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設沒想到，鹿知行說話竟然這麼直接。

大家玩的不都是心照不宣嗎？

你知道我有錢，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有錢，你也知道我說沒錢是騙你，但大家成年人嘛，知道怎麼回事不就行了，何必要點破呢？

沒辦法，他隻能繼續裝傻充愣，含含糊糊的說：“哎呀，老鹿你是不知道，我手頭確實沒那麼寬裕，投的這千把萬裡，有一大半都是借來的，利息也不少給。”

鹿知行笑笑，也沒再咄咄逼人，隻是笑道：“不逗你了老秦，作為朋友，看到你賺錢我是打心眼裡開心，回頭去江城記得請我吃飯。”

秦建設笑嗬嗬的說道：“那是肯定的！”

寒暄兩句，鹿知行便掛了電話。

一旁的肖素琴趕緊問他：“陳程公司賣給老秦了？”

“對。”

鹿知行感歎：“八百四十萬，媽呀，這玩意漲的是真狠。”

肖素琴說：“陳程既然出手了，說不定已經看到頂了，老秦這時候砸一千多萬進去，風險是不是有點大？”

鹿知行搖搖頭：“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小陳出手有可能是看到頂了，但是這種東西，到頂了之後最多也就橫盤、應該不會下跌吧？”

肖素琴說：“不好說，畢竟它是硬炒上去的，要是有點什麼波動，價格肯定會下跌，你可以提醒老秦注意一下，不要盲目追高。”

鹿知行嗤笑一聲：“嘁，我才不提醒他呢，以他的性格，肯定還以為我怕他掙錢，想勸他趕緊離場，他這個人就喜歡彆人捧著他說話，我可不給自己找這個不自在。”

“也是。”

肖素琴點點頭，感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也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大賺一筆，就看他的運氣了。”

——

陳程見到鹿呦呦時，鹿呦呦還特地打扮了一下。

十月底，天氣已經微微漸涼，鹿呦呦穿了一件白色加長的寬大版毛衣，一雙小手和兩瓣兒翹臀都藏在毛衣裡，露出兩根纖細的長腿。

見到陳程，鹿呦呦臉上就一直掛著笑，快走幾步到他跟前，一臉期待的問：“怎麼忽然叫我吃飯啊？”

鹿呦呦期待的，是陳程能說一些諸如想你了，或者想見你之類的話，可陳程卻直截了當的說：“我把公司賣了，請你吃飯慶祝一下。”

“真的啊？”

鹿呦呦趕緊問：“賣了多少錢？”

“八百四十萬。”

陳程語出驚人，見鹿呦呦瞠目結舌，又笑著說：“你肯定猜不出我把公司賣給誰了！”

鹿呦呦笑道：“咱倆共同認識的人裡，能拿出八百多萬買你出租車公司的，除了我爸，估計就隻有秦瀟博他爸了，我爸肯定不可能從你手裡買公司，總不能是秦瀟博他爸吧？”

陳程愣住了，片刻後才說：“你也太聰明了吧……”

鹿呦呦驚訝的問：“還真是他啊？”

陳程點點頭，說：“你說的小火鍋在哪啊？咱們邊走邊說。”

鹿呦呦笑道：“走，這邊。”

說著，她率先左轉走出去，然後問身邊的陳程：“秦瀟博他爸是怎麼聯係上你的？”

陳程說：“他最近盯上這門生意了，投了不少錢進來，還在到處收指標，我那公司指標比較多，又得打包出手，所以就想著找黃牛幫我打聽打聽潛在的買家，沒想到他給的價最高。”

鹿呦呦微微頷首，笑著說：“不管是誰買走的都要恭喜你啦！一下就賺了這麼多錢！”

陳程謙虛的說：“錢看起來好像是挺多的，但投進校內網裡麵也就剩不下什麼了。”

鹿呦呦問：“校內網這麼燒錢啊，我看你馬上就要上會員了，是不是上了會員之後會好一些？總歸是能見到些回頭錢。”

陳程點頭說：“上了會員肯定會有一部分收入，但是我收到可靠消息，騰訊也開始搞他們的校內網了，搞不好下周就能上線，到時候肯定還會引發一些激烈競爭，一競爭就肯定得花錢。”

鹿呦呦有些緊張的說：“騰訊現在規模是不是已經很大了？要是他跟你競爭的話，會不會把你給擠下去啊？”

陳程說：“他們肯定是這麼希望的，但是我肯定也不能坐以待斃，如果他們的校內網做起來，我這邊所有的投入，最終可能都血本無歸了。”

鹿呦呦關切的說：“那你可千萬要做好應對的準備，可不能前功儘棄了。”

陳程見她看問題看的挺清楚，便故意問她：“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給我，比如我該怎麼跟他們競爭。”

鹿呦呦想了想，認真的說：“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讓他一直在趕超你吧，他的QQ確實有很多用戶，但這不代表他做校內網這種產品就一定能贏過你，如果他的產品沒有你的好玩，也沒有你受歡迎，那他肯定是做不起來的。”

陳程點頭說：“我現在還有一些先發優勢。但是我相信以他們的實力這個優勢是會慢慢縮小的。”

鹿呦呦側過臉來看看他，說：“那你就要動動腦筋想辦法，讓自己多一些先發優勢，永遠比他跑得快，你彆忘了，你跑在前麵，不光是他在追你，有的用戶也在追你，用戶跟著你跑的越遠，將來再回頭的幾率就越小。”

陳程驚歎道：“厲害啊小鹿，用戶黏度和忠誠度都讓你給琢磨出來了。”

鹿呦呦笑笑，說：“我每天都玩你的校內網，還準備第一時間充會員支持呢，我覺得校內網如果能再領先一段時間，用戶真的就已經離不開了，相比之下，騰訊應該沒什麼優勢。”

陳程說：“騰訊的優勢在於它的生態。”

“什麼是生態？”

“怎麼說呢……”

陳程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道：“生態就像是彆人都在用魚缸養魚，但是你自己搞了一個池塘，你在池塘裡放了水，種了植物，培養出很多有益的藻類，水裡的植物和藻類可以幫助淨化水質，同時又能給誰提供充足的浮遊生物，當你有了這樣一個生態，你想養魚養蝦，養螃蟹，養泥鰍都會變得非常簡單，甚至有些品種你都不用養，它自己就找過來了。”

“我懂了。”

鹿呦呦點點頭，說：“騰訊有那麼多的用戶，確實做什麼都會更輕鬆省力，那你剛才也說了他做的是池塘，小魚，小蝦，小泥鰍都可以在這裡生活，但海裡的品種就不行了，如果遇到天上的猛禽，甚至還會把這片池塘當做是自己的食堂。”

“有道理。”

陳程眉頭緊鎖，思忖片刻，忽然想明白一個道理。

騰訊並不是做什麼都能成功的，彆看它本身有QQ和微信這兩款社交軟件作為龐大的基礎，但有些產品天生就不適合在這種土壤裡生根發芽。

校內網就是他天生做不起來的一款產品。

上輩子校內網也不是被騰訊乾掉的，而是他自己沒有找準定位，沒有跟緊移動互聯網，再加上背叛了大學生群體，從而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原本校內網就是從大學生群體切入、把自己打造成大學生專屬的象牙塔，甚至隻靠這個定位，就做到了幾十億美元的市值。

但是，校內網後來不滿足於做一個小而美的平台、不滿足於僅僅服務大學生群體，而是希望自己能夠像Facebook一樣服務所有的網民，於是他們改名人人網，在戰略上做了一個很大的調整。

校內網從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其側重點在校內。

而人人網這個名字野心就很大了，意在人人，也就是人人要成為人人網的用戶才是最好。

可是這樣一來，麵臨的第1個問題，就是大學生群體一定會感覺遭到背叛，在轉型的時候，安撫老用戶、迎合新用戶就必須兩手抓，而且兩手都要硬。

在這個過程中一旦有操作不當，就有可能得罪新老用戶兩個群體，最後鬨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而當時恰好移動互聯網開始轉型，但人人網怠慢了大學生群體之後，還沒有抓住移動互聯網的這個轉型機會、遲遲沒有推出自己的手機平台，最終逐漸被用戶拋棄。

連那些在這個平台上耕耘很多年的大學生，也都義無反顧的放棄了它。

所以人人網或者校內網，壓根就不是騰訊打敗的。

騰訊自己的校友錄，依托這麼龐大的資源，同樣沒有做起來。

現在結合剛才鹿呦呦的話，再想一想這件事，陳程意識到，騰訊之所以沒有把校友錄做起來，就是因為他那片土壤，不適合校友錄這種產品生存。

無論是QQ還是微信，他們做的都是大社交。

大社交的基礎就是既要又要，不但要讓你把你的親朋好友，你的同學，你的生活中熟人同事全部加起來，還要讓你把那些陌生的網友、網絡曖昧的對象、寂寞是隨機添加的異性都放在一起。

這種大社交產品，做很多其他嘗試都有天生的優勢，比如遊戲，無論是最早的QQ遊戲，還是後來QQ出的一係列的網遊手遊，大社交產品為他們打下的社交基礎，都是遊戲，風靡全國的關鍵，你可以隨時邀請你的現實生活中的朋友，或者網上的朋友一起玩一款你覺得很好的遊戲，這個推廣速度，比其他遊戲公司要快得多。

可是問題也來了，如果一個大社交平台，把你生活中能夠接觸到的線上線下的人全部放在一起，你最注重的是什麼？

陳程覺得，是隱私。

為什麼，絕大多數人的微信朋友圈權限時間，都是越來越短的？

因為他們越來越在乎自己的隱私。

隨著好友的越來越雜亂，他們甚至不會在朋友圈裡暴露自己的真實姓名、畢業院校。

但是，校內網不一樣。

校內網是一個幾乎沒有身份隱私的社交平台。

你玩它的前提，就是要把你自己的名字、學校、籍貫等所有信息都公開出來，好讓彆人能夠第一時間找到你。

所以騰訊做校友錄，怎麼可能會成功呢？

假設張三的QQ好友裡有三百人，這三百人裡，有一百個是他認識的，剩下的都是他的網友，這裡麵有不少他吹牛的吹友、灌水的水友，甚至有他罵過的、騙過的、傷害過的人。

這時候你讓他開通校友錄，讓他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和自己的畢業院校在讀院校放在網上，同時公開給他所有的QQ好友，他能願意嗎？

他必然不願意。

如果他不願意，那騰訊在做這個產品的時候，就失去了自己的大社交優勢，甚至大社交優勢還會成為累贅。

QQ和校內網，就像是淡水魚和海魚，這兩種魚，可以由同一個人來養，但是沒辦法放在同一個池子養，就看騰訊是打算放在QQ的池子裡養，還是專門開一個新池子來養。

陳程覺得，大概率是前者。

想明白這一點，他也忽然明白，為什麼騰訊的電商一直沒有做起來。

騰訊做電商也是沒有任何優勢的，因為電商根本不需要社交。

你永遠不希望你買一個什麼東西，你的QQ好友或者微信好友都能夠看到你的購買記錄，那會讓你所有的隱私都被曝光。

所以，按照這個底層邏輯來判斷，騰訊現在做校友錄，絕對是一個戰略失誤，一旦這東西觸碰到QQ用戶的隱私，QQ用戶才不會買他的帳。

尤其現在的QQ，每個人一多半的好友都是隨機搜索添加的網聊對象，因為互聯網看不見摸不著，所以大多數人在網聊的時候都會用謊言來包裝自己，他會把自己的現實生活和網絡聊天完全隔離開來，這時候忽然給他推一個實名製的產品，他不會喜歡。

如果騰訊足夠蠢，那他的校友錄上線之後，一定會調用他的QQ賬號係統，也就是說QQ號等於校友錄賬號；

如果騰訊足夠懶，那他也一定會選一條捷徑，在QQ好友中間推校友錄好友，也就是賬號A如果注冊了校友錄，係統有可能會把他注冊校友的消息推給他所有的QQ好友，繼而最快速度提高校友錄的注冊用戶數。

一旦他開了這種功能，他就等於給自己綁上了一顆定時炸彈，不用自己去打他，他也會暴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