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並不知道，鹿呦呦的爸爸已經知道她借錢給自己的事情。

他覺得，大家都是高中同學，大學離得也近，既然鹿呦呦邀請自己蹭車，自己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於是他回了寢室之後，就一心忙著繼續測試自己的校內網，然後寫了一個隨機生成密碼的小腳本。

雖然校內網是一個基於真實姓名社交的平台，但隻要是具備用戶數據庫的架構，就必須要給用戶一個ID。

用戶可能登陸的時候並不用這個ID，比如張三的登錄賬號就是zhangsan123，他的個人主頁地址也是，但後台還是要用純數字來給他的ID排序。

陳程打算，從10001開始派發用戶ID，自己留10001，再把10002到20000留給將來的校內員工，所以他編寫了一個從20001開始，到50000的生成腳本。

腳本開始運行，會在數據庫生成20001到50000的三萬個賬號，每一個賬號都隨機分配一個八位數的密碼，為了防止暴力破解，他選擇了4個英文字母+4個數字的隨機組合。

很快，腳本便在後台創建了三萬個賬戶。

陳程把賬號密碼導出成Excel格式，等十月七號就可以先打印幾千個，裁成條，等著交給上門免費拍照，或者免費掃描照片的學生。

幾個要回家的同寢，今晚就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

陳程沒什麼好帶的，就打算把電腦裝包裡帶回去，雖然回家沒網絡也做不了什麼事情，但他怕電腦留在寢室被偷走，這裡麵可都是自己這段時間來的心血。

到了三十號這天，大部分同學的心思早已經飛出校門。

一整天的課程多數人也不太能聽得進去，很多家遠的學生都買了今晚的車票，打算下了課就去車站，坐一晚上火車第二天早上就到家了。

對陳程來說，三十號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因為他跟林振邦約好，今天就要把捷通出租四十台車都收回來了。

那些租車跑出租的司機，都靠車養家糊口，人家交了份子錢，自然想乾到最後一刻，陳程也非常理解。

哪怕今天淩晨車才能都回來，他也無所謂，把車收回、全部停好、手續和車鑰匙自己帶走，其他的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上午，蘇子強給陳程來了通電話，告訴他攝影團隊那邊把照片和光盤都弄好了，問他接下來怎麼處理。

陳程征求了一下張齊朔的意思，張齊朔問過江總之後，給陳程發了一個地址，又打來電話囑咐他：“陳老弟，我剛把江總的地址給你發過去了，你辛苦一趟，把東西給他送過去吧！”

“好的張哥。”

陳程中午去了一趟店裡，把照片和光盤過了一遍，確定沒什麼問題，便打車給那位江總送了過去。

江總生意雖然做得很大，不過他的兩江商貿卻不在市中心的辦公樓辦公，而是在離市裡十幾公裡遠的郊區，搞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小院很是破敗，周圍也沒什麼配套，不過距離熱電廠、鋼鐵廠倒是很近。

拿到照片和光盤的江總很是高興，看得出那晚的體驗依舊讓他回味無窮。

陳程不太喜歡江總這個人，東西送過去，客套兩句，便借口還要回學校上課告辭離開。

江總也沒留他，而是說了幾句類似有事隨時找自己的客套話。

回到學校，身邊的同學們已經各個歸心似箭。

倒是顏若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迷迷瞪瞪的，陳程也不知道她在琢磨什麼。

等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全班同學歡呼著瘋一樣衝出教室的時候，她才不緊不慢的來問陳程：“陳程你明天幾點的車啊？”

陳程說：“我本來是早上的火車，現在改汽車了，跟我一個同學爸爸的車回去。”

說完，陳程問：“你呢？什麼時候的飛機？”

“上午十點半。”

顏若萱抿抿嘴，猶豫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他：“哎陳程你還用錢嗎？”

“不用了啊。”

陳程隨口說了一句，見身邊也沒其他人，便跟她說：“捷通公司的手續已經全弄完了。”

顏若萱有些沮喪，還不死心的問他：“那你不考慮再買一個類似的公司？”

“再買……”

陳程自嘲的笑道：“我都已經舉了兩百多萬的債務了，還讓我買……我拿什麼買……”

顏若萱握了握拳，給自己打打氣，這才一臉無辜的說：“我……我還有兩百萬，要不你拿去用嘛……”

“咳咳……”

陳程一口氣沒喘勻，咳嗽了幾聲，緩解之後才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你哪來的兩百萬啊？”

顏若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眼眸低聲說：“我問我爸借的……”

緊接著，她怕陳程責怪自己，趕緊又解釋：“你彆生氣啊，我是怕你錢不夠用，所以才找我爸借了來以防萬一的，我沒跟他說要做什麼用，你……你千萬彆生氣啊……”

陳程微微愣神，見她一臉忐忑的模樣，心裡有些感動。

真是女菩薩啊，兜裡揣著兩百萬時刻保佑自己。

顏若萱見陳程沒說話，便委屈的說：“你要是不用這筆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我爸還說不讓我還他，可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這麼回去的話，肯定還是要還給他的，那不就等於白用功嗎？”

說到這，她帶著懇求道：“你要不就勉為其難，把這兩百萬拿去用用吧，不然顯得我好傻……”

陳程說：“你不能有這樣的心態啊，明明是你借錢給我，怎麼還成我勉為其難了，咱不能幫了彆人還搞的好像自己欠對方人情似的。”

顏若萱不想聽他講大道理，就撒嬌問他：“那你就說你用不用嘛！”

陳程說：“我現在肯定是用不上，明天就走了，那還來得及，要不這樣吧，你先幫我留著，我四號回來之後看看指標行情怎麼樣，要是還有機會，我就找你借那筆錢，零散著再收一批指標。”

“好！”

顏若萱一聽兩百萬有用武之地，一下就豁然開朗，開心的說：“反正我也沒什麼用錢的地方，你四號回來要是需要用錢隨時告訴我，我在家也可以給你轉。”

——

蘇鶴翔、孔德勝以及廖鵬飛三人，課程結束就火急火燎的回寢室收拾行李離校了。

孔德勝和廖鵬飛都要去趕火車，蘇鶴翔則是家裡人過來接他回家，明天一早要去外地走親戚。

王一飛和莊海濤雖然不回去，但都有本市的同學張羅聚會，所以壓根沒回寢室。

陳程難得清閒，一個人在寢室上網，同時等著林振邦的電話。

同時他心裡也在琢磨，顏若萱那兩百萬到底要不要用。

如果用，十月四號回來，買公司是肯定來不及了，工商都還沒上班。

那樣的話，就隻能去車管所一台一台的收個人車輛。

個人車輛有兩個弊端，一個是價高，一個是麻煩，不過對一台車十幾萬的利潤空間來說，這點弊端也不算什麼。

零散的籌碼也有零散的好處，就是靈活機動，不一定非要等到二十萬再出手，隨時需要用錢，隨時可以在拉升的過程中變現。

靈活機動的好處其實挺多的，一旦校內網上線，陳程打算先用燒錢的模式快速啟動，拿資金換時間，彆的不說，先往裡扔個兩三百萬，自己給自己投一個A輪融資再說，到時候這兩百萬的零散指標，隨時可以拿來補充彈藥。

隻是這純借女人的錢來做生意的感覺，讓陳程多少有些彆扭，不過也沒彆的辦法，以後再想辦法報答這些女菩薩吧。

等到九點多，還沒等到林振邦的電話，倒是等來了鹿呦呦的。

陳程按下接聽，問她：“有事嗎小鹿？”

電話那頭，鹿呦呦聲音聽起來情緒很是低落，問他：“陳程你在乾嘛？”

陳程隨口道：“沒事溜達呢，你呢？”

鹿呦呦聲音帶著些些嘶啞的問：“那你能來學校找我嗎？”

“怎麼了？”

陳程剛把煙點上。

鹿呦呦說：“就是心情不好，想跟你說說話。”

陳程心想，這丫頭怕不是在學校受了什麼委屈。

電話裡也沒追問，便直接爽快的說道：“等著，我馬上來。”

鹿呦呦聽他說要來，聲音放鬆了一些，輕聲說：“那我在操場等你。”

陳程掛了電話，電腦一合，背著雙肩包就出了寢室，包裡裝了兩萬塊錢現金，是他給林振邦準備的尾款。

二十分鐘後，陳程就已經跑進了仁濟的大門。

一路小跑來到操場，果然在操場邊的長椅上看到了鹿呦呦。

今天的天氣略微有些降溫，鹿呦呦穿著一件開衫衛衣，把拉鏈拉到了頂，連著下巴帶嘴巴，都藏進了衣領裡，挺高的一個小姑娘，完全蜷縮在了長椅的一角。

看到陳程，她泛紅的眼睛有了欣慰的神色，問他：“你怎麼這麼快呀？”

陳程說：“這不是怕你有什麼事嗎？”

說完，在她身邊坐下，問道：“出什麼事了？沒挨欺負吧？”

“沒有。”

鹿呦呦低著頭，垂著眼睛，輕聲道：“今天學校組織向大體老師致敬了，心裡有點複雜。”

“大體老師？”

陳程先是詫異，隨後才回過神來，小心的問：“是遺體捐獻給醫學院的老師吧？”

“你知道啊？”

鹿呦呦略微驚訝，隨即喃喃道：“不知道為什麼，看完感覺心情特彆壓抑，我都在這坐了一晚上了，也沒緩過來。”

陳程問她：“壓抑是因為什麼？害怕？”

鹿呦呦神色複雜，說：“害怕隻是一小部分吧，主要還是覺得殘忍和心酸，畢竟我們以後解剖課還要在大體老師的身上實操，感覺自己很難克服那種心理障礙。”

說著，她側過臉來看著陳程，漂亮的大眼睛裡麵已經噙滿淚水，嬌嫩紅潤的櫻唇用力抿著，數秒之後才哽咽著開口問她：“我是不是不該選這個專業……有點怕自己堅持不下去……”

陳程見她情緒敏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安慰道：“這是你們醫學生的必經之路，那些大體老師之所以甘願成為大體老師，不就是希望用自己最後的餘光，來照亮你們這些醫學生前行的道路嗎？你總不能被大體老師照亮之後，反而打起了退堂鼓吧？”

“再說，我相信你一定能堅持下去的，人都有一個適應期和過渡階段，生活上是這樣，學習上也是這樣，堅持住挺過去，就會豁然開朗。”

“況且，感覺堅持不下去了，不還有我呢嗎？你一個電話，我就能出現在你麵前，雖然不能幫你一起麵對，但起碼可以幫你消化一些情緒。”

說這話的時候，陳程是發自肺腑，心裡對這個小丫頭倒是也多了幾分心疼。

雖說她很早就立誌要做醫生，但沒想到，真到了醫學院，竟然有這麼大的心理障礙。

她這些心理障礙，上輩子肯定也是在的。

但上輩子沒有自己安慰她，她也挺過來了，並且一直堅持到了四十歲。

所以，這輩子更沒理由堅持不下去。

鹿呦呦感覺陳程左手輕拍自己的右手手背，心裡暖暖的，低聲說：“謝謝你陳程，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