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齊梓珊所說，兩日後，齊老太太終於發話，派了馬車去家廟將齊茉莉給接了回來。當馬車在齊府門口停下時，秦姨娘就已經忍不住要迎上去。本來姨娘來大門口接，這不符合規矩。可看在她思女心切的份上，包括齊老太太在內，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了。齊茉莉從馬車上剛探出半個身子，秦姨娘就立即紅了眼眶。當齊茉莉也淚眼婆娑地走到她麵前時，秦姨娘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齊茉莉，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個遍。“秦姨娘，小姐，這兒人多眼雜，咱們有什麼話還是進去說的好。”這時跟著齊茉莉一起回來的一個婆子走上前提醒道。齊茉莉有些不悅地皺眉，扭過頭一看見是齊老太太身邊派過來的，連忙將不悅掩蓋，忙說道：“多些媽媽提點，姨娘，咱們還是先回屋子裡去。”秦姨娘這時也從最開始的激動情緒中走出來，一邊點頭，一邊和齊茉莉往裡頭走去。回到久彆的房間，齊茉莉恨不能將屋子裡每一處都摸上一遍。她雖是庶女，可從小得秦姨娘庇護，齊家富貴，她從就是過的錦衣玉食的生活，何曾受過家廟那種清苦？雖說派了丫鬟婆子跟著去照顧生活，可家廟那種地方，本身就是清苦修身之地，派再多的仆人也不能從本質上改變。比如吃和住，每日便隻能吃些清粥小菜，何曾見過一點葷腥？住呢，不過是個小房間，裡頭就隻有一張床，一個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個小的梳妝台。那床鋪的墊被墊得很薄，睡上去硬邦邦的。齊茉莉剛到家廟的頭三天，一個好覺都沒睡。女兒在懷中訴苦，秦姨娘聽得十分心酸。她拍了拍齊茉莉的背，說道：“這些天苦了你了。不過好在已經回來了，我早就叫人買了你喜愛的菜，還讓人燉了山藥雞湯，咱們好好補補身子。”齊茉莉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可是下一刻卻又恨恨說道：“都是那個小賤蹄子，若不是她，我哪裡會去家廟受這種苦？姨娘，咱們可不能輕饒了那母女倆！”看著同自己一樣嬌豔又一樣性子要強的女兒，秦姨娘不知該欣慰還是改擔憂。畢竟她這種性子，注定過不了太平日子。不過很快，秦姨娘又恢複了往日的戰鬥力。懷中女兒溫軟的身子告訴她，她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不能中途放棄！像她們這種商賈人家的女兒，嫡女庶女哪裡會分得那般清楚？她可聽說過好幾戶商賈人家的女兒，不論嫡庶都嫁得不相上下呢。她的女兒，自然也不會比齊翩然，更不會比齊梓珊差！“乖莉姐兒，你剛回來，可千萬彆再惹事。”想到這兒，秦姨娘卻是出聲安撫齊茉莉，“若是再惹怒了老太太，你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姨娘這是讓我忍讓著那個小賤蹄子不成？”齊茉莉一下子就從秦姨娘懷中竄出來，瞪著眼看過去，“姨娘，難道那小賤蹄子給你灌了迷魂湯了？”秦姨娘著急地往外看了一眼，然後上前將她拉著坐下，急急說道：“我的小祖宗，這可是在府裡，‘小賤蹄子’這話也是你能掛在嘴邊的？切莫要再說！她再怎麼說，都是你的妹妹！”齊茉莉氣鼓鼓地坐著，也沒有吭聲。秦姨娘頓了頓，然後又說道：“待會你收拾一下，我帶你去珊姐兒院子裡。”“去乾什麼？”齊茉莉立即起了警惕心。秦姨娘在心裡歎了口氣，道：“去道歉。”“道歉？”齊茉莉幾乎是驚叫出來，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秦姨娘，“姨娘，你竟然讓我跟她去道歉？是她害我去的家廟，你怎麼能讓我去道歉呢？我不去！”“不去？你知道你是怎麼才能從家廟出來的麼？”秦姨娘橫眼過去看著她。齊茉莉看得有些心虛，卻依舊犟嘴：“怎麼出來的？不是老太太讓人接我出來的麼。”“若不是你姨娘我去求了珊姐兒給你說情，你以為你能這麼早出來？”秦姨娘想起這些天自己的日夜擔心，不免有些心酸。齊茉莉聽到秦姨娘的話，睜大了雙眼，問道：“娘你為何要去求她？憑什麼都是淑女，我要低她一等，向她道歉？”見齊茉莉還沒轉過彎來，秦姨娘不由得有些怒了：“不去也得去！”吼了這句，見女兒眼睛紅紅的，心裡不由得一軟，然後又好聲好氣的解釋起來：“莉姐兒，你聽我說。我早就考慮過了，今兒個你主動去找她道歉，一來可以讓老太太看到你是真心悔過，二來，又可以讓人知道，你是個懂得感恩的。表麵上看好像是你吃了虧，可你往深處想想，得到好處的不正是咱們麼？”秦姨娘口才甚好，齊茉莉也被說動了，但她還是有幾分擔心：“那……要是小賤……珊姐兒對我橫眉冷對，對我冷嘲熱諷怎麼辦？”“怎麼辦？你就忍著。”秦姨娘嘴角露出一絲輕笑，“她要真敢這麼對你，不出一日，全府上下都會知道她珊姐兒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嬌蠻女。”齊茉莉雖然鬆動了些，可是卻還是有些拉不下臉麵，隻嘟囔著道：“難道姨娘就是要讓我如此忍氣吞聲，她害我去家廟的事就這麼算了麼？”“怎麼會算了？”秦姨娘冷哼一聲，隨即又微微一笑，“放心吧，你姨娘我，早就從她身邊挖了一顆棋子。隻要我們好好利用這顆棋子，害怕她和她那個狐媚娘不栽在咱們手裡？”齊茉莉愣了一下，隨即欣喜問道:“姨娘，你拉攏了誰？”秦姨娘輕啟朱唇，道：“翠竹。”齊茉莉驚訝地微微張了張嘴，最後卻隻化作一抹嬌笑：“姨娘，你可真厲害。”翠竹可是打小就跟在齊梓珊身邊服侍的。一個時辰後，秦姨娘果然領著齊茉莉去了齊梓珊院子裡。齊府其他各處便都持觀望態度，想看看這秦姨娘和齊茉莉到底打算怎麼做。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一向囂張跋扈和刁蠻任性的兩人，今兒個竟然都和顏悅色不說，還一副很是誠懇的樣子跟齊梓珊道了歉，送了禮。一時間齊府不少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說這齊茉莉怕是在家廟裡待了這麼些天待怕了，反省了自己的錯誤呢。雖然這些話讓齊茉莉心中有些不爽，但是秦姨娘卻是高興的，恨不得這些言論擴散得更大一些才好。這樣，才對齊茉莉最有幫助。果不其然，等到第三日給齊老太太請安時，這效果就看出來了。“給祖母請安，給母親請安。”齊茉莉瘦了一些，這樣翩翩然走來行禮，倒多了幾分柔弱，不似往日那般看著驕縱。齊老太太看著齊茉莉，語氣也恢複了之前那般，說道：“莉姐兒這次去家廟，性子倒是沉穩了些。日後也應當如此才好，不可再魯莽行事。”聽著像是在訓話，可語氣卻是柔善。齊茉莉聽了，連忙趕緊說道：“在家廟數日，孫女日日抄《女則》，讀《心經》，已經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便還是好的，日後你們姐妹和睦，便是福氣了。”齊老太太滿意地點頭，然後看向齊梓珊，“既然莉姐兒知錯，珊姐兒便不可再將此事放在心裡。”齊梓珊連忙從椅子上起來，朝齊老太太福了福，笑著說道：“珊兒明白，珊兒不會怪三姐姐的。”大太太看著，也笑著說道：“這就好啦，姐妹嘛，就應該互相幫助互相關懷才對，哪裡會有隔夜仇呢？”然後又扭頭看向自己女兒，說道：“然姐兒也是，日後多與姐妹們耍。”齊翩然過了年便是算九歲了，在古代，九歲已然算得上大姑娘。而齊翩然顯然也將自己當成了大姑娘看待，不但再也不肯梳孩童的雙發髻，還專門讓人隻做顯得端莊老成的衣裳穿。小小的個子和稚嫩的臉蛋穿成這樣，倒有些不倫不類。大太太之前忙，沒時間管。結果昨日知道後，將齊翩然狠訓了一頓，這才勉強讓她穿了稍顯活潑的衣裳。所以此時此刻，齊翩然心裡頭還有些鬨彆扭呢。聽到大太太的話，齊翩然也隻是興致缺缺的“嗯”了一聲，其他的再也沒有任何表示了。大太太心裡暗罵一聲“不懂眼色的丫頭”，麵上卻還要替齊翩然給圓過去。齊老太太看了眼齊翩然，再看了眼大太太，說道：“然姐兒一向性子安靜，不喜玩耍便隨了她去。姑娘家，能安安靜靜待在閨房，也是難得。”大太太連忙稱“是”，可扭過頭卻又瞪了齊翩然一眼。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頭有笑聲傳來，隨即便有人說話：“母親這兒就是熱鬨，看來我還來晚了。”隨著話音落下，齊三太太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你呀……”齊老太太笑著搖頭，“今兒個怎麼來我這兒了？”齊二太太和齊三太太在齊老太太麵前同作為大媳婦的大太太很不一樣，兩人都是能跟齊老太太打趣的。隻是齊二太太多幾分風趣，而齊三太太多幾分嬌俏。自然的，齊老太太對她們兩人的希望和對大太太的希望也是不一樣的。作為要主持中饋的長媳，大太太當然是要越端莊大氣約好，這樣才能鎮得住下麵的人。齊三太太自然地在一旁坐下，看了眼齊茉莉說道：“前兒個就聽說莉姐兒回來了，一直不得空過來看看。喲，這些天不見，莉姐兒更標誌了。看來在這家廟裡住著，一乾下人也沒有偷懶，將這主子服侍得好好的呢。”齊三太太這話一出，秦姨娘當場就變了臉色，立馬緊張又憤怒的看過去。她這麼一說，不是讓人誤會，這齊茉莉雖然人在家廟，卻還是在享福麼？要知道，齊茉莉可是去反省過錯的。秦姨娘咬緊了牙，不知道這齊三太太來這麼一出是想乾什麼。齊老太太聽後，眼神跟著暗了一些，淡淡說道：“莉姐兒畢竟是我齊府的小姐，自然是要有人服侍的。”齊茉莉站在那兒，差點絞碎手中的手帕。恨恨看了齊三太太一眼，表麵卻還是恭敬站著。“母親怎麼還讓莉姐兒站著？沒的還以為母親是在罰莉姐兒站呢！”齊三太太笑著，似開著玩笑。然後又轉頭看向齊梓珊，笑著道，“還是珊姐兒好，母親可從來舍不得珊姐兒多站了一會兒。”齊三太太說話可真有水平，一番話將齊茉莉和齊梓珊都卷了進去不說，聽著像是打趣為小輩說話，哄人高興，可實則卻是將兩人都踩了一腳。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齊茉莉對齊梓珊的意見就更大了。明明都是庶女，祖母怎可偏心至此？秦姨娘聽著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本來她沒覺著什麼，可齊三太太這麼一說，她就覺得齊茉莉好像是站得久了點。莫非，齊老太太是真的故意的？齊梓珊更是心中警惕大作，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齊三太太。可齊三太太隻是微笑，甚至還能繼續與齊老太太聊天打趣兒，絲毫看不出她有半分心虛。可是剛才的那些話，卻實實在在是挑撥了她跟齊茉莉之間的關係，甚至還不惜將齊老太太也拉下水……齊梓珊有些看不懂齊三太太，在她印象中，齊三太太似乎一向都是個愛笑愛聊天的女人，怎麼突然之間，變成了這般笑裡藏刀？也許是以前沒有現在通透罷。瞧著齊三太太今兒個來的目的不純，齊梓珊覺得自己著實沒必要繼續待在這兒蹚渾水。剛準備走，就聽得齊三太太說了句：“這姐妹間吵吵鬨鬨是不該，不過也是人之常情。她們現在還小，不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心裡頭難免會記著。其實長大了就明白，這姐妹情分最是難得。”齊梓珊聽完心裡麵便有了幾分怒意。她跟齊茉莉的事兒本來已經徹底完結了，可是她這麼一攪和，又將這件事給挑了起來。而且這話裡話外，都是在說她們二人心中還存在結締，這不是給人添堵麼？齊茉莉若是誤會也就算了，要是讓齊老太太也誤會她是個心胸狹窄的，那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