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半,天一日賽過一日暖和,躲在家裡窩冬的人們相繼走出家門,男人走到地頭巡視地裡的情況,女人走進菜園,著手重整荒了一冬的菜地。
隋玉在一個傍晚也走進自家的菜地,越冬前開墾的菜地在冬雪化凍後又變得瓷實,她走到柵欄東邊掀開韭菜上蓋的乾草,乾草掀開,一股帶著草渣腐爛的暖濕氣撲麵而來。隋玉扭頭走開,等風帶走那股腐味,她才又走過去,乾草下支著四楞八叉的樹枝,給韭菜留有不小的生長空間。
“你家菜地裡蓋著啥?”隔壁菜地裡的杜婆子走過來,說:“蒙一冬了,我每次過來都想掀開看看。”
“秋天挖的韭菜根,下雪那天西平抱了乾草來蓋一層。”隋玉皺了眉,她抓一把稀爛的韭菜葉,問:“嬸子,我家這韭菜怎麼爛了?”
“凍的,韭菜到冬天就爛葉子,等開春了又開始發葉子。”杜婆子唏噓,她心想趙夫長娶了這麼個媳婦,也不知道過得啥日子,菜都不會種,聽說還不會縫衣裳。
“韭菜命大,葉子爛了也能活,你把這些草啊枝啊都拖走,爛葉子也掃走,等到了二三月份它就發葉了。”杜婆子一時半會兒也沒事,她發好心教隋玉種菜的時令,“韭菜根凍死了也不要緊,不嫌麻煩就撒韭菜籽慢慢等它發芽紮根,嫌麻煩就去河邊地頭挖了種回來。到了二月中,地頭的草發芽了,你再買蘿卜籽回來撒地裡,蒜苗也是那個時候種。”
“薑還是老的辣,我一點都不懂,您說的頭頭是道,我記住了。以後我就跟著嬸子種菜,你種什麼我種什麼。”隋玉好言好語地恭維幾句,她聽勸,放下手上的彎刀將腐爛發潮的草蓋掀到柵欄外,樹枝也拖出去,又走過去說:“去年雪後我們還吃了兩茬韭菜,嬸子,今年你也可以用乾草蓋塊兒韭菜地,過年的時候蒸鍋韭菜雞蛋餡的包子,吃個新鮮。”
“當真?”杜婆子問。
隋玉點頭,又說:“若是照顧的好,下雪了還能去擺攤賣韭菜,指定好賣。”
杜婆子的眼神變了,她點了點隋玉,說:“好丫頭,你是個心善大方的。”
“嬸子教我種地,也是個善心人。”隋玉笑眯眯的,她以手遮嘴,悄悄道:“我隻告訴嬸子一個人。”
杜婆子更高興了,她放下手上的鋤頭,繞路走進隋玉的菜地,她抓一把土擱手心搓了搓,說:“土不肥,種的菜長不大,你家養的有駱駝,積的有糞?你讓趙夫長挑兩擔糞撒菜地上肥地。過些天再下場春雨,你這菜地能肥得長蟲,菜種下去長得那叫一個好。二月天暖了種茬春蘿卜,四月能吃蘿卜葉,六月能吃蘿卜。收了蘿卜再翻地施肥,到了七月還能種茬秋蘿卜,打霜下雪了就能收回去過冬,你一年到頭不用買菜了。”
隋玉再次道謝,說:“所以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婆婆離得遠,沒老人家教,我們小兩口把日子過得糊裡糊塗的。”
杜婆子覺得從隋玉嘴裡說出來的話格外順耳,跟她嘮一會兒,從頭到腳都舒坦,回去的時候特意繞道跟
隋玉說了一路。
“就這麼說好了,明天我去挖地來喊你,我教你翻地。”
“好,杜嬸子,我明天在家等你。”隋玉掏鑰匙開門,說:“要不要進屋喝口水?”
“我不渴,我也要回去做飯了。”杜婆子往東指,說:“我家住在十七屯,你有不懂的就去問我,就說冬子他奶,我們那巷子裡的人都知道我。”
“哎。”隋玉答應得脆響。
對門的婆子聽到聲出來看,隋玉衝她點了下頭,緊跟著關上門,她將彎刀掛門後,洗手進灶房去做飯。
“喵——”貓官從灶洞裡鑽出來,毛上蹭的黑灰左一團右一團,它一抖毛,抖得滿屋飄灰。
“去去去,出去抖去。”隋玉拿棍趕它,她也跟著出去躲躲,“大好的天,你鑽什麼灶洞?明天跟良哥兒上山找枯樹去。”
貓官不理她,它睡眼朦朧地蹲在石頭上打理自己,等灶房裡鍋蓋一響立馬精神了,看兩隻母雞從土牆下的洞裡跑進來,它嗖的一下飛過去撲雞。
“咯咯咯咯——”母雞嚇得滿院子飛。
“貓官!”隋玉攥著水瓢跑出來,“你要挨打是不是?”
貓官一溜煙躥到牆頭,居高臨下地甩尾巴。
隋玉瞪它,一扭頭進柴房抓一撮豆渣,拌著晌午洗鍋瀝下來的米渣和菜葉菜根喂雞。
黃豆泡出芽了,隋玉將水篦掉,待豆子和黍米倒進鍋裡開煮,她端著豆芽邊擇芽泡邊燒火。
日頭落了,天又冷了,趙西平挑著乾柴帶隋良下山,兩頭駱駝吃飽了就臥在山下等著,見人過來也不動。
“自己爬上去。”趙西平揚了下下巴,他將兩捆柴分彆束在駱駝的肚子兩側,拍拍身上的灰,又走到另一頭駱駝旁邊,用狼皮將隋良纏起來,綁上麻繩,緊跟著自己也坐上去。
人坐好,駱駝起身,背柴的駱駝也跟著起身,一聲哨響,兩頭駱駝齊頭往家的方向跑。
……
牆頭的貓突然“嗷”一聲,隋玉看過去,她聽到了駱駝的蹄聲,看貓跳下牆頭,她就知道是自家的駱駝回來了。她放下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