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148節(1 / 1)

白祝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連連點頭,並嫻熟地保證不告訴師尊,楚映嬋反正要等師尊回來,自也不介意聽一聽。

楚妙久違地得到了一種‘孩子王’似的樂趣,她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

“關於你們師尊呀,還要從三百年前講起……”

……

“三百年前,蒼碧之王自地宮中蘇醒,刺開龍宮之穹頂,破凍土而出,振翅南去。神牆之外的荒蠻之地大都妖濁遍野,草木不生,我們能於此地存活耕種,其中有神桑樹之功,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裡是龍起之地!龍是邪靈的天敵,它的舊宮之址邪靈豈敢接近?今日拜鱗節,我們所要感謝的,便是龍王殿下的恩賜。”

三界村。

鐘無時立在神桑樹下,眉心點紅,白衣飄飄,豐神俊朗宛若雲上仙人,他的身後有一畫卷展開,畫卷呈現黑白色調,透著妖異驚怖之美的巨龍立在山峰上,對著天空噴吐龍溪,那雙幽碧龍瞳是唯一多餘的色彩,像是燃燒幽冥烈焰的大門。

而他的身前仙村早已殘破不堪,屋摧燈毀,狼藉一片,殘存的修真者大都是老人,他們被迫來到這裡,聽著鐘無時訴說,臉色頹唐。

鐘無時也感到可惜,按照他原定的計劃,今天是一個熱鬨而快樂的日子,新的龍王將會隨著大量的煙花一同升上天空,新王將得到三界村所有村民的祝福,在歡聲笑語中……被它寄生。

說來可笑,他本是黑海深處的邪神子嗣,如今卻要奪舍一頭真正的龍王。

鐘無時興致勃勃地訴說著龍王的來曆,一輛馬車駛入,其中載的是雙首蟒的心臟,雙首蟒已死去數月,它的心臟被冰封存,看上去鮮活依舊,肌肉纖維與依附其上的血管皆清晰可見,人們甚至覺得,若將冰塊消融,它依舊可以迸發出有力的搏動。

“今日是龍醒之日。”

鐘無時看著這顆心臟,露出了笑容。

一年前,囚困它的鎮守神域發生大變故,他累積了千年的殘念終於得到了逃脫的機會,它在荒地遊蕩,發現了三界村,寄生在了鐘無時的身體裡,意外發現了地宮屍骸的驚天隱秘。

正統的龍族一脈,除了萬龍初祖的蒼白之王,其後便是虛白、蒼碧兩尊王,剩下的龍屍則皆是玄紫、渾金、元赤三色。蒼白與虛白之間,傳說還存在毒泉黑鱗之類的邪龍,但傳說畢竟是傳說,按照次序,蒼碧在僅存的龍屍總,也可排入前五!

這座看似平平無奇的村莊下,竟藏著蒼碧之王的屍骸。

當年它撞破神牆自後,新生的心臟被仙人刺爛,但它竟沒有死去,反而拖著重傷的身軀飛過了千萬裡,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繼續陷入長眠。

這是何等強大的生命力……

但更令鐘無時詫異的是,他還在這尊龍屍的背後牽扯出了一個名為‘有鱗宗’的宗門,這個宗門信仰著龍類,但他們絕非隻是崇拜龍王這種強大的生物,相反,他們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口號:“殘暴的舊君應當深埋地下,我們所要迎接的,是新世界的善君。”

於是,他們在龍鱗鎮以北秘密地創設了魔巢,並在那裡創造他們的新君。

但鐘無時清楚,這隻是一個騙局。

有鱗宗也發現了蒼碧之王的屍骸,他們隱藏下了這個消息,以創造真主的計劃作為遮掩,目的依舊是複蘇這頭舊王。

但有鱗宗同樣是心懷夢想的宗門。

放眼整個曆史,複蘇邪神、龍屍之類的邪教屢見不鮮,真正將邪神喚來,卻未來得及欣喜,便被他們所召之物屠戮殆儘的也比比皆是,但有鱗宗不同,他們的目的並非複蘇蒼碧之王,而是要在複蘇它的同時,給它換上他們創造的意識體,令蒼碧之王成為有鱗宗真正的同類。

他現在的存在相當於是一隻傀儡蟲,寄居在鐘無時的身體裡,操控他的一切,但有鱗宗的野心則要更大,他們想要掌控的是一頭真正的龍王!

而且鐘無時確信,有鱗宗下設的一些暗閣雖已糜爛鬆散,但那位神秘的宗主定是真正的高人,因為他確實研究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可以篡奪真龍的方法。

這也是杜切至死保守的秘密。

若這一方法真的成功,那未來龍屍豈不是都可以成為他們座下的戰爭機器?這樣的話,有鱗宗甚至可以一躍成為淩駕於三神山之上的宗門!

創造這一切的宗主到底是誰呢?

鐘無時感到了好奇。他也曾偷偷調查過有鱗宗的來曆,這是一個創設超過兩百年的宗門,甚至比許多聲名鵲起的名門正宗還要古老,不過這宗門過去規模始終不大,近些年計劃真正啟動後它才開始擴張。

這會和三百年前那次碎牆之日有關麼?

鐘無時暫時想不通這些,但這些在當下也無關緊要,那位有鱗宗的神秘宗主無論多麼強大,如今也被困在了神山,脫不得身,現在的三界村裡,他就是無上的主宰,他可以儘情掠奪有鱗宗的百年心血,將其據為已有。

當然,自己的計劃同樣有一些瑕疵。

他至今沒有找到林守溪和聖子,以及……尊主。

尊主就是有鱗宗創造的意識體,誰能想象,這麼一隻人畜無害的三花貓,即將成為未來嶄新的蒼碧之王,但現在這個尊主不見了,蒼碧之王雖還能複蘇,但很可能直接變成一頭白癡。

這對他而言倒沒有太大的所謂,畢竟無論是誰成為新王,他都會寄生在它的身上,慢慢侵入它的身軀,直至將其儘數掌控。

不過掌控一頭白癡多少有些惡心就是了。

鐘無時親自將雙頭蟒的心臟運至尊主府邸,他坐在一張木椅裡,盯著‘天女三花’四字看了好久,他從一旁取來誅神錄的原稿翻閱,冷然的目光似在俯睨真正的河山,這本書他好了好幾遍,每每讀到書中妖神千秋大業毀於一旦,功敗垂成之際,於萬佛山下自斬肉身的場景時,總是難免動容。

隻可惜這本書永遠不會有結尾了。

鐘無時將它放回原處,走出了宗主府邸,他雙手攏袖,立在光中又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有人來。

鐘無時想到了濁江中的鯨吟聲,覺得應是自己多慮了,那頭怪物他都要退避三分,林守溪與聖子的境界在仙人境之下,如何能夠在水中逃避它的追索呢?

他不相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沒有見到他們的屍體。

鐘無時也不再掛念此事,他回過頭去,看到了山間的大霧,心中忽生寂寥。

——他這樣的人物即將重獲新生,但這一幕卻無太多人看到,他何其孤單?

時間悄然流逝,萬物運轉如常,本該熱鬨非凡的拜鱗節在這樣的死寂中推移著,待時辰一到,他才沐浴更衣,按照黑卷的記載,開始這場儀式。

儀式舉行的地點是神桑樹下。

以雙首蟒的心臟為中心,三十六種祭祀所需的材料依次分開,他的侍女們秩序井然地推進著一切,而他手持黑卷,開始誦念古奧的經文,這經文的字節帶著天然的寒意,好似冰川上雕刻而成的。

神桑樹下,偶衣婆婆辛苦縫製的偶衣也緩緩飄起,那是一個和圖片如出一轍的少女,但現在它裡麵沒有住人,所以看上去更像是一幅裁剪下來的畫,畫的四肢部分用縛妖的鐵索綁著,防止她覺醒後脫逃。

“哪怕失去智慧,她也將是三界村最完美的傑作。”鐘無時說。

偶衣婆婆不說話,她像是用儘了心血,麵色如死。

儀式在古老吟唱的經文中開始,鐘無時起初還提防著林守溪與慕師靖的偷襲,但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何況,哪怕他們真的殺過來,三界村城門到這裡的距離也足夠給他警示,所以很快,鐘無時的身心也沉浸在了這一古老的儀式裡,他望著儀式精妙的運轉,如看著一塊塊木頭精確地拚成完整而複雜的圖案,心中充斥著快感,仿佛他要目睹的不是神明的誕生,而是自己的複蘇儀式。

大約一個時辰後,神桑樹也開始顫抖,在無人可見的深處,一道乳白色的精神體水一樣滲透到樹根裡,它沿著根係攀援,最終成為了凝結在樹葉上的水滴落,恰落到了偶衣的頭頂。

那是三花貓的精神本體,現在,它要融入這具偶衣中了。

儀式順利異常。

偶衣開始鼓張,她乾癟的四肢中似真的有血肉生出,開始變得飽滿,就連那雙無光的眼眸都開始變得有神,且在不久之後緩緩睜開了。

“神啊……”

鐘無時看著眼前的場景,也隻能用神跡來形容。

當然,在他眼裡創造一個活的傀儡並沒有什麼,但這‘傀儡’卻可以完美地移植入龍的心臟,成為操控它身軀的大腦……龍本身就是舊神,哪怕是他這樣高階的寄生蟲也無法寄生在龍的身上,但她可以,這種瀆神之舉隻能用神跡來形容了。“我是創造神的人,你可以喊我一聲父親麼?”

鐘無時如癡如醉地看著她睜開眼眸,展現出朦朧的意識。

他的陶醉被胸口的痛意撕裂。

一柄劍猝然間刺入了他的身體!

劍從他的背後刺來,裂衣而入,貫骨達胸,瞬間紮穿了他的胸膛,他回過神時,已有半截劍身從他的心口刺出了,上麵沾滿了粘稠的血。

他認出來了。

這是林守溪的劍!

劍刺入身軀後猶不滿足,想要橫切,徹底斬開他的身軀,鐘無時眼疾手快,手指一抓,牢籠般禁錮住了劍尖,往後一壓,將它猛地推出了身體。

鐘無時轉過身去,發現那個暗殺自己的竟是他的侍女之一!

不,不是……

他傾儘全力的一劍回推也作用到了對方身上,片刻之後,對方的偶衣碎成片片蝴蝶,這美豔侍女之下,赫然是林守溪冷漠的臉!

林守溪不知何時假扮成了他的侍女,盜取偶衣,已潛伏在了他的身邊!

若非他的境界實在高林守溪太多,此刻他就已是心臟爆裂的下場了!

“慕師靖呢?她在哪裡?”鐘無時立刻問。

林守溪不回答,他冷漠地盯著鐘無時,少年眼眸中的金光宛若雲後的雷電,蘊含著蝕骨的殺意,鐘無時與他對視,如同在凝視刀尖!

接著,鐘無時也意識到了什麼,倉促間向後望去。

足下的地麵上,一塊原本平整的磚被詭異地撬開,團子般的身影飛速向前竄去,這赫然是他們失蹤已久的尊主大人——三花貓!

三花貓一下子撲到了偶衣上,它結束存想,飛速融了進去,與此同時,後方的神桑樹開始搖動,數百片葉子同時落下!茂密的神桑之葉遮掩間,一個妖魅絕倫的身影從中落下,出鞘的死證已在她手!

鐘無時想要去阻止,卻被林守溪攔在原地,隻片刻的間隙,少女淩空揮劍,四道銀亮弧光幾乎同時閃爍,固定著偶衣的鐵鏈應聲儘碎,那偶衣少女轉眼之間被慕師靖奪在了懷中!

慕師靖立在他架設的祭壇上,遙遙望來,嘴角露出譏笑。

而她懷中的少女,亦睜開了血紅的眸。

……

第106章異化之鼠

黃昏未至,陽光猶烈,鐘無時白衣染血立於樹下,他捂著胸口,看不見任何毛發、經絡與血氣的臉頰上,泛起了屍斑似的白痕。

先前還一片寂靜的神桑樹下,轉眼人已齊至,他們不講道理地出現,攔在了他的宏圖偉業之前,這一刻,他甚至有種獵人獵物顛倒的錯覺,仿佛一步步走向籠中的人是自己……

邪神的每一縷念頭都是驕傲的,它們自出生以來就是深海汪洋的統治者,它能接受自己被更強大的存在抹殺,卻無法容忍螻蟻的僭越!

“你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鐘無時捂著刺心而過的傷口,佯作垂死,痛苦發問。

沒有人解答他的疑惑,回答他的,唯有神桑樹下白虹掛空似的劍光,林守溪不知得到了什麼機緣,比先前強了不少,那柄如鏡長劍所過之處,他施展的法術悉數崩裂,炸成一連串斑斕色彩,如同魚兒甩尾出江時濺起的一連串水花。

林守溪起手用的就是白瞳黑凰劍經,他全力運劍,招式如潑天噴灑的熔漿,如若細聽,還能聽見湛宮中爆發出的古老啼鳴,仿佛有鳥遨遊其中,浴火重生,哪怕是鐘無時也生出了避讓之心。林守溪與慕師靖的計劃從昨日傍晚就開始了。

他們參照著三花貓背上的地圖,詳細討論之後酌定了開挖的位置,他們的計劃同樣順利,中途唯一的小意外恐怕就是挖到了一個老鼠窩,三花貓本就膽小怕事,慕師靖還騙它說前麵不是老鼠窩,而是龍的巢穴,這可它嚇破膽了,一個勁往慕師靖懷裡鑽,慕師靖以此嘲笑了它好久。

之後的一個時辰一切順利,他們挖通了龍宮到地麵厚重而堅實的土壤,來到了三花貓宅邸的院子裡,在探出腦袋之前,他們還做好了心裡防備,以應對可能出現的‘白衣年輕人立在院中,微笑著說你們終於來了’的場景。

幸好,院中一切安靜。

後續的行動立刻展開。

他們先確認鐘無時所在的位置,然後又挖了一條靠近神樹祭壇的暗道,用以藏匿三花貓,林守溪趁著鐘無時外出之時潛入了他的府邸,打暈了一個婢女,藏匿暗道,奪了偶衣取而代之,林守溪向來很有偽裝的經驗,假扮侍女自也不在話下。

慕師靖選擇的隱蔽之處則為神桑樹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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