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匕已現,馬背上的少女也沒有半點要隱瞞的意思,她身處異鄉,心中也有壓抑,如今看著這被團團包圍的少女,倒是說起了往事。
“去年編撰神山邸報時,我也有參與,編到神女榜時,山內就有人在傳,說是楚映嬋的身邊多了位少女,清豔絕倫,還是稀有的雪白頭發,此事傳得神乎其神,傳到後麵,都快說成是洛仙轉世,天女重生了,當初我就心生好奇,想是怎樣的妖女,又生了怎樣顛倒眾生的模樣,所以這次任務,我就主動攬下了,可惜……”
少女打量著眼前偽裝了相貌的小禾,失望之色溢於言表,她這才想起了什麼,哦了一聲,說:“對了,我的名字叫荊妍,你過去可能沒聽過我的名字,但以後……”
“神女榜就是你編的?”小禾打斷了她的話。
自稱荊妍的少女一愣,沒想到她關心的點竟然在這裡,以她的能力當然不是神女榜的主筆,隻不過是參與寫稿而已,但現在異國他鄉,查無對證,她直接承認:
“沒錯,正是我編撰的。”
“那你更該死了!”小禾冰冷發話。
知道她的底細之後,小禾不再與此人廢話,擒賊先擒王,她甚至沒去看滿街的殺手,直接縱躍而起,斬開那高頭大馬粗重噴吐的白色鼻息,刺向馬背上的少女。
荊妍見她如此托大,神色更加寒冷。
找死……
我要殺了她,我要完美地完成師尊交代的任務,我要證明我比賀瑤琴更強……荊妍如此想著,打了個響指,下達了命令的聲音透著怨怒:“殺!”
殺字如燧石間迸出的火焰。
命令下達的瞬間,靜如雕塑的殺手們幾乎同時動了,他們或淩空飛躍,拔劍刺來,或跳下高牆潛行逼近,劍刃發出的輕微響聲帶著奇異的律動,仿佛下一刻就能將這嬌小少女的生息斬滅。
小禾毫不懼怕,不去管身後,隻對準荊妍,手中的劍斬出數丈長芒。
荊妍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但巫幼禾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戰勝她,她隻要稍稍支撐片刻,接踵而至的殺手們就會令她陷入苦戰。
荊妍一手勒住韁繩,一手拔出寶劍,對空一擋,截住少女當空斬來的劍。
劍與劍相撞。
劍光頃刻炸開,劍氣激射,兩柄劍一橫一豎相互抵著,力量在兩人間對抗,駿馬也受了巨力,慘嘶一聲,險些四蹄跪地,荊妍氣丸飛轉,夾緊馬背,用儘全力一揮,將飛躍而來的少女壓回地麵。
小禾雙足落地,倒滑而去,所過之處,磚片儘數碾為齏粉。
一劍無果,小禾並未追擊,而是重重地踏出一步,將滿地磚粉震起,接著揮劍橫掃。碾碎的磚片被劍風一卷,頃刻喧騰,儼然化作了一場塵暴,罩向荊妍。
“揚沙這樣的手段,不過江湖下作伎倆而已,你以為可以憑此脫逃?”荊妍冷笑,並指一分,直接將那灰蒙蒙的沙塵斬開。
接著,她愣住了。
塵埃飛快消散,可是小禾卻已無影無蹤。
帶劍的刺客追到此處,同樣驚訝,那少女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這樣消失了嗎?
“不,不可能,她肯定還在巷子裡!”荊妍決不相信,她可以這樣堂而皇之地逃走,但……
接著,荊妍想到了某種可能。
那小姑娘也是黑衣,難道說,她趁著揚沙的間隙,遮住了麵容,偽裝成殺手混入了人群?
她怎麼會有這麼快的易容手段?
不過若是真的如此,那她現在定會逆著人群,偷偷潛往武當山!
“封住這條街,誰也不準出去,違令者殺無赦!”荊妍飛快地下達命令。可惜她隻猜對了一半。
小禾的確趁著沙塵騰起的間隙易了模樣,混入了人群,但她沒想逃。
荊妍看向武當山方向的瞬間,一道劍光在她身側驟然騰起,荊妍大驚,意識到不妙,反手持劍去擋,卻是擋了個空。
原來小禾這是虛晃一槍,等荊妍回神時,她已立在了馬背上。
荊妍還想持劍刺向她,小禾卻已當機立斷,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擰,骨裂聲響起,荊妍直接被掀翻,墜下了馬背。小禾一把抓緊韁繩,將劍刺入馬臀,駿馬受驚嘶叫,四蹄離地奮起,接著瘋了似地發足狂奔,直接踩踏過荊妍的身軀,在少女淒厲的慘叫聲中,迎著滿巷的刀刃,衝向武當山的方向。
小禾夾緊馬腹,隨手取出了一根發繩,將滿頭青絲一握,乾脆利落地紮成馬尾。
她在馬背上伏第了身子,以劍配合著瘋馬開路,洪流般直接衝出了街巷,她目光遙望武當山的方向,輕聲說:“等我。”
……
“攔住他!彆讓他逃了!”
武當山下,殺手的厲喝聲將黑夜撕開口子。
戰局仍在持續。
林守溪腳邊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原本密如鐵桶的殺手已被撕開了口子,林守溪身形飄然後退,顯然不想與那些神山來的高手再做糾纏,想要伺機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四名殺手聯袂圍攻上去,氣勢驚人。
可電光火石的瞬間,林守溪卻是悍然倒戈,直接持著湛宮,毫無畏懼地朝著那四名殺手撞去。
若非他體魄強韌,這簡直是自殺一般的打法。
但林守溪偏偏靠著這副岩石般強韌的軀體衝入了四人的合圍裡,他精準地選中了其中最弱的一個,一劍斬去,絲毫不顧其他人對著他身軀落下的劍。
那弟子大驚,沒想到他會突然回擊,以一敵四,未及反應,直覺左肩刺痛,他驚然回首,發現自己的左臂竟被直接斬斷,脫離身軀,灑著鮮血飛了出去。
“啊——”
慘叫聲在密林中撕心裂肺地響起,所幸林守溪橫抹的一劍被其他人攔住,否則這名弟子定會命喪當場!
為了斬去他的一臂,林守溪也被迫以身軀接劍,他銅牆鐵壁般的身軀抵住了入侵的鋒刃,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留下血痕,可他卻似渾不知痛,直接在四人中橫突猛撞,同時與這四名單論境界而言並不輸他的人進行生死相搏。
“賀師姐說得果然沒錯,這根本就是怪物……”
“明明境界相差無幾,為何差距這麼大?”
“得天獨厚的竊命之人罷了!”
弟子們輕微的交談聲在戰鬥的間隙響起,又被鋼鐵的碰撞聲炸碎,他們很快發現,這個名叫林守溪的少年麵對他們的圍攻,根本沒想逃走,非但沒想逃,還想以一敵四將他們全殲!
何等狂妄的想法!
這四名弟子在過去的世界雖排不上號,但來這裡的幾個月裡,實實在在地嘗到了真正天之驕子的滋味,除了師父之外,他們幾乎是舉世無敵的,他們沉浸在這種愉悅裡,對神山再無半點留念。
可今夜,林守溪卻將他們硬生生地打回現實中去!
若非師父與大師姐將他們苦訓數月,使得他們擁有天衣無縫的精妙配合,否則今夜恐怕早就被各個擊破,一一斬下頭顱了。
可饒是如此,他們四人合力,竟殺不掉一個同境之人,反而有弟子被斬去了一臂,這大大動搖了他們的信心。
戰鬥中,四名弟子交換了眼神,似下了某種決意,同時停手、後撤,大喝道:“結陣!”命令下達,四名弟子彈丸般彈開,一道道紫色的線縱橫交錯而過,將他們連接在了一起。
林守溪立在血水橫流的密林裡,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他緩緩抬頭,殺意凜然的眼睛寒冷地掃過結陣的四人,狹刀般的眉頭已然皺緊。
他立起湛宮,白瞳黑凰劍經在體內運轉,劍意充斥經脈,激得少年墨發飛揚。
他同樣做好了決戰的準備。
正當林守溪要出劍之時,神色卻是微變。
他敏銳地感知到了一抹殺意,一抹來自密林更深處的殺意!
殺手不止四人!
還有人始終躲在暗處,伺機出手!
那人隱藏得極好,待林守溪發現之時,那抹殺意已如弦上之箭,凝為了針芒般微小而鋒利的一點。
同樣,這四名弟子結的陣法並非進攻的陣法,而是困守之陣,他們隻需要將林守溪困在原地三息,三息之後,殺招就會從天而降,精準地轟殺在這少年漂亮的皮囊上,之後,哪怕他體魄再如何強悍,也非死即殘!
“你剛剛若是逃走,我們興許攔不住你,可你非要狂妄自大,想將我們全殲,你真以為以你之能,可以做到嗎?”弟子隻覺勝券在握,冷嘲熱諷,笑個不止。
不給林守溪任何喘息與思考的機會,弟子對著林間厲喝:“動手!”
預料之中的殺招卻沒有到來。
弟子皺起眉,大喝:“還等什麼,快動手!”
他們還不知道,那名潛伏在密林深處的弟子已失去了動手的能力。
就在剛才,他手持著符弓,隱藏在大樹之上,全神貫注地盯著林守溪之時,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浮現,並在他耳邊發出惡魔般的低語:
“我最討厭暗箭傷人的卑鄙之徒了。”
少女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對他而言卻是死亡的宣判。
什麼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劍鋒已抹過他的脖子,這名負責暗殺的弟子脖頸被直接切斷,脫離身軀,墜下大樹。旋轉著墜落的時候,他意識還未斷裂,逐漸渙散的眼珠裡,他看到了缺失掉頭顱的殘軀,看到了頭顱旁殺神般的雪發少女,接著,他後腦勺受到重擊,西瓜般在岩石上砸了個粉碎。
小禾吹去了刃上的血。
鮮血珠子般墜地。
少女垂下鋒刃,輕盈地躍出了茂密的叢林,來到林守溪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寒氣逼人的目光掃過那四名肝膽欲裂的弟子,薄唇翕動,發出淡漠的問話:
“他一人無法全殲你們,加上我,夠嗎?”
……
“你怎麼一點不吃驚?”小禾見林守溪隻是平靜微笑,不悅地癟了癟唇。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林守溪篤定地說。
“為什麼?你敢爽約於我,就不怕我一氣之下走掉,再也不見你?”小禾輕哼一聲,幽幽發問。
“因為我相信小禾。”林守溪說。
小禾原本都打好了冷嘲熱諷的腹稿,此刻麵對著他言簡意賅的話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她咬著櫻唇,說:“看來還是那天下手太輕,沒把你這巧言令色的性子調教好。”
林守溪也未反駁,隻是看著她傲嬌的模樣,笑了笑。小禾秀眉輕挑,又問:“本姑娘救你於危難之間,你該如何報答恩情?”
“姑娘大恩大德,在下無以為報,唯有……”
“唯有什麼?”
“湧泉相報?”
“……”
小禾眼眸眯起,覺得自己聽懂了,一時間殺意盎然,一副要棄那四名弟子不顧,先拿身邊這少年開刀的架勢。
“你們夠了!”
密林之中,弟子們忍無可忍,心弦崩裂,開口嗬斥。
小禾到來之後,這場戰鬥的天平已經失衡,死亡隨時要降臨到這四名弟子的身上,他們一邊恐懼著,一邊還要看這對小夫妻打情罵俏,心情之複雜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