:“去把你們上麵的人叫來,你已中了蠱,若敢擅走,必渾身腐爛而死。”
這地方的劫匪果然有所依仗,不多時,另一夥人也來了,然後雪地裡又多了十幾具屍體。
打死小的來大的,打死大的來老的。
今夜的村子裡,這樣的戲碼按部就班地發生著。
每一個來的人,名頭都極大,皆是足以令小孩止啼的狠角色,當那些虎背熊腰,凶神惡煞的大惡人,掄著巨大的武器走來時,所有的村民都捏了一把汗。
唯有秋秧不怕。
她覺得,姐姐嬌小的身軀可以為她擋去世間的一切風雨。
果不其然,那些平日裡名頭震天響的狠覺,在今夜都成了一戳就破的指,司暮雪像是蘇醒的魔神,在這裡展開了血腥而無情的屠戮。
殺了幾輪之後,長生門的長老來了。
“大膽妖孽,竟敢在長生門的地盤胡作非為,今夜,本座定將你煉入這寶葫蘆裡!”一個麵黃肌瘦的大長老手持葫蘆瓶,騎著靈獸趕來。
“是你……”秋秧看著這形同山鬼的饑瘦老人,怔怔開口。
大長老看向了她,心中一喜,“秋……秋秧?對嗎?哈哈哈,沒想到一晃眼你都長這麼大了啊,甚好甚好!”
“你認得他?”司暮雪問。
“嗯……當年就是他來轉達我爹的死訊的。”秋秧說:“他還給了我一筆錢。”
“哈哈哈哈,小丫頭記性真好,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給你錢?”大長老自問自答道:“因為你爹是難得一見的活丹,我將他煉成了丹,吃下,大漲了十年修為,爹已如此,女兒肯定更加美味,我生怕你餓死,就給了你一大筆錢,將你放養在這村裡養著,嘖嘖,險些忘了此事呢,女兒長大了,該宰了,該宰了……”
“爹……”秋秧張開嘴,隻覺遍體寒冷。
她一直以為爹是修行走火入魔死的,今日才知道,原來是被殘忍地煉成了活丹……
秋秧淚流滿麵。
司暮雪俯下身,為她擦著眼淚,問:“你想他怎麼死?”
“千刀萬剮。”秋秧一字一頓地說。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嚴酷的刑罰。
大長老聽了,哈哈大笑,他高舉寶葫蘆,對準司暮雪,大喊一句:“收!”
葫蘆照耀金光,籠住司暮雪,卻不能傷她分毫,反而將她映得惶惶如神女。
大長老被輕而易舉地擊敗,以真氣淩空吊起,司暮雪把刀遞給那尖嘴猴腮的劫匪,讓他執行刑罰,大長老肝膽俱裂,不斷求饒,但無濟於事,他的道袍被剝下,刀貼著他的骨頭刮過琴音,將肉片了下來,鮮血淋漓。
大長老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雪夜。
整個村子的人都見證了這場嚴酷的刑罰,他們過去眼中的老神仙就這樣被千刀萬剮,剔得隻剩骨頭。
刑罰持續一夜,太陽升起。
執行完畢刑罰的劫匪帶著病態而殘忍的笑來邀功,然後被司暮雪一劍殺死。
司暮雪已恢複了真容。
初晨的陽光映照過來。
神女紅發垂落,麻衣如雪。
許久,身後都沒有傳來秋秧的聲音。
司暮雪回過頭去,發現秋秧正看著她,抿緊唇,淚流不止。
“雪……雪兒?”秋秧怔怔開口,像是‘認’出了她。
司暮雪錯愕。
僅僅一個錯愕的功夫,秋秧的身影就變得模湖,司暮雪心頭一凜,連忙張開手臂去抱她,可她隻抱住了那件小熊衣裳,衣裳內空空如也。
司暮雪向村民詢問,沒有一個人記得秋秧,彷佛她從不曾出現過。
黃粱一覺醒,千秋不必眠。
司暮雪望著遍野的屍體,抱著這件小熊衣裳,緩緩起身,一步步走到了那座沒有碑文的墓前,她親手挖開墓,墓裡沒有屍骨。
她將這件衣裳埋了進去,埋成了一座衣冠塚。
日上中天,陽光明亮得近乎虛假。
她回到了秋秧的家裡,推開門,環視四周,然後將門鎖上。
塵埃與光都被鎖在了裡麵。
此後,司暮雪開始北行。
她知道,極北處有一座城,厄城,那是天道的所在。
金佛已死。
天道的顯化虛位以待。
她再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命運。
但她並不是要當天道的奴仆,那隻是一個台階,她要做自己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