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112節(1 / 1)

“說的也是。”柴音露出了笑容。

“但慕師靖……我們真的還要繼續嗎?不如就這樣作罷吧。”齊癡用近乎懇求的聲音說。

柴音卻像是著了魔,臉上露出了癲狂的意味,不知是不是逆著光的緣故,她的眼球似都黑了些,她一把抓住齊癡的雙肩,盯著他,說:“沒有退路了,我們必須一直殺她,直到她殺掉我們!”

齊癡做不出回應。

密探著的他們無法想到,此時正在石造塔便看夜雲的慕師靖,隔這麼遠也能聽見他們說話。

慕師靖也隻是隨便聽聽,她對於他們說話的內容並不感興趣,而她之所以可以聽見,源於她超乎尋常的感知能力。

過去與林守溪決戰時,他重傷奔走,大雨幾乎將他留下的血跡洗刷乾淨,但她卻能從其中感知出一條蜿蜒的紅線,憑此繼續追殺。

就像海洋裡那些嗅血而動的尖吻巨魚一樣,她似乎也是天生的獵殺者。

但她對這些也都沒太大興趣。

她覺得一切都很無趣。

慕師靖吹著山風,隨手解下了腰間的劍,將劍抽出。

這是林守溪的劍,劍名‘死證’,那場暴雨裡,她許是太緊張了,竟將劍也拿錯了,不知湛宮在不在林守溪的手上……想到這裡,她總有些不悅,湛宮是師尊送她的劍,她很喜歡它,湛宮鏡麵般的劍身上透著不屬於殺人兵器的美,這樣的美是超乎想象的,宛若死亡本身。

當然,死證也是一把好劍,它的劍身泛著烏金色的冷光,能讓人想到月夜山崖對月嗥叫的狼。

可畢竟不是自己的劍。

慕師靖賞了會劍,將它收回鞘中,長廊風寒,她攏了攏黑裳,走回山莊裡,少女隨手挑了盞燈,坐在桌邊,取來些丹藥開始修行。

少女的氣息宛若湖麵上的風,幽靜綿長,她用的是河圖中的吐納法,修的是師尊傳給她的心法。

說來奇妙,師尊傳給她的東西,在過去的世界裡隻是厲害些的武功,但到了此處,它卻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綻放成更奇妙的法術。

她有些懷疑師尊的來曆了。

日常的修行結束之後,慕師靖端坐靜思了會,她坐姿極其端正,幾乎挑不出任何的問題,這是她數十年如一日遵循的禮節,但今夜,她心中的小叛逆似乎又在作祟了。

她黑裳下的雙腿開始嘗試著擺動,輕輕地,以足尖撩水那般交替擺動,這在過去若是被師尊看到了,定是會被懲罰的,但現在無人約束她了。

她雙手撐著椅子,纖美的腿有節奏地擺動著,像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她貪戀著這種令常人啞然失笑的自由。

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掩好門窗,過去,慕師靖睡覺時總會穿一件單衣,但現在的她不想要任何的禁錮了……黑裳嘩然落地,淡薄的內衫也順著柔滑的香肩淌落,她勾落了靴,褪去了禦卸的冰絲薄襪,將它們丟得滿地都是。

她看著屋中的一切,像是做完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終於安心地躺入被窩,恬靜地進入夢鄉。

柴音與齊癡永遠也無法想象,他們費儘心力想要殺死的少女,背地裡是何等小女兒的情態。

當然,慕師靖雖然很喜歡自由,但她所喜歡的,也隻是這樣‘微小’的東西,她並未動搖自幼塑造的善惡觀念。

她偷聽過柴音與齊癡私底下的交流,這對姐弟曾一起分享過殺人的經曆,那些明明殘忍血腥到令人作嘔的畫麵,卻被他們描述出了畸形的美。

這樣惡貫滿盈之人是一定要殺掉的,這是她作為道門傳人應做的事。

一夜魂定夢穩,慕師靖睡得格外地好。

今日是他們住在吞骨山莊的最後一天了。慕師靖穿好衣裳,從房中走出時,柴音再次主動找了她,她的臉頰看上去很是憔悴。

“怎麼了?”慕師靖問。

“慕,慕姑娘……你睡覺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一種聲音。”柴音慌慌張張地說。

“什麼聲音?”

“一種低沉洪亮的叫聲,像是野獸的,又不像。”柴音恐懼地說:“這座山莊裡,好像藏著怪物!”

“柴姑娘莫要說笑,我們在這裡生活了七日,莫說是怪物,連隻鳥雀都不曾見過。”慕師靖輕柔地笑著。

“不!我肯定沒有聽錯!”柴音話語堅決。

“那敢問柴姑娘,你口中的怪物……在何處呢?”慕師靖笑著問。

“我知道山莊還有另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吞骨山莊的暗室,怪物肯定藏在裡麵。”柴音認真地說

慕師靖讓他們活到現在,很大一個原因,便是他們似乎知道吞骨山莊最大的秘密,現在,柴音終於按捺不住,主動將這個秘密親自送到了她麵前。

“暗室?”慕師靖佯作猶豫,片刻後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柴姑娘願意帶我去看看嗎?”

“那裡藏著怪物,你去做什麼?”柴音立刻搖頭。

“通常有怪物蟄伏處,也藏有稀世珍寶。”慕師靖說:“既然我們可以索取吞骨山莊的一切,想必也包括那裡吧?”

第80章妖女

慕師靖、柴音、齊癡,他們三人是一同潛入暗道的。

暗道的位置並不難找,它就在魚沼飛梁之下。

慕師靖躍入水中,與那個水中白裙如雪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水很淺,她的手飛快地觸碰到了地麵,她跟著齊癡與柴音遊了一陣,不就之後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噴著寒氣的洞口。

慕師靖率先進入了這個洞窟裡,她遊了一會兒,從水麵浮出,最先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對石頭雕成的蛇像,它的後麵是一片墓室般的空間,裡麵點著燈。

沿著石階走上,少女衣裳帶水,熨帖出誘人的曲線,她嗅了嗅,鼻尖縈繞著動物油脂焚燒時獨有的香氣。

齊癡與柴音沒有浮上水麵,非但如此,慕師靖還聽到了絞石關發動的聲音,似有閘門落下,將入口處直接封死了。

慕師靖仿佛什麼也沒有聽到,自顧自地朝著這座墓穴的深處走去。

她終於知道這裡為什麼要叫吞骨山莊了。

這座密室裡堆放著無數的骨頭,這些骨頭很大,有的是完整的,有的則破碎得不成樣子,它們中的許多甚至是黏在石板上的化石。

這些應是破碎的龍骨。

慕師靖曾經聽說過,有鱗宗有一項神奇的技藝——從化石中煉取髓質。

世上有許多的修妖者,但如果可以,沒有人願意修妖,大家的終極理想皆是修神,古代的龍王就是這個世界公認的神明。

但人類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容納真龍的髓液,一滴龍髓就足以令人發瘋,成為渾身鱗片頭角崢嶸的怪物。

可有鱗宗不信邪,他們進行著各種各樣的嘗試,想要創造出一條活生生的龍。

這座暗室很有可能就藏著有關於龍類的秘密。

慕師靖對於龍這種過去世界的傳說生命頗有興趣,不僅僅是因為它的神秘,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她的身世。越往深處,她見到的畫麵也就越淒慘,雖然有鱗宗信奉鱗類生命,但這座地牢一樣的地方,卻是鱗類生物的地獄。

如林守溪初次來到巫家密室時一樣,慕師靖也見到了無數被神濁折磨得不成模樣的生命,它們的骨頭都被神濁融化了,畸形醜陋,五官與四肢好似硬生生擠到一塊去的,看上去不似蛇蜥,更像是深海中的邪靈幼體。

它們發出著淒厲的慘叫,好似嬰兒的哭聲。

除去這些白骨與畸形生命,慕師靖倒確實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書籍,有鱗宗多年的成果許多就堆放在這裡,也無人看守。

當然,無人看守並非是不重要,而是根本無需專人看守。

就像主人出門後將惡犬拴在門口,盜賊不敢靠近一樣,這座地牢暗室同樣藏著吞骨山莊最強大的‘惡犬’,當慕師靖翻閱書籍的時候,前方霧霾般的黑暗裡,一雙狹長三角般的猩紅眼睛幽幽浮現。

……

“那頭怪物叫作竅龍,它是吞骨山莊這些年縫製出的最強品種,但同樣,它也是這麼多年來最暴戾的龍,據說它在被剛剛創造出時直接鑿穿了孕育它的琉璃容器,將當場的數十名修真者咬碎生吞。”

柴音想著那個黑漆漆的洞口,依舊覺得害怕,她說:“那個地方沒設什麼防備,是因為,那裡隻有吞骨山莊的莊主可以入內。”

“莊主這般強大嗎?”齊癡吃驚。

“不,莊主大人也隻是靠著咒語壓製它罷了,沒有人能操控一頭擁有真正龍血的怪物的……”柴音的眼中流露出了敬畏,“自古以來,能讓龍類臣服的,唯有同族中更強大的血脈。”

“所以說……慕師靖必死無疑了嗎?”齊癡依舊不太敢相信。

“必死無疑。”柴音斬釘截鐵。

“仙人也會死嗎?”

“她可不是什麼仙人!”柴音再次露出了癲色,“你看不出來嗎?她也有貪念的,若非貪念,她也不會主動去到那座地牢,她太托大了……世上有不知多少人因驕傲托大而死,嗬,可這一代代天之驕子前仆後繼,絲毫不長記性。”

齊癡嗯了一聲,卻是心不在焉的。

一整個上午,他們都盯著外麵的水池,心弦緊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渾身一凜。這般度日如年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中午。

水池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柴音鬆了口氣,“是我擔心過多了,她縱使有些伎倆,也不過是對付我們的小把戲,遇到真正的惡龍,她恐怕早已屍骨無存了。”

這等世間絕色被惡龍的尖牙利齒撕碎,那場麵該有多美……柴音遺憾自己無緣得見。

她沉浸在美妙的想象裡,如癡如醉,齊癡卻又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

柴音對他的敷衍感到不滿,“怎麼了?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齊癡搖頭,起身回莊,“我去休息一會兒。”

柴音皺起了眉,隱約預感到了什麼。

今天是最後一天,慕師靖已死,而他們皆在刻意回避一個問題:誰來當聖子,有鱗宗的聖子。

他們刀口舔血了這麼多年,過了無數朝不保夕的生活,一路拚殺至今,無不希望得到一份真正的力量,如今,這份力量近在眼前了。

正午的太陽沒偏移多遠,他們就爆發了第一次爭吵。

爭吵的原因是幾天前柴音讓他進行的那次暗殺。

齊癡覺得他根本不可能殺死慕師靖,柴音是讓她去送死,先前他也否定過這個想法,因為哪怕他死了,柴音也不是慕師靖的對手,但今天,他看到莊外幽靜的水池,才知道柴音早就想好了騙殺慕師靖的方法。

若那天他真的動手了,此刻豈不是隻剩柴音一人了嗎?而且……慕師靖真的是殘忍惡毒的女人嗎?

過去幾天,他活得提心吊膽,但現在回想,慕師靖非但原諒了他們的殺心,反而對他們很是信任,非但如此,她還很單純,單純到被輕易地騙到了地牢裡。

這哪裡是什麼壞女人,這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善良仙子啊!

真正惡毒的女人分明是……

齊癡喘著氣,再次想到了那天的紙條,手腳寒冷冰涼。他相信了慕師靖是好人,也自然而然地相信了她紙條上的話語……人的邏輯在極度的恐懼與緊張中是如此脆弱。

他立刻又意識到,過往幾天的寧靜與和諧分明也是慕師靖的功勞!

正因為她的存在,他與柴音之間才沒有爆發自相殘殺——因為慕師靖太強了,自相殘殺也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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