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一夜的雪, 天地之間一場白,早起開門時,青黑色的天罩著白皚皚的地, 天色透亮卻又顯混沌。
趙西平攏了攏衣襟, 長呼一口氣踏進雪地裡, 他推開灶房, 一眼看見貓官半蹲在灶洞前取暖,見人進來也隻是睜了下眼。
“灶還燒著?”他問貓, 反手關上門, 他先揭蓋簾看盆裡的麵, 三盆稀麵都發起來了。
“麵可開了?”隋玉縮著脖衝進來, 跺腳說:“真冷啊真冷啊,還是灶房裡暖和, 灶裡還有火?貓官起開,我要來做飯。”
貓一縱落了地,它抖了抖毛走到門口, 從門縫裡看了幾眼, 扒開闔著的木門一頭紮進雪裡。
隋玉看了一眼,扭頭拿起燒火棍捅了捅灶洞裡的灰, 沒有火星了,但還有餘溫。她重新捂火引燃,聽見門外脆響的砰砰聲, 她走到門口探身往外看,“水凍上了?”
“嗯,一層薄冰。”一張嘴,大團大團的白霧籠罩住臉,蓋住了視線, 趙西平扭頭吐氣,拿著瓢連水帶冰往桶裡舀。
隋玉給他讓開路,鍋底的乾草已經拿出來了,水倒下去浮起零星草渣,不過是燒洗臉水,也不用在乎這些。
又往灶裡塞幾根柴,隋玉出門去駱駝圈挖蘿卜,駱駝圈沒搭棚子,沙坑裡積了厚厚一層雪,兩頭駱駝跪伏在地上也不怕冷,嘴裡咂巴咂巴著,下巴上的毛糊成一坨坨的冰渣。
隋玉挖半筐蘿卜拎到灶房裡,她跺了跺腳上的雪,問:“水熱了?”
鍋裡已經冒煙了,趙西平拿盆舀水,他先洗手洗臉,拌麵揉麵的活兒還等著他。
“咱家的駱駝幾歲了?”隋玉問。
駱駝哪有論歲數的,又不是人,趙西平看她一眼,說:“三年大,我套來的時候估摸著才斷奶。”
“不是你買的?”隋玉驚訝。
“太貴了,我去沙漠裡套回來的,一次套了倆。”說起這事,趙西平難掩得意,套駱駝既看運氣也看本事,有的人一年往沙漠裡跑好幾趟都套不回來一頭,套回來了也不一定養的活。
“真厲害。”隋玉豎大拇指。
趙西平不反駁。
“它們長多大才下崽?”隋玉想問的是這個。
“五六年吧。”趙西平也不是很清楚。
時間真長,難怪駱駝價貴,隋玉心裡不成熟的想法立馬打消了。她不再多想,用洗臉剩下的熱水先將蘿卜搓一遍,再用鍋裡剩下的熱水兌上涼水又洗一遍,洗乾淨了碼在食櫃裡,早飯後剁餡的時候能直接用。
鍋洗乾淨再添上水,隋玉推開裝糧食的大陶缸,之前磨的米還剩兩把,她又抓兩把豆子混在一起,淘洗乾淨倒進鍋裡煮著。
“我泡一碗黃豆,等發芽了炒黃豆芽吃,你喜不喜歡吃?”隋玉問。
趙西平點頭。
“喜歡吃我就多泡點,出芽了給你蒸一鍋豆芽豆腐包,烙餅也行。對了,菜園裡還有韭菜,也不知道長沒長出來,這下雪了不會給凍死吧?”
“前幾天我用乾草給蓋上了,等你想起來,那點韭菜已經滅九族了。”男人頗有怨氣,挖菜園她讓挖,種韭菜她要種,韭菜種下了她不念叨也不管了,澆水施肥都是他,全成了他的事。
隋玉嘿嘿一笑,說:“等韭菜割回來,我給你做韭菜雞蛋餡的扁食,烙餅子也成。”
趙西平沒搭理她,麵揉好,他拿起蓋簾蓋上,一頭鑽出暖意融融的灶房,掂起木鍬開始鏟院子裡的雪,駱駝也要放出去跑跑。
“喵——”貓官從大門外進來,披著一身雪一溜煙躥進灶房。
“過來。”隋玉伸手,貓蹭過來,她將它毛上的雪拍掉,嘀咕說:“天冷,彆往外跑,今天擺攤也不帶你,你就跟良哥兒在家待著。”
說著,她大聲喊:“良哥兒,起床了,飯要好了。”
隋良將四身衣裳都套身上,穿上塞了乾草的新草鞋出來。院子裡雪已經掃乾淨了,屋頂和牆頭還是白的,他瞅一眼就打哆嗦,經過去年那個冬天,他見雪心裡就發寒。
“你姐夫進來了?”隋玉正在盛飯,扭頭指了下地上的盆,說:“水是溫的,洗洗臉洗洗手。”
院子裡響起跺腳聲,趙西平進來了,他低頭進門說:“外麵都沒人,你確定今天生意好?”
“好不好出攤了再說。”隋玉將一碗稠粥遞過去,說:“快吃,吃了還盛,鍋騰出來我待會兒要用。”
灶門一關,屋裡陷入昏暗,隋玉端碗坐灶前,她往灶裡又塞些柴,待火苗飆起,屋裡有了亮光。
趙西平給貓官扒兩筷頭飯,它蹲在牆根吧嗒吧嗒舔,跟人吃飯的吸溜聲相映成趣。
飯吃完,隋玉將鍋洗乾淨,洗鍋水裡沉了一層米,她覺得可惜,心想等年後豬崽子買回來了,泔水就不浪費了。
麵盆又架上蒸鍋,暖和的灶台上也擺上麵盆,隋玉往灶洞裡埋一腔草渣,跟隋良交代幾句,他就抱著貓官坐灶前盯著,有明火了用燒火棍打滅,一直用明明滅滅的火星維持鍋裡熱而不燙的溫度。
隋玉點亮油盞埋頭在案板上咵咵切蘿卜,切久了,刀工也練出來了,最初切蘿卜還小心翼翼盯著刀刃,生怕剁手上去了,現在不用看,刀起刀落,掉下來的蘿卜粒大小均勻。
半筐蘿卜切完,灶上捂的麵半開,隋玉將蒸鍋上的麵盆端下來開始炒餡,蘿卜粒下鍋,她聽到拍門聲,是趙西平放駱駝回來了。她去開門,發現駱駝還背了兩捆柴,都是帶雪的粗樹枝。
“你還去撿柴了?”
“嗯。”
她太廢柴了,洗臉洗手要用熱水,半夜發麵要捂火,灶一燒就是一夜,白天還帶柴去擺攤,趙西平覺得柴房裡存的半屋柴經不住她折騰一個冬。
“沒下過雨,柴是乾的,雪抖掉就能燒了。”他說。
“那待會兒帶到街上去,家裡的柴存著。”隋玉說,不等話落,她大步進灶房,鍋裡還有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