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眾神 第111節(1 / 1)

鬼魂的假想很快被打破了,因為恰逢日出,光自側邊湧來,她未在光中消散。

“慕姑娘……”

柴音露出了激動的神色,“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昨日你忽然墜下去,可真是嚇壞我們了,都怪我不好,不該帶你來這等危險的地方!”

齊癡很快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

“長廊年久失修不牢靠,發生這等意外,還望慕姑娘原諒。”

慕師靖靜靜聽著,她抿唇微笑,“嗯,我相信你們並無惡意。”

她的氣質太靜了,故而笑容也似靜的。

她竟真的沒有追究什麼,隻是淡然地走入山莊之中,不知去了哪裡。

柴音與齊癡對視了一眼。

“她竟然這樣都能活下來?”齊癡感到了恐懼,“要不此事算了吧,我看她似乎真的不想殺我們。”

柴音沒有立刻說話,在她得到的情報裡,這位慕姑娘確實很心慈。

“心慈不代表會手軟。”柴音立刻搖了搖頭,“相反,我覺得她是個殘忍的人。”

“為什麼?”

“因為那次獵殺行動裡,除了她與程容以外的人都死了。”柴音分析道:“雙頭蟒雖然強悍,但不算多麼恐怖的妖,以占卜婆婆的能力不該被它殺掉才對。”

“你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是慕師靖殺光了他們。”柴音做出了大膽的假設。

“可慕師靖為什麼……”

“因為他們皆是罪行累累之人。”

柴音歎了口氣,“慕師靖很有可能是神山派來的臥底。”

“不可能。”齊癡斷然否定,“有鱗宗潛伏在神山的高人還特意查過,三山皆沒有叫慕師靖的女弟子。更何況,神山弟子皆名聲赫赫,像她這樣漂亮的人怎會籍籍無名?”

這也是柴音的困惑之處。

她閉上眼,說:“不管怎樣,昨日的事已經發生,我們不能把她當傻子……她現在自恃武功故意托大,反而是我們的機會。”

齊癡靜默良久,唉聲歎息,最後隻得點頭。

一不做二不休,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這一日,柴音亦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照常與慕師靖說話,邀她飲茶,慕師靖並未推拒。

自始至終,她都如世人眼中的仙子一樣,雖很少說話,但那張漂亮得不像話的麵容始終泛著清冷的溫柔。

漸漸地,齊癡甚至覺得,她真的是一個好人。

這兩天,他們為了暗中殺掉她,嘗試了很多方法,其中用的最多的就是投毒,但不知是不是巧合,慕師靖總能敏銳地避過一切的毒物,仿佛她才是山莊裡最令人神魂顛倒的毒。

毒殺不成還有暗殺。

第三日,慕師靖再看雲時,齊癡終於取下了他背上的長弓。他這兩天表現得很差,在姐姐麵前唯唯諾諾,在慕師靖麵前亦沒什麼氣概,但他絕不弱小,尤其是當弓握在手裡時。

他是天生的箭手,當初獵殺六爪雪鱗蛇時,他就是用神乎其技的七箭將它殺死的——六箭恰好洞穿它的足,將其禁錮雪地中,最後一箭刺透其心臟。

他披著黑衣,躲在梁上,完美地控製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箭不知何時已上弦,無聲地拉成了滿弓。

慕師靖看雲看癡了,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的危險——這也是柴音這些天觀察的結果,她看雲時是精神最鬆懈的時候。

齊癡努力讓自己冷靜,可汗水還是不住地往下淌。

他知道,隻要自己鬆手,這個傾國傾城的少女就有可能死去,可若她未死,那這幾天浮於表麵的和諧也將被徹底撕破,他很有可能要麵對她如鬼似妖的真麵目。

雲在天空中一朵朵地飄過,仿佛永遠不會有儘頭,少女抬首望雲,不知會望到何時。

最終,齊癡還是鬆開了手,無聲地退回了黑暗裡。

“為何沒有動手?”柴音質問他。

“我沒有信心。”齊癡說。

“她不是神仙,總會死的,都做到這一步了,你難道想放棄嗎?”柴音嚴厲地問。

“那為什麼你不去殺?”齊癡也惱了,甩下這一句,轉身離去。

事實上,齊癡最終沒有動手並非是因為不自信與懼怕,而是因為他清晨起床的時候,看到桌上多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令他震驚的字:

柴音不是你姐姐。

齊癡第一反應不是懷疑柴音,而是認為這是慕師靖離間他們姐弟的陰謀,他毀去了這張紙條,假裝什麼也沒有看過。

但當今天柴音讓他獨自去暗殺慕師靖時,他的腦海裡不由閃過了紙條的內容。

它就像是一個心魔,越回避越無法回避,於是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都變得敏感起來,稍有風吹草動他都忍不住往另一個方向去想,原本虛假的念頭就這樣慢慢真實了起來。

齊癡回憶他們姐弟相認的時候,柴音精準地說出了他身上每一顆痣的位置,這原本是他信任的根源,此刻卻成了極大的疑點。

當年未失散前,確實是姐姐在照顧自己,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怎麼還會記得清楚呢?

柴音擅長收買消息,這會不會隻是消息的一部分呢?

甚至說,自己真正的姐姐,可能就在她的手上!

念頭及此,他背後毛孔張開,冷汗毫無顧忌地排出,打濕了後背。

柴音以為他是害怕,隻罵了一句窩囊。

她不再寄希望於齊癡,而是主動去找慕師靖閒聊,試圖尋到一些破綻。

“慕姑娘那天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如此懸崖峭壁,怕是仙人也凶多吉少吧。”柴音問。

“因為我小時候總和師父一同去采藥。”

“采藥?”

“嗯,許多名貴的藥長在懸崖峭壁上,為了采摘它們,我從小就練習依山之術。”慕師靖輕柔地說:“那是一種像壁虎一樣貼靠在山壁上的辦法,需要的真氣不多,用的是巧勁。”

“名貴的藥,山上……你是神山出身?”柴音敏銳地捕捉到了信息。

“嗯……但我,是棄嬰。”慕師靖垂下臉頰,似觸及傷心處,不願多言。“所以當年慕姑娘是采藥為生的嗎?”柴音問。

“倒也不全是,我師父為了生計,還會經商,行醫,甚至……看相。”慕師靖笑了笑,“但我不信這些。”

“看相?”柴音來了些興致,“你會麼?”

“學會點皮毛。”慕師靖說。

“慕姑娘可願幫我看看?”柴音笑著說。

慕師靖注視了一會兒,卻是輕笑搖首,“不準的。”

柴音總覺得她是在故意勾起自己的好奇,但不得不承認,她的好奇心還是被勾起來了。

“慕姑娘隨口說說,我也隨便聽聽。”她說。

慕師靖凝視著她的眼睛,似乎從她的瞳孔裡看出了什麼,這位少女稍一猶豫,開口,說:

“柴姑娘幼時家境不好,應經曆過大變亂,更數遇歹人險些殞命,幸逢人相助,自此以後平步青雲,貴不可言。但柴姑娘要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

“親人背叛。”

柴音聽完以後捧腹大笑,她說:“慕姑娘,你前麵說得都對,唯有這一句錯了。我自幼遭逢災亂,早與親人走散,又何來背叛?難怪看相之術總不被列為旁門左道。”

“嗯。”慕師靖柔和地笑著,“相術本就不可輕信,我的胡亂言語,姑娘莫要當真。”

第79章暗室

柴音回去的時候,心神不寧。

慕師靖的神色明明很靜,可她卻總覺得,這身清純聖潔的皮囊下,藏著衣著豔麗的女鬼,正對自己露出嫣然的笑。

慕師靖的話語亦在耳畔久久不散。

親人背叛……

“不,親人早就背叛我了。”柴音輕輕搖頭,自語道:“我們本就是被親人拋棄的啊……”

她想到了失蹤的父母,想到了永遠也敲不開的親戚的門,想到了災邪肆虐時逃難的人流……她擠上了那條船,伸出手,卻沒能抓住弟弟,弟子追著船跑,最後摔倒在地,絕望的哭喊聲撕心裂肺,可在烏泱泱的人海裡,這點悲痛卻如此庸常。

他會以為我是將他當成了累贅,故意拋下他的嗎……

這個念頭在早年間就埋在了心底,它是藏在衣服裡的針,如今終於刺破了衣帛,抵到了血肉上。

她這些年殺過很多人,無論仇人恩人妖人,惡貫滿盈亦或無辜者,死在她劍下的不計其數,她自認可以保持的殺心,卻在今日亂了。

難怪很多人培養殺手都愛從孤兒裡挑選,因為無牽無掛者最容易保持一顆純粹的殺心。

殺心……

柴音再次想到了慕師靖,她也是孤兒嗎?畢竟……她遠眺山巒與雲時是那樣的孤單。

蕪雜的念頭令她心搖神曳,最後她以指摁住眉心,摒去雜念,隻淡淡吐出兩字:

“妖女。”

敲門聲響起,先三後二,那是他們的暗號。得到了柴音的允許後,齊癡推門而入,他將一個包裹放在桌上,裡麵有一大袋丹藥——這是吞骨山莊的饋贈之一,這七天裡,他們可以對此間所有的天材地寶大快朵頤。柴音取過一粒寧神的丹藥放入口中咀嚼,她看著齊癡偏瘦的臉,問:

“你有沒有同慕師靖說什麼,譬如……我們的關係。”

“你在懷疑我?”齊癡出奇地敏感。

“我隻是隨口問問,我總覺得……她知道了什麼。”柴音擔憂地說。

“是嗎……”齊癡看著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

“你若事,可千萬不要瞞著我。”柴音疲憊地說。

“嗯。”齊癡點點頭,說:“血濃於水,隻要我們姐弟同氣連枝,一個外人又怎能令我們生隙?”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