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378節(1 / 1)

月試的失利對於小語是沉重的打擊,劍閣裡,如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那樣,她撫摸劍柄,遇見了傳授武藝的大哥哥。

當時的她以為這是相遇的開始,多年之後她才明悟,原來這是災難來臨的計時,七天之後,一切都會不可避免地走向離彆。

她很喜歡劍裡的哥哥。

他溫柔時溫柔得要命,嚴厲時嚴厲得嚇人,他與她所有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他好像每天都很繁忙,又每天都能有時間陪自己說話,他在殺敵時說自己在練劍,在追逃時說自己在跑步,其實她都知道的,他想讓她擁有純白的、不染血汙的童年,於是她乖巧地附和,假裝懵懂,還與他認了師徒。

這場相遇像是一把銳不可當的劍,撕破了爹娘給她編織的寧靜生活,新奇與愉悅占據了她幼小的心靈,她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和師父說話,平日裡總能睡到中午的她每天都起得比雞還早,隻比楚妙稍晚,每天定時呼呼大睡的她也會在睡前認真反思自己的一天,對做得好的地方加以勉勵,對做得不好的地方自我懲戒。

籠罩多年的霧氣散了,她向著太陽昂首闊步,直至變成更好的自己。

她規劃著未來,期待著約定,也等待著月試拔得頭籌,回去給師父報喜,然後聽他發自內心的誇獎。

明天會很好吧,她想。

蒼碧之王露出了猙獰的麵目,神牆被它的利爪撕毀。

土地開裂,房屋崩塌,人群逃散,目光原來真的可以殺人,蒼碧色的瞳孔下,一切觸之即死。

之後在雲空山修道的歲月裡,她無數次孤獨地坐在空無一人的房中向外眺望。

房前有一座山,三角形的山峰將天空切開了一角,她再也不能像在家裡那樣,一抬頭就能看到完整的、無邊無垠的湛藍天空。

十八歲生辰的那天夜晚,她做完了一天的課業,如常地將自己關在房中,計較著一年的得失,然後跪趴在床邊,用戒尺懲罰了自己,不知打了多少下,這位在外人眼中冷靜驕傲的少女忽地嚎啕大哭起來,她知道,她哭不是因為痛。

那天夜裡,她哭了很久很久,月將劃過中天的時候,她跪在鏡子前,看著淩亂的長發和紅腫的眼睛,對著鏡子說:“師父,你見小語,但小語可沒見過你呀,你要是再不來看我,小語可就要長大了。”

要是長大了,哪怕再相逢,彼此也都認不出來了吧……

這是她的童年與少年,宮語總會反反複複將它憶起。

百年之後,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情還是執念,但她知道,她是從這裡走過來的,如果忘記了,她也就不再是她了。

……

啪!啪!啪!

脆亮的聲響驚醒了宮語的回憶,清寂的山道上,她被林守溪扛在肩膀上,套著冰絲薄襪的長腿被他左手抱著,他的右手則嚴厲地抽打著她翹挺的臀兒,這是對她上午時放肆挑釁刁難的責罰。宮語水蛇般的腰肢扭動著,雙腿輕踢,足趾亦嬌嬌地蜷著,她輕哼不斷,卻無法求饒,因為她的口中叼著一根細長的竹枝條。

當初她將林守溪帶在身邊的時候,曾和他講過自己當初懲罰楚楚,讓她口中叼著東西,不準掉落,否則懲罰不作數的故事,如今,此事重演。

不知翻過了多少座山,宮語口中的竹枝也不知道掉落了多少次,終於,林守溪暫時放下她,忍不住問:“徒兒,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宮語彆過頭,清傲出塵的臉頰上浮著紅霞,冷冽長眸霧氣迷離。

她瞪了林守溪一眼,取出紅唇間叼著的細長竹枝,賭氣般扔在地上,竹枝的一頭已快被她咬爛了,紅唇的中心也被磨得更紅,她淡淡道:“故意?你在想什麼?我又不是楚映嬋那妮子。”

林守溪看著她的眼睛,宮語也與他對視。

“師父,徒兒知錯了……”

最終,宮語乖乖地踮起腳尖,從一旁的竹枝上重新折下了一根,用唇銜著,趴回林守溪的肩上。

一路上,山雀驚飛。

宮語果然乖了很多,這一次,銜著的枝條再也沒有掉落,她乖乖受完了懲罰,林守溪也轉扛為背,她趴在林守溪的背上,鶴頸般修長美麗的雙臂垂在他的麵前,纖指挑弄著先前唇間的竹枝,將它一節節地掰碎,同時,在林守溪看不到的角落裡,她再次露出了狡黠明豔的笑。

很多時候,宮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總忍不住挑逗他,欺負他,冷言冷語對他,惹他生氣,這般小姑娘似的情態本不該在她身上發生,但她的的確確這樣做了……或許是為了彌補三百年的遺憾吧。宮語心想。她也知道自己要適可而止了。

再這樣嬌蠻下去,可能會耽誤行程不說,林守溪或許真要誤會,把這位驕傲的道門門主當成喜歡挨打的古怪師祖了。

她也不敢再嬌蠻了,再打下去……

果然,這就是教訓不聽話小姑娘最好的方式,哪怕自己也不例外,看來為師對慕師靖與楚映嬋的教育沒有錯……宮語吃痛地摩挲著豔紅的唇,淡淡地想。

之後,宮語沒有再惹什麼麻煩,她任由林守溪背著自己行路。

唯有路過一些小鎮時,林守溪會放她下來,帶她去吃一些好吃的,宮語指著攤販售賣的糖葫蘆,說想吃,林守溪看著她清冷帶笑的仙靨,不確定她是不是認真的。

“師父不給徒兒買麼?”宮語淺笑著問。

“不給。”林守溪說:“今天我是師父,由我做主。”

“是麼?當師父的就是這麼對徒弟的?”宮語反問。

林守溪心中咯噔一下,不由想起了一年未見的小語,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取出銅錢,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了她,宮語卻搖頭,說一串不夠,這一次,林守溪二話沒說,又買了一串遞給她。

“這串給師父吃。”宮語將新到手的那串還給了他。

林守溪看到了她眼裡逐漸亮起的光,那是淡色的浮彩,幽暗又明豔,他知道,這位清傲無雙的師祖大人已經入戲,將自己當成了她闊彆多年的師父了,那天酒醉時是這樣,今天師徒交換時也是這樣,或許她與楚楚一樣,也想要一片灰霧,一片遮掩一切隔絕世俗的灰霧,在那裡,她可以展露出真正的自我。

像是被冰糖葫蘆的簽子穿過,林守溪的心忽地感到一陣刺痛。

宮語站在他的麵前,娉娉婷婷,她比他還要稍高一些,腰細腿長,曼妙挺翹,氣質之冷如孤峰覆雪穿雲而去。但此時此刻,她卻像是一個孩子。

“謝謝徒兒。”

林守溪接過了她遞來的簽子,握在手中,與她一同吃。

他們都已入戲。

之後,這對師徒再未吵架,溫馨得令人心疼,仿佛久彆重逢,又似一見如故。

後麵的山路還算平坦,兩人並肩而行,談天說地。他們不似是在被司暮雪千裡追殺,狼狽逃亡,更像是風和日麗,師徒精心打扮,出門郊遊。

流水潺潺,時間飛逝。

深秋,大片的林葉染成了蒼紅之色,如火如荼,與天邊的夕陽交相輝映,它倒映水中,將湖水也點燃了。這是隻有日落才能熄滅的大火。

“師父。”宮語忽地叫了一聲。

“怎麼了?”林守溪問。

宮語折下一片紅葉,插在了他的發間,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抿唇而笑,淡淡地問:“師父,如果師娘知道你與徒兒這樣,會生氣嗎?”

林守溪一震,腦海中浮現出小禾雪發烏衣的身影,背脊立刻挺得筆直。

宮語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師父很怕師娘呢。”

“我才不怕她。”林守溪清咳了兩聲,硬著頭皮道:“平時在外麵,我照顧她麵子,讓著她罷了,其實私底下,她都是聽我的。”

“那好,徒兒添油加醋地告訴小禾師娘試試?”宮語一本正經地說。

“徒兒饒命。”林守溪立刻屈服。

傍晚時分。林守溪與宮語尋了一處不大不小的湖泊,站在湖邊等行雨回來。

行雨沒等來,雨倒是等來了。

幾片雲飄過,被風一催,下成了一場小雨。

“這應是這個秋天最後一場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再之後,該下雪了。”宮語伸手接了幾片雨絲,悠悠道。

林守溪看著湖麵上斜斜的雨絲,也說:“還好隻是一場小雨,要不然我們又要被困在這片山裡了,到時候徒兒淋了雨,發起燒來,為師可就又要頭疼了。”

宮語幽幽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反駁,相反,她沉默良久,意味深長地道:“是啊,小雨可真好呢。”

林守溪笑了笑,他將雨絲揉在掌心,神思微動,也說:“嗯,小雨真好。”

第263章天下之局

窗戶半開,街道上的燈影透了進來,慕師靖趴在桌麵上,雙臂交疊,臉頰歪斜,紅唇濕潤一片,楚映嬋淺淺一笑,將她手邊的杯盞撫正,然後將軟趴趴的仙子摟在懷裡,抱上床榻,塞進了被窩。

慕師靖在喝到第三杯酒的時候就意識到,這娘倆要齊心合力將她灌醉了,她打算將計就計,裝醉後偷聽她們說些什麼。

可慕師靖剛被楚映嬋抱上床,腦袋一貼枕頭,她們的說話聲就變得模糊不清。

倒頭就睡。

另一邊,燭光下,楚妙散著白衣,隨意地坐著,她的指尖提著一隻瓷杯,與女兒手中的杯碰了碰,楚妙呷了口酒,酒水米香淡雅,入口綿柔,她卻嘗不出什麼滋味。

楚映嬋坐在她的對麵,直腰挺胸,雙手捧著一個小杯子,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很是拘謹。

慕師靖睡著之後,楚映嬋終於開始講故事,楚妙坐在對麵,靠著椅背,全神貫注地聽著,臉上雖無表情,卻還是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氣憤。

對於她與林守溪的事,楚妙早就有所察覺,但此刻聽女兒親口說出來,感覺總是不同的。

楚妙畢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原本她還算淡然,甚至能插嘴打趣兩句,直到聽說女兒已然委身時,仿佛辛辛苦苦養的白菜自己還沒嘗上兩口就被野豬拱走,不甘與嫉恨湧上心頭,楚妙手中的酒杯化為了齏粉,酒水也變作了嫋嫋白霧。

楚映嬋瞄了眼桌麵上堆起的齏粉,咬著紅唇,不敢說話。

先前三人推杯換盞,談天說地,言笑晏晏,氣氛很是融洽,此時此刻,慕師靖似也感受到了外麵降至冰點的氛圍,蜷在被窩裡打了個哆嗦。

“所以說,你將身子都給他了?”楚妙開始發問。

“嗯……”

“姑娘貞潔何其寶貴,你……你經過娘的同意了嗎?”

楚映嬋低下頭,聲音微弱:“又不是娘親給她,為何要你同意呀。”

“你……”

楚妙捂著胸口,氣得不輕,她繼續問:“你是真心喜歡他麼?”

“真心麼……”楚映嬋倒是沒有立刻回答,她輕輕解開衣襟,褪去寬大的外裳,隻留一件薄薄的貼身襯裡,她一手捧著心口,一手豎掌順著胸尖壓下,問:“女兒還要剖開來給娘親看一看麼?”

“你……”楚妙揉了揉太陽穴,說:“少與娘裝傻,我再問你,你可知曉自己的身份。”

“嗯,知道。”

“那你知道錯了嗎?”楚妙問。

“錯……”楚映嬋緩緩抬頭,紅唇微張,無辜地說:“娘,當初不是你請戲班子撮合我們的麼?娘要是說女兒錯了,那你也是你的錯。”“娘當時是被雲空山的謠言給騙了,況且我也不知道,林守溪是小禾的夫婿。”楚妙解釋道。

“無心之錯也是錯。”楚映嬋說。

“你……”楚妙胸脯起伏,惱道:“好呀,你還敢嘴硬?”

“嘴硬?”楚映嬋用纖長細白的手指觸了觸自己的櫻唇,一雙美眸中泛起了疑惑之色,“有麼?我徒兒分明與我說,師父的嘴唇是軟的呀。”

“你……”楚妙看著女兒攝人心魄的魅姿,心尖一顫,臉色卻板得更加嚴肅,“這種時候少與娘親說笑,他是你的徒弟,又是有婦之夫,那小禾還是你的好姐妹,虧你下得去手!”

“嗯,女兒對不起小禾。”楚映嬋點點頭,認真地說。

“對不起,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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