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楚映嬋唇上瀲灩的星光,恍然明白了什麼。
元赤境的她會因神侍令而受製於人,但仙人境不會,再強大的法印也無法讓弱者奴馭真正的強者,這是境界的鴻溝。
那這兩個月……
他看著楚映嬋,這位出塵的仙子正在對他微笑,她妝容已褪,月色卻似為她上了更美的新妝。
原來,神侍令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林守溪心緒顫動,再也無法克製,伸出手想要攬住她的腰肢,楚映嬋卻靈巧地躲過了他的手,輕輕搖頭,:“不要心急,為師要先問你幾個問題。”
“師父請問。”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悄悄邀見你?”
“嗯?我們不是恰好偶遇的麼?”林守溪笑著反問。
見楚映嬋秀眉蹙起,神色不善,林守溪才乖巧地回答:“不知道。”
“因為你們明天就要走了。”楚映嬋的答案意外地簡單,“我很害怕。”
林守溪可以理解這種害怕。
再簡單的路途都會暗藏危險,更何況是這樣的遠門。
“我害怕分彆。”楚映嬋繼續:“不是所有的分彆都能相逢的,自從見過了你與小禾之後,我決定要將每一次分離都當作永彆來看待。”
林守溪輕輕點頭,承諾與安慰都是無力的,但他仍然:“無論去到哪裡,我都會回到師父身邊的。”
楚映嬋淺淺地笑著,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你為何喜歡為師呢?”
林守溪從未想過她會這樣問。
楚映嬋繼續:“你在神域中拚死保護小禾,我立在一旁儘數目睹,終生難忘之餘心中亦生出了可恥的妒,我本以為它會漸漸煙消雲散,但……”
她走到花樹邊,目光落到閉蕾的梅花上,“但之後見你還活著,我滿心歡喜,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少年,收你為徒亦是我私心作祟,我本想這樣就好了,將你送到小禾身邊,一切功德圓滿,可不死國中色孽之印將我百般折磨的一個個夜晚,身邊陪著我的人是你,我心中想的也是你,之後你百般護我,我明知不對,卻也無法將情感壓下……”
話語頓了頓,仙子將梅上的目光移到了林守溪身上,“這是我喜歡你的理由,我想知道你的。”
“喜歡需要理由麼?”林守溪問。
“需要。”楚映嬋不讓步,“難道,你隻是垂涎美色而已麼?嗯?”
林守溪與她對視著,仙子的眼眸中亦透著迷離的霧氣,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他知道,隻要他開口,話語就會成為吹散霧氣的風,讓那隱藏在霧後的愛意顯露出來。
“當然不止。”
林守溪終於開口,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在不死國陪了我這麼久,我本就心生愛慕,但我起初以為這種感覺會逐漸消散,直到……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我?”
“嗯,我看到了在背後偷偷寫我們名字的你,看到為了給我做飯連夜背誦菜譜的你,看到在鏡前千般選擇衣裳的你,看到假意將自己頭發弄亂裝作睡醒的你……”
林守溪這樣著,白裙仙子卻漸漸慌了神,她檀口微張,美目輕搖,似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出這番話,這,這根本是她的私事,當時她也將門窗掩好了,怎麼會……
“你……你竟敢偷窺我?”楚映嬋輕輕顫抖,羞不可遏。
“是洛初娥的法術。”林守溪大概解釋了一番。隻可惜,這般神術在離開不死國後就失效了,他之後雖有研究,卻無力破解。
“竟是……如此。”楚映嬋仙頰泛紅,當初霧裡,她沒有想到林守溪會這麼容易地接納她,那時的她又驚又喜,卻不解緣由,隻將答案歸結於輕浮孟浪,直到今天才洞悉了真相。
知道真相後回看,當時林守溪的諸多話語分明就是刻意的逗弄,而她人前端起的仙子架子又是何等的花拳繡腿?
楚映嬋螓首低下,將柔嫩的櫻唇緊緊咬住,心臟因不安而狂跳,鼻翼也因紊亂的呼吸而翕動。那該是何等丟人的情態啊……她這樣想著,隻覺得無地自容,再支不起一絲清冷的氣質,意亂情迷間,隻聽林守溪繼續話。
“既然看到了,又怎能裝成視而不見。”
林守溪柔聲:“在遇到你之前,我本以為自己是正人君子,但現在……總之,我已對不起小禾,絕不可再對不起師父了。”
林守溪這般著,再無法壓抑,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手順著仙子秀麗的脊線上攀,滑入墨發,鏤花鑲玉的金冠似是多餘之物,被林守溪輕輕解下,擲入雪中,發結解開,隻輕輕一搖,滿頭青絲登時如瀉下,披垂於肩上白衣。
楚映嬋垂著衣袖,身軀輕輕顫抖。
“現在你是好色之徒。”楚映嬋將‘徒’字咬得極重。
“師父不喜歡麼?”林守溪反問。
“喜歡。”楚映嬋似是獻降了,她淡淡地笑著,清澈的眼眸裡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媚態,“誰讓為師也身負色孽之罪呢?”
楚映嬋亦抬起衣袖,將他抱住。
少年的情話銷魂蝕骨,她再難自矜,心神蕩漾間,隻顧用儘力氣將他纏緊。
周圍暗了下去,庭院像是豎起了與世隔絕的黑色牆壁,月光從虛無遙遠的夜空灑下,不偏不倚地落到他們身上,將彼此的衣裳照亮,他們不敢見光,卻貪婪地汲取著唯一的明亮。
“要了我。”楚映嬋。
她的聲音細若蚊呐,林守溪未能聽清,問了聲:“什麼?”
楚映嬋更羞,她微微仰起嬌柔婉媚的臉,話語如絲,“怎麼,還要為師紆尊降貴地央求你麼?”
……
第196章問世間情為何物
夜深天寒,庭院積著厚雪,小禾尚在房中醉眠,白祝與慕師靖則在仙樓睡去,今夜無人會擾,院中靜得落針可聞。
林守溪與楚映嬋在院中抱擁著,懷中氣質清冷的仙子已柔若無骨,她的眼眸是這般澄澈,仿佛將融未融的雪,她的唇角亦勾起了動人的弧度,那是她溫柔的笑。
她是楚國的王女,是道門的仙子,在與他相識之前,她劍心通明,冷若冰山,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露出如此的媚態,是任何人也無法想象的,但他親眼見到了,這種美勝過了千言萬語。
“若師父願意央求,徒兒就聽。”林守溪。
“你竟要這般作踐我?”楚映嬋靈眸半閉,紅唇似火。
“你現在不央求,稍後也會求的。”林守溪笑著。
“你……”
楚映嬋想推開他,可身軀已軟,使不出半分力氣,她柔滑的麵頰貼靠在他的肩上,幽幽地怨一聲:“孽徒……”
仙音在雪地裡繚繞,短促而纏綿,凝神細聽時,還能聽到顫抖的尾音。
鏤花的金冠散在雪裡,被月光照著,映出了仙子窈窕綽約的影,林守溪定定地看著它,冠上的浮光掠影似他們一同經曆的種種瞬間,洛初娥的色孽咒印未能讓他越界分毫,但真正的愛可以。對視了許久,楚映嬋的仙軀顫個不休,她羞惱道:
“你若再這樣晾著師父,師父可就回房歇息……唔。”
仙子的紅唇被封住了。
楚映嬋嚶嚀一聲,闔上了秀眸。
不知為何,情深意濃的時刻,她的思緒卻飄回了童年,那時娘親牽著她的手去踏青,在路過了大片的蒲公英田後,她來到了車水馬龍的市集上,點心,棉糖,冰糖葫蘆,琳琅滿目的玩偶……幼時的她已有了小仙子的稱號,故而她從不會主動索求,心中雖然想要,卻始終冷著小臉。
她不,娘親自然也不知道,隻當是她從小劍心出塵,對這些稚童的小吃玩具不感興趣,不僅沒給她買,還誇讚了她的與眾不同。
那時候她就明白,其實自己沒什麼不同的,她與其他孩子一樣……想要。
她也明白,如果真的想要,不出口是沒人知道的。
她想要。
她想要……
她想要軟糯的點心,想要絮狀的棉糖,想要酸甜可口的糖葫蘆,想要各式各樣的玩具,最想要懷中的少年……
她再沒有這般想要過。
幼年的她錯過了,於是童真童趣一去不返,現在的她不想錯過。
仿佛白日的酒還未消解,柔唇相接,隻一會兒,她便秀靨熏紅,醉得如墜雲端。
仙子心旌晃漾,神思依舊飄著。
還是那次踏青,她陪著娘親路過了人來人往的市集,失落的閒逛中,她的目光被一棟掛滿紅綾的樓所吸引了,那棟樓極為繁華漂亮,她從人群的縫隙間望去,可以見到許許多多雕花的紅漆窗子,窗子或掩或開,有花枝招展的女子倚窗而笑,笑得動人心魄,樓中隱隱有琴曲聲傳來,繞梁不絕。
她不明白這女子見到了什麼,為何要這般高興,隻是那恣意的笑至今猶讓她難以忘記,一同難忘的,還有當日的經曆。
她想進樓去看看有何洞天,卻被娘親拉住了,這裡不是小姑娘能去的地方。她問,是不是大姑娘就能去了,娘親被她逗樂了,笑得前仰後合,隻是,這裡女孩子不能去,但如果女孩子看到自己夫君去了,可以抄起棍子將他的腿打斷。
年幼的小映嬋懵懵懂懂,但很快,有人為她言傳身教了,隻見街上忽有人橫衝直撞而來,赫然是個潑辣的婦人,眾人忙湧了上去,有的攔人,有的起哄,有的通風報信,好不熱鬨,接著,她看到二樓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男子倉促地穿著衣裳,戰戰兢兢地看著樓的高度,在權衡了利弊後一躍而下。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小映嬋問。
‘做壞事呢。’楚妙微笑。
‘壞事?’
‘嗯,這是偷情被抓住了。’
‘偷情?’小映嬋更不懂了,她看著那樓的高度以及男子臉上的恐懼,疑惑道:‘既然是這麼危險的壞事,為什麼要做呢?’
身為娘親,楚妙自不可能給她詳細解釋這些,麵對著小映嬋的質問,她隻是:‘等映嬋長大了就懂了。’
一語成讖。
‘娘親,女兒懂了……’楚映嬋在心中。
那是一種背離德行的罪孽感,催生出愧疚與不忍,卻會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化作野火,在她胸腔內熊熊燃燒,令她不得安眠,這是扭曲的情感,深埋在禁忌的深淵裡,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時也誘惑著彷徨折墜入,一了百了。
她知道,想要墮入其中必須褻瀆心中那道神聖的線,而這條她曾以為牢不可破的線,終於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被消磨得蕩然無存。
這是離彆之夜,也是獨屬於她的夜晚,罪與孽都化作了唇間的晶瑩水絲,水絲纖細脆弱,卻在連接了他們。不知不覺間,楚映嬋發現自己躺在了雪地裡,清秀的少年溫柔地俯視她。
世上再也沒有這般青春傲人的身段,她秀麗的長發在雪中散如海藻,白色的衣裙鋪成了半圓,仙子的衣裙整齊而完好,噙笑的紅唇透著魅惑的美。
“師父。”林守溪輕輕喚她。
“還叫師父?”楚映嬋問。
“那……仙子師父?”
“你……”
“師父是害羞了麼?”林守溪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