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白從鋪天蓋地的暈眩中醒來時,看到的仍是那雙熟悉的眼眸。

和並不算陌生的風景。

窗外是遼遠的暗色天際,身邊人微卷的黑發卻比夜色更濃重,機艙燈光昏然淺淡,靜靜地漫過棱角分明的白皙側臉,又隱沒於質地輕薄,顏色卻濃鬱的純黑高領毛衣。

如油畫一般,美麗永恒的景象。

人類漸漸驚訝得忘了呼吸,像是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蠱惑,又像是迷失在時空的亂流中彷徨無措。

四目相對中,片刻寂靜後,神情複雜難辨的男人先開口:“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仍在頭暈目眩的青年下意識應聲:“什麼?”

“如果永恒球裡誕生了真正的生靈,”他的話音頓了頓,“……或許是像我一樣的生靈。”

“你還會把它埋在北極嗎?”

鬱白聽得怔住。

生靈?北極?……

異常熟悉的關鍵詞如驚雷乍響,喚醒了那段不算久遠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處了。

這是在完蛋還隻是一個藍色小球的時候,剛從圍棋時空回來的他,為了杜絕後患,決定連夜奔赴北極埋起這個不可控的搗蛋小球。

——就在鬱白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更遙遠的一段過去。

淺棕眼眸裡盛滿不可思議,而這份驚詫恰好與男人十分驚人的提問吻合。

所以祂沒有覺得奇怪,默默觀察著身邊人類的神情,安靜地等待回音。

十多個小時的漫長飛行後,睡了一覺剛剛蘇醒的人類,看上去有一點遲鈍。

他似乎仍陷在來不及褪儘的夢裡,迷離失神,漂亮的眸子裡除了驚訝,還有許多更深更濃的複雜情緒。

複雜到彼時的神明尚不能讀懂。

所以祂隻是有些忐忑地等待著。

直到人類終於從濃重情緒裡回神,想起這句第二次聽到的提問,忽地笑了。

原來那時的他也忽略了,這句如果並非虛構,而是事實。

謝無昉已經發現了小球誕生意識,馬上就要孵化出一種像祂一樣的生命體。

祂很不希望鬱白留下這個小球,即使這是曾由祂親手贈予的一份永恒。

但在剛消散不久的異時空裡,祂親眼見證了人類對生命的在意。

祂不確定當完蛋真的孵出生命後,說著要埋掉小球的鬱白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所以才這樣問。

事實上,後來的鬱白的確沒有就這樣丟掉完蛋,才會有了下一段異時空之旅。

那時的他,是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呢?

好像給出了一個稀裡糊塗、不夠用心的回應。

不過,沒關係。

現在的鬱白有了新的答案。

於是他認真地說:“沒有生靈會像你一樣。”

“謝無昉,你是唯一的。”

羽毛般輕

盈的話音落地,在深邃綺麗的灰藍湖水裡掀起風暴似的漣漪。

這一次,輪到神明怔然失語。

倒映在那片湖水中的人類仍然笑著,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天空,小聲提醒:“走神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把天空變成鏡子。”

“……”男人近乎本能地應聲,“好。”

天空的確沒有再變成奇異的湖泊,一派蔚藍如洗的晴朗模樣,燦爛至極。

這是北極圈裡明亮的極晝。

空乘含笑走來:“抱歉,打擾您了。我們將於半小時後著陸,下降過程中可能會有一些顛簸——”

第二次經曆這段對話的青年靜靜聽著,然後溫聲開口:“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

“當然可以,您需要我做什麼?”

“我想拿一件行李。”

片刻後,行李架輕輕開啟又關閉,空乘幫完了這個小忙,繼續向前走去,俯身喚醒還在睡覺的另外兩位乘客。

嚴璟打著哈欠摸摸肚子:“要到了嗎?我睡了好久啊,真餓,想念早上的包子了。”

何西揉著眼睛湊到舷窗處:“哇,下麵好漂亮!”

鬱白同樣側眸看著窗外的風景。

他的懷裡抱著那個盛有完蛋的背包。

所以這一次,沒有出現由渴求關注的新生靈引發的漫天烏雲和劇烈顛簸。

人們在美麗雀躍的期待中,安然降落在地球大陸最北端的機場上。

極晝漫長奇異,蔚藍天空中漂浮著潔白的航跡雲。

“小白,你把包給我吧,我來背!”

“不用了,你拿那個手提箱吧。”

趁謝無昉不注意的時候,鬱白將背包攬在胸口,用大衣毛茸茸的邊角作掩護,仿佛在跟空氣對話,很小聲地說:“我不喜歡早上的包子。”

其實他是喜歡的,但他已經見過了大變包子的那一幕,如果再來一次,總覺得有點無趣。

重來一次的人類漸漸有了一點壞心眼。

這次的完蛋會生出什麼?

他想象著那種仿佛存在無限可能的未來,喃喃自語道:“什麼東西比較討人喜歡呢……”

未竟的話音裡帶著一抹狡黠的期待。

“你說什麼?”嚴璟聽話地提起沉甸甸的手提箱,掂了掂,“怪沉的。”

“沒什麼。”鬱白放下背包,隨意地拎在手裡,“畢竟是要在北極挖坑埋東西,工具比較多。”

他的語氣十分尋常,背包裡的小球剛幸福了沒多久,又通體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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