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語,你到底想不想贏?”
“想,想的呀……”小語嘟囔著說。
“那你願意努力嗎?”林守溪問。
“唔……願,願意的吧。”小語剛剛被抓到舞弊,說話越來越沒有底氣了。
“到底願不願意?”林守溪冷著聲。
“願意!”小語腰背一挺,像隻受驚的小鹿。
林守溪看著挺著小胸脯的少女,思忖片刻,覺得她這般怠惰,除了自幼養尊處優外,究其根本還是缺乏動力。
“小語,你刻苦練劍是為了贏,那你贏又是為了什麼?”林守溪認真地問。
小語有點懵,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地咬住手指,略一思考,然後試探著說:“為了……不丟人現眼?”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小語咬著手指頭想了好一會兒,問:“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嗎?”
林守溪一時無言,他很快明白,她生活的環境太好了,從未遇見過什麼危險,每天活得自在快樂,於是,丟不丟人也儼然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小語似乎明白了林守溪的想法,她說:“外麵的世界雖然很危險,但也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啊。”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有神牆呀,神牆能將一切危險都擋在外麵……我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子安寧地過來的呀。”小語輕聲說著,話語中帶著崇拜,仿佛高牆才是他們遵奉的皇帝。
“萬一牆塌了呢?”林守溪問。
“牆……牆怎麼會塌呢?”小語無法理解。
她家距離城牆並不遙遠,所以不止一次地去過城牆邊,瞻仰過那綿延萬裡高聳如山的奇跡,她知道這座牆的堅固,哪怕是尖銳的錐子也無法紮入任何石磚的縫隙裡,怎麼樣的偉力才能將它撼動呢……小語不敢想象。
林守溪也無心與她說太多了,他隻是道:“小語,你需要一個更長遠的目標。”
“嗯!”
小語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是什麼目標呢……”
“你捫心自問一番,你最需要什麼,最想要什麼。”林守溪引導她思考。
“嗯,我想想哦……”
小語一邊用袖子擦拭著臉頰,一邊苦思冥想著,她衣食無憂,生活條件優渥,自沒什麼想要的,至於精神……片刻後她靈光一閃,伸出了小拇指,說:“我們做一個約定吧!”
“約定?”
“對!約定!”小語問:“哥哥現在是在神山外麵吧?”
“嗯。”
“那你以後應該會來神山的吧?”
“也許。”
“這樣,等下次我們見麵,我們比試一場,若我能贏,那哥哥就必須無條件地答應我一個要求,若哥哥贏了,那我就……”
‘任你處置’四字卡在喉嚨口未來得及說出,林守溪便率先開口,冷冰冰地打斷了她的話語:
“那你我斷絕師徒關係,我也再不見你。”
小語愣在當場,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林守溪也非心狠手辣故意嚇她,他隻是覺得,對待這般怠惰的小丫頭,必須用雷霆手段,他不給小語辯解找補的時間,立刻道:
“約定已立,等我日後來找你吧。”
“我……”小語回過神時,一切已晚,隻好綿軟無力地點頭,“那,那你可要晚點來呀,來太早的話小語隻好投降了……”
林守溪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說:“你先將五天後的比試贏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嗯,知道了。”
小語在短暫的頹喪後再度鼓起了力量與勇氣,她擦乾了眼淚,重整旗鼓,“那我……可以叫你師父了嗎?”
“隨你。”林守溪淡淡地說。
小語露出了雀躍的神色,她伏下身,帶傷的額頭輕觸舞弊用的紙:“弟子小語拜見師父!”
“嗯。”
林守溪點點頭,他雖冷著臉,但看著小姑娘梨花帶雨的可愛模樣,心底也不由生出不忍之意,林守溪再說不出重話,隻是道:“以後切記不可再舞弊,若敢再犯,為師……”
“我真的知錯了。”
未等他說完,小語立刻合起雙手,表明自己知錯能改,她咬著晶亮的唇,不敢直視身前的劍,羞道:“我若敢再犯錯,我,我就替師父打我自己。”
這……這算什麼?
林守溪也愣了愣,但他對於小語此刻熱情洋溢的模樣還算滿意,他也不確定自己以後會不會收取弟子,但至少這是第一個,既然是第一個徒弟,那於情於理也該認真對待的。
“好了,開始吧。”林守溪說。
“誒,現,現在嗎?”小語有些驚訝。
“你還想偷懶?”
“不,不想了。”
小語立刻趴在了地上,她繃著小身子,並著細腿,一手遮著臉,一手握著練劍用的木劍,有些笨拙地落下,啪得抽打上了自己的小屁股,在柔軟的劍衣上留下狹長的褶皺。
“你……你在做什麼?”林守溪錯愕地問。
“誒,我在懲罰自己呀……不是師父讓我開始的嗎?”小語也訝然地問。
“……”林守溪深吸了口氣,“為師讓你開始練劍。”
“啊……哦,師父你說清楚點嘛。”
小語的臉頰更加羞紅,她閃電般起身,淩亂地整理起了身前的舞弊用的紙稿,大致地看了一遍後開始練劍。
林守溪一邊看著,一邊耐心地為她講解,講解著招式的發力點與製勝的方法。
小語前所未有地認真聽講,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看上去簡單的劈砍挑刺裡,竟也有這麼多門道,這些門道雖不花哨,卻皆透露著劍鋒般的利落,這是前人用生死換取的經驗,每一式皆可窺見淋漓鮮血。
小語靜靜聽著,沉浸其中。
漸漸地,她感覺原本生硬的招式在腦海中活絡了起來,它們像是無形的涓流,通過思維注入血液,再以血液為媒介淌遍全身。
她在真正全身心地投入之後,半套劍術從生疏到熟絡,竟隻用了半個時辰。
林守溪在驚詫於她的天賦之餘也更意識到,這丫頭以前是多麼地浪費天賦。
練劍之餘,忽有敲門聲響起,小語嚇了一跳,她甚至忘記切斷劍的聯係就去開門了。
“小語,你怎麼又在這裡?你的病好了麼,就知亂跑。”
是女子的聲音,溫柔的話語中帶著責備的意味……似是小語的娘親。
“唔……小語,小語在這裡煉體呀。”小語急中生智,說。
“煉體?”女子困惑。
“是呀,這裡劍意充沛,最適宜煉體,呆在這裡,我感覺我的病都好了不少呢。”小語嘿嘿地笑著。
“是麼?讓娘親也看看。”女子柔聲說。
“哎!不要進來。”小語張開雙臂去攔。
可她這般幼小的身板哪裡攔得住,女子直接將她抱起,一同進入了屋內。
“以前將你關入這小劍樓,你百般不願,如今沒關你,你反倒自己來了……家裡的下人倒是急壞了,將院子裡的樹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你,嚇得來與我打小報告。”女子笑著搖首,捏了捏小語的臉頰。
“找樹乾嘛,我已經好久沒爬樹了……”小語實在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童年的一大愛好就是爬樹。
最近她爬得少了,倒不是彆的,而是因為自己每次上得去下不來,在樹上看風景雖然安靜愜意,但每每呼救的時候卻是恥辱的。
女子還在打量著這間劍樓,她環顧一圈,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某柄古劍前的紙稿上。
她放下了小語,拾起了稿紙翻了翻,心中了然——這小丫頭躲進小樓裡竟是來練劍的,她過去瀟灑任性慣了,所以連在彆人眼前努力的臉麵也沒有了嗎……不過也好,總算是知道用功了。
“我可不是在練劍,我是在畫著玩!”小語看著娘親淺笑嫣然的模樣,狡辯道。
“嗯,畫得不錯,小語變厲害了。”娘親微笑著說。
“那是。”小語雙手叉腰,很是驕傲。
她隨手整理著畫稿,不知察覺到了什麼,目光忽然落到身前的古劍上。
她盯著古劍。
林守溪與劍的聯係還未切斷,隔著虛空,他與小語娘親的雙眸對上,女子的眼眸似映射漪光卻又沉靜得嚇人,它好似一個瞬息萬變的漩渦,時而內蘊萬彩,時而隻餘點漆。
哪怕她沒有看到自己,哪怕他們相隔遙遠,林守溪依舊有了片刻的窒息感,他的腦海中莫名地閃過了三個字——人神境。
在女子以手觸摸古劍,將識網探來之前,他及時地切斷了意識,任由湛宮如何閃爍也不給予回應。
小語也是極度緊張,她在娘親身後罰站著,生怕這個大秘密被發現了。
最終,女子鬆開了手,神色複歸寧靜,小語也偷偷鬆了口氣,心中直誇師父機靈。
“娘親,以後我就在這裡煉體裡了,好不好呀。”小語問。
“嗯,整個家都是你的,你來這裡總比爬樹強。”她見女兒這般努力,自也不會拒絕。
“謝謝娘親。”小語伸手要抱。
女子抱了抱她。
小語想起了先前師父的問題,心中忽憂,連忙去問娘親:“對了娘親,我們的神牆……會塌嗎?”
“當然不會。”女子柔聲說:“神牆得到過皇帝的祝福,屹立千年不倒,怎麼會塌呢?”
“萬一塌了呢?”小語憂牆。
“塌了還有神守山,神會守山的。”女子寬慰道。
小語這才放心了下來。
娘親見女兒都有憂國憂民之心了,更加欣喜,寵溺地問:“今晚小語想吃什麼,娘親今日有空,親自為你做。”
“好呀。”小語一口答應,歪著頭想了想,說:“我要喝蘿卜湯!”
“那……小語去挖蘿卜,娘親來熬湯。”女子笑著分配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