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貓在頹喪後再度神采奕奕了起來,它驕傲地宣布:“日後本尊之名必將遠播四海!”
林守溪不由想起了師父死去時他立下的誓言,靜然無言。
離開了橋,走入了妖村,妖村除了中間直通村們的大道,其餘的小路極其崎嶇複雜,生靈流竄如鼠。
“你這個人好像還不錯。”
三花貓忽然停下腳步,對他做出了評價。
“當然。”林守溪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三花貓喵喵叫了兩聲,補了一句:“你臉生得不錯,就是不要臉。”
林守溪不置可否,對這條評價也笑納了。
“不過有時候不要臉也是優點,屆時與魔巢交戰,你可去充當使者。”三花貓不忘給他分配官職,仿佛不讓他一人兼職文武百官決不擺休。
“使者?”林守溪搖搖頭,打趣道:“那太危險了,我唯一能做的,恐怕是與魔教聖女聯姻。”
“呸呸呸!”三花貓勃然大怒,“你果然是個大壞蛋,你這樣對得起你的未婚妻嗎?本尊決不允許你喜歡那位大小姐以外的其他女人!”
“玩笑而已。”林守溪輕聲道:“正如你所言,一片天空沒有兩顆太陽,我當然隻愛小禾。”
“一片天空是沒有兩顆太陽,但還有一個月亮和一整片星星啊……”三花貓很不信任地盯著他,齜牙咧嘴,麵露凶容。
林守溪無言以對,他看著這隻狡猾的三花貓,隻覺得它的文字水準扶搖直上。
三花貓言語占了上風,更覺自己是口含天憲的君主,躊躇滿誌,它大發善心,問林守溪:“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很想見她?”
“當然。”
“嗯……本尊認識一個人,說不定可以幫你。”
“誰?”
“一個老匠人,仙村的黑燈你見過吧?那就是他的手筆,正好,他正在妖村,本尊帶你去見他。”
……
這位老匠人的竹屋子排在一條溪水的後麵,溪上橫有石板為橋。
溪流中埋著不少破損的燈,它們無一例外皆是石燈,隻是有些石燈雕琢得極為詭異,它們似人非人似妖非妖,說不出有太大的問題,但看一眼就能讓人生出不適感。
來的路上,林守溪還聽其他妖怪說,這位半人半妖的老人脾氣很怪,很難見到,讓他趁早打道回府算了。
三花貓卻堅持說他能見到。
一到門口,林守溪便感受到了老人古怪的脾氣。
隻見竹屋的門口掛著兩個大白燈籠,燈籠上寫著‘奠’字。
林守溪前去敲門,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紙紮成女人,她的五官都是畫上去的,畫師走的還是寫意派,故看著尤其瘮人。
“爺爺不見人,誰也不見。”紙人說。
“你就說是本尊來了!”三花貓說。
“你是誰?”紙人冷冷道:“拜鱗節要到了,爺爺正在為尊主大人的降生打造神燈慶賀,任何人耽誤不得。”“少廢話,讓本尊進去!”三花貓靈巧地躍過紙人,直接竄入了竹屋裡。
“放肆!”
一時間,數十個紙人從黑暗中湧出,將三花貓包圍,林守溪打算去替它解圍,紙人們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走了出來,他皮膚褐黃,隻剩五綹白發。
他看了看門口站著的黑衣少年,又看了看三花貓,困惑道:“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借那盞燈。”
它終於不再自稱本尊了。
“那盞燈?”老人搖了搖頭,“那盞燈可邪乎得很,我不能借你。”
“不怕,我們有這個……”三花貓扯了扯林守溪的褲腳,讓他把銀幣取出來。
林守溪取出了銀幣,老人看了一眼,皺了皺眉,說:“行,我去取燈。”
老人轉身,用煙鬥挑開簾子,進入了內室。
“你認識他?”林守溪問。
“當然,他也很喜歡讀誅神錄的。”三花貓將尾巴驕傲地豎成旗幡。
“燈又是什麼?”
“哦……是一盞許願燈,據說是老人家年輕時候做的東西,做完之後他險些直接瘋掉。”三花貓說:“這盞許願燈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但代價是……它會摧毀一個你同等級彆的願望。”
三花貓跳上了桌子,伸了個懶腰,“不過你也不用怕,這枚銀鑄之幣可以幫你付掉這個代價。”
它才一說完,老人就出來了,他手上端著一盞燈,那是一盞石燈,石燈形若嬰兒胚胎,表麵平滑如繭衣,背後則生著一對畸形的翅膀。
林守溪覺得這個形狀有些眼熟,接著,他立刻想到了奪血劍中封印的血妖——它們的模樣隱隱相似!
林守溪按照老人的指示,將銀幣放到燈上,瞬間,淺若無色的虛幻火焰憑空騰起,形若水滴,低沉的、混亂的囈語聲隨著火光擴散開來,似群鼠齧齒,似羽蛾亂飛。
“我想在三天內與小禾相逢。”林守溪誠心誠意地說。
火光在搖晃之後倏然潰散,嘈雜的聲音複歸平寂。
銀幣原封不動地吐了出來——神燈無法回應這個願望。
“它做不到。”老人歎了口氣,“大霧封山,許多願望都會失靈,換一個吧。”
林守溪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卻也難免失望。
“連神燈爺爺也做不到嗎……那看來整個三界無人能做到了。”三花貓亦露出了難過的神情,它用尾巴拍了拍林守溪,問:“除了見這位姐姐,你還有彆的願望嗎?來都來了,可彆浪費了。”
彆的願望……林守溪想了想,最近最困擾自己的,恐怕就是功法一事了。
他需要一本真正適合自己的功法。
他也沒有吝嗇,直接選擇了以銀幣換取法術。
火焰再度燃燒,這一次,囈語聲彙聚成了真實的洪流,湧到林守溪麵前時,已化作了一本無字的古卷。
“誒,這是什麼書呀?讓我看看。”三花貓上躥下跳,想要一睹為快。“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家吧。”老爺爺看著三花貓,語重心長地說。
三花貓背脊一涼,感覺到了不妙。
“有人來了。”林守溪沒來得及翻看書的內容,抬起頭,便預感到數道身影從霧中高速掠來。
“你竟敢告密!”三花貓後知後覺,立刻明白,一定是他剛剛去拿燈時,偷偷放了隻木鳥去傳信了!
“上次也是我告的密。”老人坦然地說。
“果然是你這個叛徒!本尊要將你的破燈都砸了!”三花貓暴跳如雷。
轉眼之間,來者皆至門口,他們身披灰衣,抬著一個空蕩蕩的輦車。
“茲事體大,尊主大人莫再瞎跑了,待拜鱗節後,你自是自由之身。”老人肅然道。
灰衣人齊齊應聲,亦對著三花貓一同行禮:“見過尊主大人。”
第74章合歡術
“你……竟是三界村的尊主?”林守溪看著腳邊的貓咪,問。
“那當然,本尊與你相識雖短,可沒有騙過你哦。”
三花貓舔了舔爪子,抬頭瞥了眼林守溪,不悅道:“本尊怎麼感覺你一點也不吃驚呀,你該不會早就猜到了吧?”
“我隻是覺得你異於常貓,所以不管你是什麼,我都不會覺得太奇怪。”林守溪說。
“真沒勁。”
三花貓哼了一聲,它輕輕搖動著尾巴,像是在驅趕根本不存在的蠅蟲。
灰衣人立在竹樓前,以拳抵心,躬身等待。三花貓抬起爪子按了按,示意他們免禮,卻又道:“本尊還沒玩夠,不想回去。”
“尊主大人不要任性了,魔巢、龍鱗鎮、三界村,當今此三處安危係於你一身,今後還會更多,你須擔負起使命來。”老人語重心長地說。
“哼,本尊英明神武,無需你們勸諫。”三花貓冷冰冰地說。
老人無奈一笑,將那邪性的許願燈收回,他盯著林守溪手中的無字書看了會,冷不丁道:“你這本書陰氣頗重啊。”
“哼,本尊覺得就你這陰氣最重。”三花貓盯著那幾個紙紮,看著她們紅撲撲的臉頰,還有些犯怵。
它身子一蜷一躍,直接跳上了林守溪的肩膀,一邊用爪子梳理著自己三色相間花紋繁複的毛發,一邊對著灰衣人說:“總之,本尊還沒玩夠,現在不回去,誰來也不回去。”
灰衣人麵麵相覷。
“本尊都已消失五日了,這五日裡你們都沒有發現,非要等本尊自投羅網才知道?真是一群久疏戰陣的烏合之眾。”三花貓對他們展開了嚴厲的批評:“這般玩忽職守,若讓村長知道了,你們可知自己是什麼下場?”
灰衣人齊齊單膝跪地,請尊主原諒。
“算了,爾等先退下吧。”三花貓居高臨下,威風凜凜地看著他們,說:“本尊再玩一夜,明日清晨,本尊自己悄悄回去,保證不讓任何人發現。”
“不可。”灰衣人齊聲道。
“你們想抗旨?”三花貓抬起前肢,利爪從肉墊中探了出來。
灰衣人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飄來,轉眼將竹樓圍住。
“可惡,你們還當本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貓嗎!”三花貓見他們無視君威公然抗旨,很是羞惱,它連忙拍了拍林守溪的肩膀,“區區小卒豈需本尊親自出手,大將軍,本尊命你攔住他們!”
“……”
林守溪看著這出突發的鬨劇,還未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隻三花貓幫他弄了本急需的秘籍,拿人手短,他也做不出當場叛變的事。
“今晚你們先退下,待明日清晨,我親自送……送尊主殿下回去。”林守溪說。
“大將軍中肯。”三花貓喵喵叫。
可他們哪裡會聽這個便宜將軍的意見?
老匠人以竹杖篤篤敲打地麵,埋在溪水中的石燈蘇醒了,它們燈芯轉動,將籠罩竹樓的光吞飲入腹,黑暗宛若飄散出溪水的寒氣,占據了一切的空隙,轉眼之間,石燈好似構築起了結界,將光平整地切割在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