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元穆故作無事,但他身為北虜王子,總會有人免不了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何況他又不是孤身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因此有心人已經看出方才的貓膩。

北虜使節自然不敢多言,甚至還要為三王子的失態遮掩,來自其他邦國的使臣與大齊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卻對這位囂張跋扈的三王子毫無好感。

洞悉其中真相的有心人與身邊人咬咬耳朵、低聲笑談幾句,頓時,不明就裡的其他人同樣恍然大悟。

一時間,竊笑聲四起。

——某人口口聲聲嘲笑齊人勇武不足,卻先是敗於文弱書生之手,又被一個小姑娘驚到失態,試問這又如何能不引人發笑?

——什麼叫自打臉回旋鏢啊!

禦座上的天子占據全場最好的位置,居高臨下間已將事情經過收入眼底。見這位囂張跋扈的三王子被自家外孫女輕鬆“戲耍()”,天子心懷大暢,笑容都盛了幾分。

原本他對外孫女習武之事並不讚同,小姑娘家家,何必成日摔摔打打,吃苦受罪?

隻是晉陽公主寵溺女兒,對女兒百依百順,而天子又寵愛晉陽公主,實在不好拒絕她的請求。他卻不曾指望外孫女練成什麼本領,隻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已。

天子被囚多年,害得妻子兒女一道落魄,女兒更是不得已嫁到商賈人家,誤了一生。

而今終於榮登大寶,天子一心彌補晉陽公主,連帶著外孫女也跟著被愛屋及烏。看到這個外孫女,他便仿佛看見昔年在高牆之內被他錯過的女兒的青春年華。

……倘若一家人不曾因牢獄之災被迫分離,晉陽定然能一直過著尊貴無憂的日子。太原之內,又有誰敢為難晉王之女?

正因如此,縱然陸采薇被人詬病離經叛道,天子對這個外孫女卻是縱容有加。

在天子看來,沒有父親關照的晉陽公主受過太多委屈。當容貌肖似其母的陸采薇在天子的縱容之下無拘無束地“野蠻生長?()?[()]『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時,他仿佛看見女兒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不用受儘委屈,隻有自由肆意。

——這或許也算是變相的彌補。

然而今日陸采薇的表現卻令天子大為驚喜。

原本隻是為了彌補女兒才放任外孫女舞刀弄槍,不想小姑娘竟然有所成就,否則花拳繡腿可嚇不倒北虜王子。

而天子更看重的是她敢於向元穆“亮劍”的勇氣與智慧。小姑娘年不過十七,元穆卻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悍將,後者看不起大齊,小姑娘便毫不猶豫予以還擊。若不是為了維護大齊的顏麵,若不是發自內心愛戴天子這位親祖父,她又何必如此?

可見這孩子雖不怎麼循規蹈矩,對大齊、對他這外祖,內心深處卻是一片赤誠啊!

……不愧是朕嫡親的外孫女,怪道女兒對她如此縱容寵愛,這孩子值得!

天子內心莫名驕傲。

他看向外孫女的眼神愈發慈和。

由一群皇子皇孫傾

() 情奉上的表演結束,心情大好的天子望著一串跪在下麵向他賀壽的小蘿卜頭,臉上的笑容幾乎不加掩飾。

他幾乎挨個點名,將每個人都誇了一頓,輪到外孫女陸采薇時,更是誇了又誇,尤其是其劍術之高妙,在座中人無不認可。

天子開口便是“不讓須眉”,於是從前被人詬病的舞刀弄槍成了天子表彰的勳章。

即便是看不慣女子習武的迂腐老臣,都不曾出來挑事。畢竟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知曉,陸采薇方才巧妙捉弄一番元穆,替不少人出了惡氣,可以說是“有功之臣”。

天子都讚美她不讓須眉,此時站出來與天子對著乾,豈不是平白讓外邦看了笑話?

隻有元穆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踩著元穆收獲讚美的當事人高高興興地領了嘉獎,又高高興興地重新坐回席位上。

少女的眉宇控製不住飛揚。

“你呀你。”哪知才坐回母親身邊,就被晉陽公主一根指頭虛虛戳在眼前,“下次再這般弄險,至少先同我說一聲罷?”

“元穆可不是方天縱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萬一他未能克製,對你動手呢?”

……雖說這是在大齊皇宮,女兒大概不會有事,可二人當時相距如此之近,蠻夷之輩殊無禮儀,誰能保證他不會衝動行事?

“那不是更好嗎?”陸采薇明白母親的擔心,卻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縱然無法勝過元穆,躲避其攻擊卻不難,她悄然一笑,“他若動手,便是北虜的不是了。”

她星子般的雙眸裡閃過幾分狡黠。

晉陽公主見狀,無奈搖頭。

……真拿這寶貝女兒沒有辦法,也不知當初任她習武究竟是對是錯?武藝的確是一日比一日好,膽量卻也一日比一日大。先斬後奏、甚至不奏,都成了家常便飯。

見晉陽公主滿臉不讚同,陸采薇正色道:“此人言語無禮,蔑視大齊,不敬天子,女兒也是齊國的一份子,更是公主之女,既然有幾分本領,豈可不給他個教訓?”

說到這裡,她理直氣壯補充:“娘你沒瞧見皇爺爺多高興,定是以為我做得好!”

雖是外孫女,陸采薇對天子的稱呼卻向來比親孫女更親密,這也是她獨有的殊遇。

見她將天子都搬了出來,晉陽公主無話可說。她沒好氣地斜了屢教不改的寶貝閨女一眼,深深懷念從前溫順聽話的女兒:“我看你啊,都是教你皇爺爺給寵壞了!”嘴上沒好氣,她言語間卻是縱容。

陸采薇心知她娘壓根沒生氣,依舊振振有詞:“皇爺爺待我乃是愛屋及烏。若說是誰縱得女兒如此,娘才是當居首功呢。”

她臉上滿滿寫著“娘怎麼能忘了自己這一份”一行字,直教晉陽公主哭笑不得。

一如天子對女兒晉陽公主深懷愧疚,晉陽公主對自己的女兒同樣抱有許多愧疚。

不說曾經因疏忽讓女兒在後宅受了委屈。隻說當年母女二人流落湖廣,若非年幼的女兒不離不棄為她求活,她哪裡還有

命在?

一念及此,晉陽公主心腸一片柔軟。閨女雖總惹她生氣,卻是實打實的孝順孩子。

而念及當年之事,另一個人就忽略不了。晉陽公主的目光悄然從不遠處一襲青色官袍,年輕得過分的狀元郎身上一掠而過。

女兒說是為天子、為大齊出一口惡氣不假,可在她看來,隻怕也有為某人出頭的緣故罷?

然而,方才眾目睽睽之下落敗的人是元穆,狀元郎固然受了元穆幾句言語中傷,那位三王子受的卻是心靈創傷啊!

能憑自身本事在箭術上勝過元穆的謝拾,無論怎麼看都不需要誰來為他出頭罷?言語貶低他的南燕三王子,已經淪為笑柄。

滿腦子都是“女大不中留”的念頭,晉陽公主並未道出心底的想法。若是說出來,隻怕她這心都偏到了天邊又最是護短的寶貝閨女能理直氣壯地來一句:“狀元郎勝過他是狀元郎的本事。他既然誇誇其談,挑釁在先,又豈能怪我痛打落水狗?”

[哈哈哈哈,痛打落水狗就是快樂!]另一邊,胖狸貓在虛擬空間中反複播放著元穆出儘洋相的片段,進行著當事人並不知曉的鞭屍,[該!叫這家夥莫名其妙衝宿主開地圖炮!現在被混合雙打了罷!]

秉持著誰都不可以罵宿主的想法,胖狸貓冷哼兩聲:[先是輸給文弱書生,又被小姑娘嚇到失態,看他還有臉唧唧歪歪!]

謝拾對元穆倒是沒有多少幸災樂禍的想法,他能猜到對方之所以大放厥詞的目的,故而並不曾因為元穆的言語而生氣。

從始至終,他對這位曾經劫掠邊關,以齊民之血鑄就戰功的異族三王子態度如一: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戰場相遇必誅之。

雖則如此,眼看胖狸貓反複播放著那一縷驚鴻一現的劍光,謝拾亦跟著揚起唇角。

眼前似乎又掠過那一席燃燒的緋衣,謝拾發自內心讚歎一聲。

“……陸姑娘智勇雙全,何止不讓須眉,隻說今日萬壽宴上,多少須眉不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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