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烏孫已是七月中旬,三天後,走出人群活動的綠洲,烏孫送行的隊伍止步,漢使團四十餘人踏進茫茫黃沙中,在廣袤無垠的沙漠裡沿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東行。

趙西平騎著駱駝走在前方開路,沙漠中沙丘眾多,高度堪比山巒,初升的朝陽光輝不濟,無法翻過沙丘,背陽的坡麵浸在涼爽的陰影裡。

風未起,使團沿著沙丘平緩的坡麵繞行,駱駝走動,細膩的沙麵上留下串串蹄印。

太陽越升越高,沙丘落下的陰影越發窄了,沙漠裡蒸騰的暑氣熏得人發暈,金黃色的沙礫翻動,起風了。

然而暑熱未消,趙西平抹去汗水以手遮眼,他熟練地驅著駱駝繞行走上沙丘的迎風坡,沙丘起伏的弧度陷入沙霧中,風卷起沙揚起半人高,迷蒙的風沙如沸騰的水霧,又如流動的河水。他立在駱駝背上往遠處望,風沙席卷,沙丘下方如同下雨一般,黃沙傾斜而下。這片沙漠似乎活了過來,它們在搬遷走動。

“校尉,風沙太大,我們得找個地方先躲一躲,等風停了再走。”趙西平高聲稟報。

“可。”

趙西平已有經驗,他翻身下地,帶著十個護衛去尋找坡度高的沙丘。沙漠裡起風暴時,為了不被黃沙掩埋,人必須躲在沙丘的背風坡。

找尋到合適的沙丘,眾人牽著駱駝穿過傾斜而下的黃沙走進去,這像是傾斜而下的瀑布,穿過水幕能得方寸乾爽之地。

兩座相連的沙丘可藏身四十餘人,人貼著沙丘靠著,眼前就是漫天飛舞的黃沙,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人身上就落了一層沙,衣裳很快看不出顏色。

風沙迷眼,人和駱駝皆閉上眼,耳旁是呼嘯的風聲,和黃沙落地的簌簌聲。

不知過了多久,人幾乎要被黃沙掩埋時,風停了,沙礫恢複了安靜,整片沙漠都安靜了,隆起的沙丘不知又多添了多少個,來路和去路都被掩埋。

趙西平抻開屈坐的身體,從沙窩裡拔腿起來,他顧不上清理身上的沙,先跟護衛去查看使團的情況。

“繼續走。”常校尉發令。

趙西平答諾,他騎上駱駝走到高處去判斷方向,太陽已西墜,這場風沙持續了一兩個時辰。

繼續東行,駱駝吃食時人跟著歇息片刻,其他時候一直趕路,走到深更半夜,繁星漫天時,跋涉的人群才得以歇息。

白日酷暑難耐的沙漠在入夜後又如秋日般涼爽,風是涼的,黃沙卻是熱的,人躺在黃沙上,大地下的熱氣上湧,疲乏的筋骨在蒸騰的熱氣中徹底放鬆。

歇息半夜,天亮後,使團繼續趕路。

又行五天,路過溫宿國,一行人進城補充食糧和水源,駱駝也要補充糧草。

住進驛站,趙西平換下臟衣物,抖落一地的沙礫。

“校尉,我要去河邊洗衣,您的衣物可要我一起洗了?”他問。

常校尉思索片刻,決定跟他一起出去轉轉。

“您之前來過溫宿國嗎?”趙

西平閒聊問。

“無。”

溫宿國是個小國,占據一片綠洲得以稱王國,以趙西平來看,這個小國裡的人還不如敦煌郡的人多。聽到熟悉的漢話,兩人同時看過去,是一隊商旅在同當地人做生意。

趙西平發現一個商人一直盯著他,他皺眉看過去,這個人他並不認識。

隋文安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趙西平,他躊躇好一會兒,最終垂下眼不再盯著看。他沒有目的,就是上前攀談,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說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想要知道什麼。

從敦煌出來後,隋文安混進一個商隊,他在商隊裡幫忙搬卸貨物、飼養駱駝,又以騎射打獵的功夫得到老鏢師的青眼,這才得到騎乘駱駝的資格。出了玉門關後一路往西,從初春走到盛夏,在沙漠中不知走了多少天,路過十來個小國,他現在早已記不清回去的路。

眼下商隊即將返程,隋文安不知自己的前路和歸處,徒留滿心的焦灼和迷茫。

休息一夜,使團離去,商隊跟著同行,趙西平注意到商隊裡沒有那個一直盯著他看的商人。

“官爺,您認識文安啊?他不是我們商隊裡的人,隻是同行,他留在溫宿國了。”

趙西平默念一遍名字,搖頭說:“不認識,大概是我認錯人了。”

之後,他將這件事拋去腦後,護送使團繼續東歸。

過了溫宿國,又行五日路過姑墨王國,商隊要進城從當地人手裡買皮毛藥材,兩行人分彆,使團短暫地停留一夜繼續前行。

禿黃的山體與沙漠搭邊,使團沿著山腳走,平緩的山坡上住著山民,河流湍湍的綠洲旁住著畜牧的牧民。當地人麵目深邃,偶有與漢民長著相似五官的人,他們是當年攻打匈奴遣散在西北當地的兵卒留下的後代,會幾句磕磕絆絆的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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