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什麼？”蕭浮生用眼神指了指我身下的椅子，“坐。”我實在是被算計怕了，心有餘悸。蕭浮生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也不知他是早料到了，還是這麼多年磨煉，讓他連害怕都不會了。我見蕭浮生如此，心下稍安，又重新坐了回去。“你……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我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先彆想這個了，”蕭浮生對我笑笑，“下午有人來，準備準備。”蕭浮生今日似是心情不錯，笑容格外多，笑得我神情都有些恍惚。蕭浮生其實很適合笑，他並非天生長著一張冷臉，相反，他模樣還有幾分溫和，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隻是，蕭浮生一向愛冷著一張臉，縱是笑，也是譏諷、冷笑。是以，我從未想過他真正笑起來是何模樣。何況我們之間隔著那麼多恩怨，我也實在不敢肖想其他。隻求在他身邊好好活著，護好小七。見我思緒飄遠，蕭浮生伸手在我麵前晃了晃：“想什麼呢？”“沒……沒什麼……”我搖搖頭，“誰要來？”“來了就知道了，”蕭浮生起了身，“細作之事你彆自作主張，露了馬腳，反而壞事。”“是，我知道了。”我起身應了，一時間心中思緒萬千。是什麼人要來，值得蕭浮生這樣跟我打啞謎？難道，他已經把春曉要了來？還有那細作，我自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此事在世子妃那裡，已經算了了，若被她發現我還在調查，定會引起她的懷疑。那蕭浮生呢，他會去處理嗎？蕭浮生和凝月講的那些道理，我不全然懂，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細作一事。總之蕭浮生讓我不管，那我便不管了。吃過午飯，我便一直盼著那蕭浮生說的那人來，我想來想去，能讓蕭浮生這般輕鬆給我打啞謎的，也隻能是春曉了。如今，我雖聽了蕭浮生的話，不會再完全依賴誰，但若有個體己的人在身邊，我還是很高興的。春曉是自小陪著我長大的，與其他人不同，隻有她，才懂我心中那些苦楚，才懂我對阿娘的思念。我想著春曉要來，整個人都激動得很，一直守在門口，時不時地便往院子外瞧上一眼。約莫申時初，我終於聽到了蕭浮生的聲音。似是有人在詢問蕭浮生什麼，我聽他道：商量南境軍報一事。我按捺不住欣喜的心情，起了身，跑到院子門口，卻又不敢出去。我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心情也越發激動起來。等蕭浮生終於進了院子，我才看到，他身後跟著兩個小兵，而非春曉。那兩個小兵低著頭，我一時間沒認出是誰。待其中一個抬起頭，笑嗬嗬地喚了我一聲“夫人”後，我才認出，那是子衿。 這個是子衿，那另一個就是……“小七？”我驚喜得很，卻不敢大聲，壓著聲音喚了他一聲。小七這才慢騰騰地抬起頭，靦腆地笑著看向我，輕聲喚道：“夫人。”我著實沒想到，蕭浮生竟把小七帶來見我了。蕭浮生將我們帶了進去，道：“他父親在這裡，是該來拜一拜。”對，舅舅的屍身雖然被炸毀了，但他的頭顱被我埋在院子裡那棵大樹下。我這院子平日裡人不算多，我便偶爾給舅舅上柱香，倒杯酒。小七聽到這話，眼裡已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蕭浮生看他一眼，道：“我去院外看看，你帶他去吧。”我忙點點頭，剛想道謝，蕭浮生已經轉身離去了。子衿一直笑嗬嗬的，見小七流淚，這才微微皺起眉頭：“小七沒事的，以後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我就是你的哥哥。”小七抽抽鼻子，對著子衿點了點頭：“嗯！”我實在心疼這兩個孩子，一時間鼻子也有些發酸，轉過身緩解了片刻，才又笑著對小七道：“走，我帶你去祭拜你父親。”我平日裡給舅舅上香燒紙，也大都是在晚上，我這院裡再荒涼，也怕被有心之人做文章。但今日有蕭浮生守在外麵，我自是不用擔心，舅舅去世這麼久，小七也是該拜上一拜了。我取了香燭紙錢來，帶著小七和子衿到了埋舅舅的大樹下。“小七，你爹爹，就埋在這裡。”我說著，先給舅舅磕了個頭。小七立刻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起來時，淚已流了滿麵。“爹爹……”小七哽咽著，已然泣不成聲，“孩兒不孝，孩兒來晚了。”我亦沒忍住落了淚，轉過身去擦淨了淚痕，又微微笑著道：“舅舅，你放心，小七我定會照顧好的。”子衿也在一旁道：“我也會的！”小七紅著一雙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子衿，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笑著點了點頭：“爹爹，我找到表姐了，還找個一個哥哥，孩兒如今還從了軍，你放心，孩兒很好，孩兒也要向你一樣，成為大英雄！”聽著小七這話，我心裡有不免擔憂起來。若這戰場真如小七想的那般，隻有光明正大的廝殺，倒也罷了……可蕭浮生要做的，何止是光明正大廝殺的事。隻希望，他暗地做的那些事，莫要牽扯到小七和子衿吧。讓我跟著他在黑暗裡踽踽獨行，哪怕走到死，也算我二人應得。可小七和子衿，這兩個赤子之心的少年，我希望他們所看到的，也都是光明的。隻是不知，蕭浮生能否如了我的願。蕭浮生是以談論軍報一事，將小七和子衿帶進來的，不能在府裡待太久，拜過舅舅，他們便要離開了。我取了些銀錢首飾，塞給了小七和子衿。起初，他們還不肯要。“小七，姐姐說了，要替你爹照顧好你。”我將那銀錢硬塞到他手裡，“還有子衿，他如今行動不便，你雖是弟弟，也要照顧好他，明白嗎？”小七為難地看了我片刻，終於將東西收下了：“表姐，我們就要回北境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呀。”“嗯，”我點點頭，喉嚨有些發哽，“戰場之上，你們更要小心。”話說完了，我又囑咐子衿：“將那銀錢拿一些給你爹娘，還有……彆說是我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