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陵人的引領下,隋玉和趙西平祭拜了大司馬,從陵墓裡出來,二人找到蹲在湖邊掰冰塊的一行人。
“姐。”隋良丟掉手上的冰,他起身問:“我們這就回去?”
“回,天色不早了。”隋玉仰頭看一圈,說:“這兒真是個好地方,位於半山腰,又住在山穀裡,依山傍水,凜冬的寒風刮進來都要削弱幾分。”
“等回敦煌了,我也給爹尋個風水好的地方安葬。”隋良說。
隋玉瞥他一眼,說:“什麼是風水好?依山傍水嗎?那就隻有河上遊的沙山和河下遊的長城。”
隋良思索著,一時沒接話。
小崽把涼冰冰的手爪子塞進他爹的手裡捂著,他探頭說:“我們的屋舍後麵也依山傍水,離我們又近,為什麼要把我外公埋那麼遠?埋在屋後多好,舅舅,你跟我娘能天天去看他。”
“我們屋後哪有山……你是指那座坍塌的廢墟?”隋良反應過來,他順手折根樹枝夾指縫裡,說:“好像也對,河邊我們還種了桑樹,有山有水有樹有人有熱鬨。”
小崽連連點頭,他抬頭,對上他爹的目光,他咽下到嘴的話,他不願意假設他爹娘死了埋進土裡的事。不過以後他爹娘要是死了,他就把墳設在屋後,他吃飯的時候要坐在爹娘的墳前跟他們一起吃。
趙西平摁下他的頭,“好好看路。”
“幾位義士留步,眼瞅著又要落雪了,諸位不如在村裡歇一夜?”一個老者在隋玉一行人要走出山穀時追了上來。
趙西平擺手拒絕:“我們騎駱駝過來的,不消一個時辰就回城了。”
老者聞言停下步子,他遙遙行個禮,目送一行人出山。
張順和青山留在山下守駱駝,等到主家下山,他們騎上駱駝迎著凜冽的寒風回驛站。
幾乎是剛進屋,雪花就落下來了。
“雪給麵子,你們回來了它們才肯落下來。”綠芽兒提著一壺紅棗薑水進屋,說:“嬸嬸,我的貨賣得差不多了,正月十五之前就不進城了,等出了正月,我再用剩下的貨換一批綢緞。過了二月,我們是不是就要離開長安?”
“對,二月二動身。”隋玉接過水壺倒水,問:“貨還是賣給商隊了?”
“沒有,賣給少陵原上的鋪子了。臨近過年,官宦之家都忙著置辦年貨,我的地毯花樣精美,價錢又不比西市鋪子裡賣的地毯貴,就是傻子也知道怎麼選。”綠芽兒在小崽旁邊坐下,說:“嬸嬸,我發現了,很多人的骨氣都是一時的,隻要麵子上過得去,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我故意不承認我跟你相識,他們也樂意揣著明白裝糊塗。從我手裡拿貨的時候,為了搶到好的花樣,那些掌櫃恨不能打起來。”
小崽探頭探腦打量她,綠芽兒發現了,她納悶道:“不認識了?盯著我做什麼?”
小崽思索幾瞬,說:“老氣橫秋。”
隋良大笑,綠芽兒氣得腦袋發懵,臉上也有些發窘,她伸手點了點這舅
甥倆,激烈反擊道:“笑什麼笑?我老氣橫秋也比你們心性幼稚來的好。”
說罷又擰著小崽的耳朵說:“你當誰都願意跟你舅舅一樣喜歡活成個稚兒?像個躲在老母雞翅膀根下的大雞崽子。”
隋良臉上的笑落了下來,他有些尷尬,可能離燭火太近,他臉皮烤得發燙。
小崽推開綠芽兒的手,他氣鼓鼓地說:“你什麼都不懂,你才幼稚,你才是個稚兒。”
“明光。”隋良斥一聲,“好好說話,成什麼樣子。”
趙西平站在屏風後進退兩難,三個少年人的口角官司,他們做長輩的不該插手,他索性不發出聲響,當做沒聽見。
小崽氣得嘴唇哆嗦,他瞪綠芽兒一眼,又狠瞪他舅舅一眼,拔腿跑了。
屋裡安靜下來,綠芽兒也冷靜下來了,她看著隋良,生硬地道歉:“我一時氣上心頭,胡說八道了,你彆把我的話往心裡去。”
“不會。”隋良冷淡地說,“你的看法影響不了我,我姐跟我姐夫對我沒意見我就高興。”
“嗯,你說得對。”綠芽兒往外走。
“我為小崽的話給你道歉,我也不該笑的,你的確很能乾,韌勁也強。”隋良繼續說,“以後你會像我姐一樣,能獨擋一麵。”
綠芽兒這才隱隱有些後悔,她也不明白片刻前怎麼那麼衝動,不就是一聲笑?
她沒吭聲,走了出去,見屋簷下沒人,她不敢去想隋嬸嬸聽到她的話會不會不高興,隻能懊惱地鑽進自己的屋發愁。
隋玉拽著小崽去後廚了,臨近年關,驛站裡的廚子回家了,驛卒也不剩幾個,現在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都是小春紅帶著人在操持。她過去的時候,油炸的肉圓子和豆腐丸子剛起鍋,灶房裡滿是溫潤的油香和肉香。
三個肉圓子下肚,小崽不氣了,他踮腳問:“肉圓子裡麵都放蔥薑了嗎?”
“不是,你舅舅不是不喜歡吃蔥薑?鍋裡炸的這盤肉圓子是沒有蔥薑的。”小春紅說。
小崽哼了哼,他挾一個帶有蔥薑的肉圓子放手裡,說:“娘,我回屋了。”
“我也過去。”隋玉跟他走。
隋良在院子裡踱步踩雪,他聽到說話聲,快步迎過去。
“怎麼沒戴帽子就在雪地裡走?頭上有雪,你自己扒拉,我已經夠不到了。”隋玉說,“你姐夫呢?”
“在屋裡睡著了。”
這話是說給綠芽兒聽的,隋良瞥了眼緊閉的木門。
隋玉路過敲下門,說:“綠芽兒,你彆睡著了,晚飯快好了,再有一柱香就過來吃飯。”
綠芽兒鬆口氣,她高聲應道:“好,我沒睡。”
小崽把手心裡的肉圓子塞進他舅舅嘴裡,他瞪眼說:“嚼了,咽進去。”
隋良皺眉,他嚼到薑末了。
真是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